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醬案告破,齊老六被捕入獄,這件命案,也算告一段落。
翌日,神捕堂內(nèi)。
“凌姑娘不愧為神探之名,才短短兩日,就抓捕了真兇,就連本堂都自愧不如呀?!卑孜恼詢烧Z,把凌烏月捧得高高的,雖然很舍不得,但是案金不能不給。
凌烏月道:“大人妙贊了,烏月愧不敢當(dāng)。大人功在社稷,查案這種小事,理當(dāng)交由我們來辦就行。
更何況,這次并非烏月一人之功,這其中還有不少秋水、和少卿的功勞。對了,另外還有一個最重要的人……”
白文正一愣!
不會還要另外加錢吧?
“還有嗎?是何人?”
這時,白少卿嘆了口氣,走過去坐在椅子上邊,冷笑道:“除了那位英雄救美的衛(wèi)無羨,還能有誰?”
“衛(wèi)無羨?”白文正想了想,劉捕頭湊過去在耳邊提醒,白文正這才想起了他來。
畢竟他剛來兩天,也沒在神捕堂里出沒,所以白文正一時間也沒聯(lián)想到。
這時,凌烏月又說:“不錯,正是衛(wèi)無羨,此次命案雖然有跡可尋,但若不是他多次從旁提醒,恐怕齊老六至今都還在逍遙法外。說起來,他才是那個最大功勞的人?!?p> 提到江無羨,凌烏月表現(xiàn)的十分平靜?;叵肫疬@個帶著神秘色彩的男人,總是突然的出現(xiàn),卻又突然的消失,彷如迷霧一般,似乎他心中藏滿了許多故事。
話到此處,白文正縷縷胡須,想了想,這衛(wèi)無羨才來兩天,凌烏月就給他如此高的評價,這其中會不會有鬼呢?
見白文正暗自思量當(dāng)中,凌烏月索性開口:“衛(wèi)無羨的能力,不在烏月之下,只是此人行事低調(diào),一向不在人前顯露而已?!?p> 說罷,她回想起八號賭場的一幕,清楚記得江無羨在摟住自己后,打出的那掌。
想那對戰(zhàn)的哥弟倆人,也算是江湖上厲害的高手了,可是江無羨只僅僅出了一掌,便把那人打的飛出去動彈不得。
由此可想而知,此人的武功之高,必定是頂尖之屬。
白文正猶豫了稍稍后,笑著應(yīng)道:“不不不,本堂沒有不信,不過話說回來,你們?nèi)硕紒砹耍瑸楹螞]見到那衛(wèi)無羨呢?”
凌烏月還未做答,一旁的秋水便搶道:“剛才回來時,我看見無羨哥哥往案房里去了,此刻他應(yīng)該在案房里吧?!?p> 就這樣,短短的聊了數(shù)語,白文正便把案金交給了凌烏月。
正待此時,小廝匆匆來報:“啟稟大人,隆平王府世子來了?!?p> 隆平王世子!
白文正與身旁的劉捕頭互看了一眼,喃喃道:“他來干什么?”
聽的隆平王府世子來臨,凌烏月收下案金后,立即稱道:“那么烏月先行告退了。”
話音剛落,秋水先走了出去。
白少卿隨即從椅子上蹦起來,“這里也沒我的事了,二叔……不,應(yīng)該是白大人。我也先告退了,您就自個玩吧?!?p> 三人出了房門,才走到院中,卻見迎面走來了兩名男子。
前頭那人,一副年輕俊雅的容貌,衣著光鮮,氣質(zhì)不凡,的確有幾分世子的模樣。
而他身旁跟著的,是位身穿墨衣的帶劍護衛(wèi),能看出此人身手不低,絕非普通的草莽貨色。
凌烏月偷瞄了一眼,但那世子似乎多長了只眼睛,登時便立刻察覺到她,瞬間回掃過來與她互望。
微微示意,二人擦肩而過。
雖然如此,待他二人走后,凌烏月還是轉(zhuǎn)過身去打量了稍稍會。
突然,白少卿一個響指打來,給凌烏月嚇了一哆嗦,罵道:“白少卿,你有病???”
“人都走這么遠了,你還看呢,人家都有兩個王妃了,有什么可看的?”
他擺出一幅委屈相,補充道:“我說大美人,你怎么就不會看看我呢?”
凌烏月見跟他說不清楚,索性懶得搭理他,不過對于這位世子的突然造訪,她還是覺得,這里面一定藏著貓膩。
想了片刻,才轉(zhuǎn)身走了。
白少卿跟在身后,吵著鬧著:“大美人!不要走那么快嘛,你等等我呀。”
此時,江無羨在案房里,他打開了左邊的卷房,取出了唐三攜帶的這塊神秘圖案,仔細的看了起來。
只見花紋上面,印刻著一些奇奇怪怪的圖案,似山川地理那般,似飛禽走獸那樣,隱隱的看見幾個扭曲的古字。
但他并不認得。
撐開雙手,圖案就拿在眼前!
不錯,這些花紋圖案,的確是從九鼎圖上拓印下來的。
只是比起真正的原樣來,這塊布料上記載的,只不過是冰山一角而已。
可是唐三又從何處尋來的呢?
難道是揚州嗎?
突然聽到門外傳來動靜,江無羨立刻把目光橫掃過去。
說時遲,那時快。
秋水剛邁進來,就像個小女孩那般喊道:“無羨哥哥,無羨哥哥!”
左右看了看,見江無羨靜靜的坐在案桌前,手中握有一卷竹簡。
他回頭來,不慌不忙,“秋水妹妹,看你如此高興,想必是白大人給你們發(fā)放了案金了吧?不妨說來與我聽聽,白大人給你發(fā)放了多少案金?”
提到白文正,秋水本來高興的小臉蛋,一下子又拉回來。
哼的一聲,撅著小嘴,數(shù)落道:“無羨哥哥,我告訴你!我們這個白大人,真是太小家子氣了。
明明說好了連上次的案金一并發(fā)放,可剛才又說什么案金并未拔下來,結(jié)果只給了唐三這件命案的案金。
哼!真的是快要氣死我了?!?p> 江無羨淡淡的笑了笑,安慰道:“好了,我們秋水妹妹呢,也不必先氣惱了。這樣,待到下次有命案時,你便以身體不適為由,不便出門查案,看他還敢不敢扣押案金?!?p> “對呀!我怎么沒想到!”
秋水聽后又露出得意的笑容,一本正經(jīng)的說著:“無羨哥哥提醒的對,待下次有命案發(fā)生時,看本姑娘怎么收拾他,嘻嘻嘻。”
笑呵著,江無羨還未開口,秋水又問道:“無羨哥哥,按理來說,你應(yīng)該也有案金的吧?為何不去領(lǐng)呢?”
“我才來了多久呀?若是此時去領(lǐng)案金,豈不是太過招搖了。再者,我加入神捕堂,也并不是為了案金而來,而是想盡點微薄之力,替這安陽城中的百姓們,抓幾個罪犯罷了?!?p> 說罷,他偶然回眼,見秋水不知何時般了張凳子,此刻靜靜的坐在身旁。
她手心捧著小臉蛋,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正盯著自己看來。
“怎么了?我說的不對嗎?”
瑤瑤頭,秋水喃喃應(yīng)道:“不!無羨哥哥說的對!秋水只是覺得,無羨哥哥太溫柔、太平靜了,我還從沒見過像你這樣的男人呢。”
江無羨淺淺一笑,便向她打趣道:“傻丫頭,人不可光看表面,我是什么樣的男人,你如何知道?你才多大呀?難道說,少卿兄弟他不溫柔嗎?”
“不不不,”秋水急忙辯解,又道:“他對別人溫不溫柔,我不知道。但是他對我,還是很溫柔的。只是他的心意,都在凌姐姐那里,我……我都快被他氣瘋了?!?p> 然而此時,門外卻傳來白少卿的大嗓門,剛邁進來就問道:“被誰氣瘋了?說來小爺聽聽,小爺幫你去揍他一頓?!?p> 他話音剛落,凌烏月便也邁進房中。
秋水哼的一聲,轉(zhuǎn)過身去,任憑白少卿怎么挑逗,她都不見回語。
稍稍時,白少卿轉(zhuǎn)過來望向江無羨,道:“喂!姓衛(wèi)的,是不是你欺負我們家秋水了?”
江無羨還未說話,秋水就立刻站起來,“呸!誰是你家的,瞎說什么呢。再說了,無羨哥哥才不會欺負我呢?!?p> 白少卿一急,湊過去小聲應(yīng)道:“哎呀,我是在幫你呢,你這丫頭胳膊肘怎么往外拐了?!?p> 秋水沒有多說,而是一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少卿哥哥,你先跟我過來,我有話要對你說?!?p> “什么好笑的話不能在這里說?喂喂……??!”連帶著慘叫,秋水掐著他的手臂,便往角落里最后面的那張案桌走去。
凌烏月只從進門后一言不發(fā)。
見她靜靜的站在那里,江無羨便站起來走去問候,關(guān)切道:“你的傷還好嗎?”
凌烏月微微搖頭。
江無羨又道:“如今命案已破,回去后,就好好休息幾日吧?!?p> 正待此時,凌烏月遞過來一小袋銀兩,目光稍稍移開,沒有直面看他。
這一幕,也被白少卿看見了。
“好妹妹,你快瞧瞧,你家大美人這是在干嘛呢?”
秋水先是瞄了眼,搖了搖頭,道:“我也不清楚,凌姐姐做事,自然有她的原因,我們也不必過問。不過我要你答應(yīng)我,往后要稱呼他衛(wèi)大哥,不能再喊姓衛(wèi)的。”
“為什么?小爺為什么喊他大哥?”
秋水道:“不為什么,論年齡他比你大,你叫他一聲衛(wèi)大哥,又如何呢?”
見少卿裝瘋賣傻,秋水又搖又晃,吵著鬧著道:“哎呀,你聽到?jīng)]有啊?!?p> “好好好!”白少卿無奈,“我答應(yīng)你!頂多不喊他姓衛(wèi)的了。但也不能喊他大哥,要想做我白少卿的大哥,那得有真本事才行?!?p> 此時,江無羨這頭,見凌烏月此番模樣,便問道:“這是什么?為何給我?”
“我已經(jīng)回稟大人了,唐三這件案子,你也有參與破案。我們四人都有案金,這是你的那份,你把它收下吧。”
雖說凌烏月并不缺錢,但她是因為白文正認為江無羨剛加入門客之位,還不適合發(fā)放案金,從而覺得稍稍失落。
這才把自己獨有的那份案金,說成是白文正給他發(fā)放的案金。
江無羨淺淺的笑了笑!
他心中很清楚凌烏月的心意,若是拒絕了她,以她的心性恐怕是會更加糾結(jié)。
于是,江無羨伸出二指,從錢袋中撈出了幾兩碎銀,嘆息道:“這神捕堂的待遇,就是不錯,案子破了,便也有了酒錢。如今錢也到手了,是該回去買酒吃了。”
說完,他就要離開。
“衛(wèi)無羨,你給我站住?!绷铻踉掠至⒖虜r住了他。
不過她這一嗓門下去,邊上的秋水和白少卿也都聽見了,當(dāng)即便移眼看來。
只見,凌烏月理直氣壯的走來江無羨跟前,二話不說,索性拉出他的手心來,便直接把錢袋放上去。
“我說過了,這是你的案金?!?p> 江無羨楞了下,剛想開口,卻見凌烏月轉(zhuǎn)身邁出去了。
這丫頭還是這般霸道!
也罷,有了這錢,回去以后又可以找韶音姑娘買酒喝了。
離開了神捕堂后,江無羨先回到了酒館,坐在屋內(nèi)窗前,他仔細的思索了起來。
左右權(quán)衡下,看來這揚州臨縣的一行,他是免不掉了。
不過,他還要先去個地方。
午后,江無羨雇了馬車,便朝著城北而去。出了城門,棄掉官道,便向北上的一條小路前行。
數(shù)個時辰后,馬車停在了一處陡峭的土窯村口,江無羨走下車來。
“那邊有戶茶館,你就在此處等我吧,我晚些時回來?!?p> “公子請便吧,小老兒就先去邊上吃口茶,歇歇腳。這馬兒也受累了,牠也要吃口水,歇歇腳了?!?p> 江無羨走入村口,再次回望過去,這里似乎一點都沒有改變。
還是像當(dāng)初那般光景,兩岸被茂密的青綠包圍,山路有些陡峭,也不似城中那般繁華熱鬧。不過,居住在這里的人們,卻是非常的祥和與自由。
來到村中,看見一群孩童在打打鬧鬧,江無羨莫名的想到兒時,那一次,是父親頭一回騎馬帶自己來過這里。
不多時,來到一家打鐵鋪前,旁邊掛著一面招牌,上面寫著(古氏打鐵鋪),見得一青年男子,正在火窯前燒著生鐵。
江無羨走近看了兩眼,此人光著膀子,滿頭青汗,面相長的倒是有些淳樸可愛。
見江無羨走近后,他也瞧了過來。
也許是注意到江無羨手中抱著的長盒子,便說道:“這里不打造兵刃,還請公子另外換家鐵鋪吧?!?p> “不,我是來找人的。”
那人聽后笑了笑,“這位公子說笑了,瞧你的模樣,應(yīng)該是從城里來的吧?我們這個地方,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怎么會有你要找的人?”
與他說話時,江無羨注意到此人打鐵的手法,看起來有些眼熟。
“我要找的是位老先生?!?p> 那人聽了后,抹了抹了眉心上的汗水,一邊敲著鐵砧上的生鐵,一邊應(yīng)道:“既然是位老人家,那我或許認識。
咱們村的老人家,活著的已經(jīng)沒幾位了,你不妨說來聽聽,這位老人家姓甚名誰?我也好指給你聽?!?p> “不用指了,你一定認識此人,”話到這里,那人眉心一皺,手中鐵錘便停止下來。
江無羨怔怔道:“此人復(fù)姓歐,單名一個澤字,乃是鑄劍大師歐冶子的后人,也就是令尊大人?!?p> “鐺啷啷!”
聽了江無羨的話,他登時驚住,鐵砧上的燒紅的生鐵掉落在地板上去,蕩出了聲重重的锃響。
“閣下究竟是誰?有何目的?!痹竞吞@的態(tài)度,瞬間轉(zhuǎn)變成戒備。
而江無羨不慌不忙,剎那間打開了長盒,只一瞬,盒子里一道鋒利的寒光閃過,一柄三尺長劍蕩在眼前。
“月影劍!”那人立刻認了出來,望向江無羨,訝道:“你你是!”
“江尚之子,江無羨!”
目光很淡,平靜如水,久違的名稱再次被提起,似乎做了場很久的夢。
他聽罷,還是難以置信。
“子木兄,一別十多年,想不到你我兄弟,還有見面的這天。”
“無羨!真的是你,”歐子木聽后,不在質(zhì)疑,索性從里面跳出來就抱住了他,“好小子,我就知道你會活著回來的,快告訴哥哥,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
江無羨道:“子木兄請先聽我一言,我現(xiàn)在就住在安陽城中,你我兄弟自有再會之時。今日匆匆來訪,是有要事相求?!?p> 歐子木冷靜下來,仔細再看著他,一言一舉,跟從前大為變樣。
當(dāng)初那將門小子,一貫囂張的模樣,如今在他身上,半點影子也找不到。
“你小子真是變了,記得從前,你說話從不咬文嚼字的。不過沒關(guān)系,知道你還活著就好。說吧!有什么需要哥哥幫忙的地方,你盡管吩咐。”
拿出月影,江無羨道:“此劍伴我多年,出生入死,殺敵無數(shù)。當(dāng)年伯父贈與我時,就曾說過它與我相生相克,直到銀林軍滅亡后,我才領(lǐng)悟伯父的意思。今日前來,是想請兄長幫我斷其五寸,一半予我,一半予它。”
“好!”接過月影,歐子木與江無羨來到后山火窯,只見一面大鼎,鑲于地板之上,底下有個洞口,傳來熱度。
不時,他抱來一口火爐,爐子里裝滿了細細的黑色石塊,這是他爹畢生的心血。
石塊來源于極北之地的深淵底下,江無羨站在一旁,只見他擲爐于鼎上,擲劍于爐中,劍端五寸,橫插在細石當(dāng)中。
月影劍,長三尺七寸,寬一寸七分,劍身鑲刻數(shù)道月影,在夜幕下使用,月影漸漸顯現(xiàn),寒光更盛,與至于殺人于無形。
若是白晝出鞘,勢必極反,銳氣減增,不傷人,必當(dāng)自傷。
這把名劍,是歐澤一生當(dāng)中的窮心極力之作。劍屬于坤性,而坤則為陰,當(dāng)初江無羨就是不知道這個道理,只覺年輕氣盛,無所不能,一腔熱血,便強制駕馭住它。
自蒼山絕境后,多年以來,他才明白這份道理。在很多時候事情都是注定的,無論人再怎么掙扎努力,終究是拗不過天。
但不得不說!
人活著,便是不停的與天較量,直到老天爺終于贏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