云天在電話里說他明天就要回來,茗悠才突然意識到,原來已經(jīng)半年時間了。
真快。
當(dāng)云天公司的司機再次載著她去機場的時候,她好像覺得自己是在做夢,甚至有些分不清這次去機場云天是走了還是回來,或者在自己的生命中出現(xiàn)還是沒有出現(xiàn)?她依然清楚得記得送云天出國的那天,天上是飄著雨的,機場里的離別的濃濃的氣息和自己在云天身上纏綿的那種不舍感覺,那些場景歷歷在目,好像才過去了五分鐘而已。
而今天,她再次站在他們分別的地方,在等待著一場期待已久的回歸之時,心情已然大不相同。
她卻沒有太多的喜悅,她知道,自己變了。
云天下了飛機,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茗悠,他不停的沖她揮舞著手臂,茗悠也看見了云天——他依然俊朗,臉上洋溢著一種令人羨慕的驕傲,身后拖著自己選給他的皮箱。
“我回來了……”云天走到茗悠的面前,一邊說著一邊把茗悠攬入懷中。那正是是茗悠熟悉的溫度,那曾是她以為的全世界的溫度。在云天面前的茗悠很安靜,她一向不愿意多說什么,茗悠忽然覺得在云天這里自己永遠不用去要求些什么就會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玫綕M足,這種感覺和同思遠在一起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
想起顧思遠,她輕輕移開了云天的手臂。
“怎么了?”云天問?!澳睦锊皇娣俊?p> “沒有……”茗悠解釋著,“我只是突然想起,我又重新給你買的那個一樣的錢包在我的手袋里我?guī)斫o你了,我拿出來給你現(xiàn)在就換上?!避平忉屩?。她是不會說謊的,此刻她只覺得兩只耳朵發(fā)燙,但是又斷然不能讓云天發(fā)現(xiàn)自己的異常,又拼命地掩飾。手袋被她翻了好久,她突然發(fā)現(xiàn),走得太急,錢包竟然被忘在了花店。
“我可能把錢包忘在花店了,怎么辦?”她顯得有些不安。
“別急,別慌,這沒什么。”云天用手摸著她的頭。
茗悠抬起頭看著云天,大大的眼睛,濃濃的眉毛,沖著她的微笑著的嘴,這一切都是她非常熟悉的云天的一切??!她曾經(jīng)那樣深深迷戀的全世界唯一的男人,她曾經(jīng)為了他奔走了幾條大街小巷為他挑選合適箱子的男人,為什么感覺就是回不到從前了呢?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記得以前她總是責(zé)備斐然,指責(zé)她的所謂背叛,但是她好像有點漸漸明白了斐然的一些話。她覺得自己應(yīng)該環(huán)著云天的胳膊,說”我?guī)闳ノ业幕ǖ昴缅X包,順便給你看一下我的咖啡桌……”
于是她就這樣做了。
“好?!痹铺齑饝?yīng)。
一路上,司機開著車,云天和茗悠在車里坐著,云天坐了很久飛機顯然很累,迷迷糊糊睡著,正好茗悠也不用去多說些什么去緩解這棘手的尷尬。車子里靜悄悄,司機專心開車,茗悠專心看風(fēng)景。車子在花店停下,云天也正好醒了。他和茗悠下了車,云天交代司機在外面稍等,他們估計很快就會出來。司機對于老板的命令向來只會順從,王師傅用力點了點頭在外等待。
“走吧,我們快點進去,拿了錢包就回家吧。”云天打了個哈欠說。
“可是我想讓你坐一坐我的新買的咖啡桌椅?!避普f,“順便上喝一口我調(diào)的咖啡,我的咖啡杯子可是選了很久……”
“改天吧,親愛的。又不會消失?!痹铺斓恼Z氣是對著一個撒嬌的孩子說著一個大人該說的謊話。他也習(xí)慣了這樣,他也知道他的茗悠也習(xí)慣了這個習(xí)慣。
茗悠看著云天,沒有出聲。她開了門,看見了被自己忘在桌子上的錢包。
“喏,給你?!避菩χ劬潖?,露出了月牙的形狀,嘴巴也彎彎,瞬間快樂如同孩子。
“乖?!痹铺煺f。“走吧,回家,公司還有點事,等一下回家我去打幾個電話。”
“可是我的咖啡桌你還沒有看,還有我心愛的杯子,就是要在電話里我分享給你的我的生活,現(xiàn)在他們就在你的眼前,你不好奇嗎?不想看看嗎?”茗悠問。
“我好奇你也是我的,不好奇你也是我的啊,乖,你的生活是你的一部分,所以你的一切都是我的,時間的早晚而已,不用急。改天好嗎?”
茗悠突然覺得眼前的云天好像很陌生,他好像真的把自己當(dāng)成了一個孩子。
或者也許是她誤會了,不是云天陌生,而是她從來沒有熟悉。
“哦?!彼f。
“不!”茗悠突然喊著,聲音大的把云天從困倦中叫醒了幾分。
“可是我的一個客人每天都要六點鐘拿花,馬上時間就到了,就多等我一下可以嗎?”茗悠突然想起了今天的雛菊,她突然動用了哀求的語氣。
云天也對一向乖巧順從的茗悠今天的反常感到奇怪:先是在機場說著要看錢包推開自己的胳膊,接過錢包忘了帶,而今竟然學(xué)會了對自己說,不?
他低頭看了看手表,距離六點只剩五分鐘。
“好吧,聽你的?!彼f,語氣中夾雜著些不耐煩。
“什么客人,怎么每天都來?”
“是的,他為他去世的妻子訂購的花,因為他的妻子生前最喜歡這種花,他每天都來。”茗悠說。
“竟有這樣的人?”云天聽了故事,煩躁的情緒似乎緩和了很多,倒是平添了很多好奇,世上還有這樣專情的男人?他也很想看看這個專情男人的樣子。
果然,一到了六點鐘,顧思遠就如約而至。見到店里有人,他直接走向前臺去拿花,“今天的花不錯,好漂亮啊?!彼穆曇裘骺欤路鹦那椴诲e。
“是啊,今天花一到,我覺得你肯定會喜歡,就一早替你包好等你來拿?!避坡牭筋櫵歼h贊賞自己的花,不由得心里也跟著開心起來,一時忘了在旁等待的云天,跟思遠聊著。
云天看見顧思遠好像和茗悠很熟,覺得自己也應(yīng)該打個招呼才好,于是主動走上前,說,“你好,我是江云天,茗悠的未婚夫。聽茗悠說起過你,很高興認識你。”
顧思遠一時之間尚未反應(yīng)過來,愣了一下。
茗悠也沒有想到一向驕傲的云天會這樣熱情地主動和別人攀談,也有點意外。她覺得自己有必要介紹一下,好讓他們也互相認識。
“哦,云天,這就是我的客人,也是我的朋友顧思遠。”她對著云天說。
“思遠,這是云天,他剛從國外回來?!彼龥]有重復(fù)未婚夫三個字,甚至在介紹云天的時候,她都是低著頭,沒有多看顧思遠一眼。
“哦,你好,我是顧思遠?!彼歼h跟云天說。
“那你們先忙,我走了……”顧思遠轉(zhuǎn)身就要離開,走到門前才想起自己還沒有付錢,就趕緊折回來買了單,走了。
茗悠看著思遠的背影逐漸消失,她心神不寧。
“他會傷心嗎?或者,他會失望嗎?哪怕,有一丁點?”她在心里問著自己這些秘密問題,沒有答案。
“走吧,我們也回家吧。”云天拉起茗悠的手,離開了花店。
茗悠再次回到她和云天的家覺得隔了好久,記得取完婚紗照她把它們懸掛在家的墻壁上,當(dāng)初為了避免自己一個人會因孤單陷入對云天無休止的依戀,她都是在自己的花店中度過的,偶爾去斐然家里借宿。突然間回到這個奢華的,比自己的花店的家要大上好幾倍的地方,竟然有些陌生。
客廳中那盞高高垂下的璀璨的巨型水晶吊燈散發(fā)著一種雍容,燈光綺麗,好像帶著迷迭香味道,燈光把吊墜的影子投射在墻壁,奪目妖嬈。
她和云天的婚紗照上,一切完美。
她像一只溫柔的小鳥,而他,是一個小鳥的主人,守護在他的身邊。
可,主人終究和愛人不同。
前者是圈養(yǎng),后者是飛翔。
云天打完了幾個工作電話,看著一直在發(fā)呆的茗悠,他放下電話,把身上奔波了很久的厚重的西裝脫了下來,朝茗悠慢慢走了過來。
“怎么了?是不是累了。感覺你今天怪怪的……”云天說。
“可能是累了。”茗悠說。
云天用他的手擎著她的臉,還是他的茗悠,一個柔弱的像花一樣無辜的女孩,他望著她的時候她還是會臉紅。
他忍不住想低頭吻她。
茗悠的臉熱的發(fā)燙,她知道自己不能表現(xiàn)出反常,可她不是演員,只覺得是心跳得更快。云天輕輕撫著她的頭,他的吻深沉并且厚重,茗悠覺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竟然一下子推開了云天……
“云天,我今天很不舒服,我……”
“你怎么了茗悠,你今天的舉動太奇怪了!”云天終于忍受不住。
“告訴我你怎么了?”他重復(fù)著,聲音大了起來。
“我,我,我……”茗悠更慌了,嘴里含糊不清,開始口不擇言。
江云天看著茗悠,似乎察覺到了什么不祥的東西,那種預(yù)感,是由他們多年的相依相偎產(chǎn)生的了解,以致彼此的一切,都無處可藏。
“你,愛上了別人?”云天突然問,他的表情凝重又驚奇,似乎也對自己的問題感到莫名。
茗悠沒有出聲。
“那個買花的男人?”這句話從云天嘴里說出來的時候,茗悠猛然間抬起了頭,她的眼睛里已經(jīng)噙滿淚水,她看向云天的時候,眼淚從眼眶中溢出。
“茗悠,你回答我!你看著我的眼睛回答我!”云天的聲音突然變得暴躁,茗悠的眼淚嘩嘩的流,洶涌不知所措……
“我,我,我不知道,云天?!彼幌伦泳蜎]了主意,語無倫次……
云天突然抱住她,用力吻著茗悠,一邊撕扯著她的衣服,茗悠也慌了神,他被云天的反常著實驚住了。她本能得劇烈反抗,但云天依然不肯停下,直到茗悠的眼淚由無聲變成了抽泣,他才慢慢停了下來……
“你走……”云天冷冷的說。“你馬上走,馬上消失……”
茗悠掙脫了云天朝著門口奔去,她一定要逃離這里,逃離了這里她才會安心。她從一開始去機場迎接江云天的時候就察覺到了自己的變化,她以為自己可以應(yīng)付得來,她錯了,錯的那么徹底……
因為即便就在云天親吻著她的唇,她滿腦子仍都是顧思遠。
她也不愿意再逃避了,斐然說得對,她完了。
她知道自己即將開始一段前途未卜的旅程,離開了云天,他失去了依傍的樹。
她也了解云天,他是那么驕傲,怎么可能會容忍自己的愛被別人分享?他的愛是那樣奢侈卻冰冷孤傲,可以舍棄,卻不能揮霍。
但是她唯一篤定的事是,她不再害怕。她愛上了顧思遠。
有愛在,還怕世間沒有活路?
原來這個世界上的有些未知,是值得為之一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