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殿州驚濤 5、軍齡一月年齡十六歲的殿州小兵
殿州地處大成王朝東南沿海。北望是通往均州、業(yè)州等地的官道，勾連四面八方；往東可見無垠的大海，那里有金銀滿倉的瑰寶，也有殺人越貨的海盜、倭寇；往西是龍虎山叢山峻嶺，下轄著殿州春明、堆福二縣；往南，在大海和山巒、丘陵之間，是一條官道，通往殿州最大的港口石寨港，再往前就是殿州乃至福建最大的龍坎船塢。官道兩旁散布著一些小小的漁村、田莊。
殿州好比咽喉遏制東西溝通南北；又如璀璨的明珠鑲嵌在海邊。因為獨特的地理環(huán)境，海盜、倭寇經(jīng)常企圖登陸搶占殿州府城。因為只要占領(lǐng)了殿州，往北可斷交通要道，往南可奪石寨大港，往西可劫掠鄉(xiāng)民，往東可遁滔滔大洋。所以，海盜倭寇時不時就要來騷擾一下。但殿州府城是軍事要塞，歷朝歷代不斷經(jīng)營，已是兵足城固，陷落的情況從未發(fā)生，倒是周圍的漁村、田莊甚至是港口、船塢經(jīng)常遭到海盜和倭寇的襲擾。百姓的日子過得苦哈哈的，對海盜倭寇是恨不得寢其皮食其肉。
殿州衛(wèi)兵共有五個軍營，分別是磐石營，駐扎在殿州北城，主要負責(zé)城內(nèi)衛(wèi)戍；沖云營，駐扎在龍虎山上，負責(zé)瞭望海疆和山林，他們有一門大炮，可以炮轟海上強敵；伏波營，分數(shù)支駐扎在海邊各處，負責(zé)擊潰海上來襲之?dāng)?；振濤營，駐守在石寨大港和船塢，負責(zé)港口貿(mào)易安全、查緝走私，以及船塢造船安全；還有一支虎豹營，虎營駐扎在春明，豹營駐扎在堆福，負責(zé)兩縣的剿匪平亂。
殿州衛(wèi)兵五大軍營各自獨立，又相互聯(lián)系。平時各司其職，戰(zhàn)時協(xié)同戰(zhàn)斗。按照大成王朝兵制，殿州衛(wèi)兵每營大約一千人，長官稱千總，為正五品定遠將軍，有二十人的私人衛(wèi)隊；五營共五千衛(wèi)兵，長官是正四品威烈將軍，有五十人的私人衛(wèi)隊。每營有十個百戶，長官為正副百戶長，為正、從六品；百戶之下有兩個總旗，為正七品；每個總旗下轄五個小旗，每小旗領(lǐng)衛(wèi)兵十人。
威烈將軍蘇瑞尚沒有固定的扎營之處。換句話說，五大軍營都是他駐扎的地方。
讓人奇怪的是，凡是成親有了家眷的千總定遠將軍們，基本上都在殿州城內(nèi)置有府邸。而他們的上司、正四品威烈將軍蘇瑞尚卻沒有。他的府邸在城南一個名叫上李厝的半農(nóng)半漁的小村里。另外，沖云營長官也沒在府城置產(chǎn)，家眷就在龍虎山上別居。
卻說升平十二年，也就是農(nóng)歷戊戌年臘月初八日，大約辰末時刻，踢踢踏踏的馬蹄聲中，從殿州城南門躍出一個騎著棗紅大馬的小兵。他的目的地就是威烈將軍蘇瑞尚在鄉(xiāng)下的府邸，那個半農(nóng)半漁的小村上李厝的蚵殼屋。
這小兵大約十五、六歲，又矮又瘦，黢黑而又方正的臉上，鑲嵌著一雙又黑又亮又大又圓的眼睛，高高的顴骨，潔白的牙齒，孩子氣的笑容，格外讓人溫暖逗人喜愛。只見他身著一套八成新的土黃色薄棉軍服，束著皮甲，帶著鉄盔，背上斜插著一把納著云紋式樣的皮甲刀鞘，刀鞘里是一把墜著紅纓的沉甸甸、雪亮鋒利的大刀片子。雖說軍服、皮甲有些大而臃腫，但是大刀片子、高頭大馬的全副武裝，還是讓小兵顯得威風(fēng)凜凜、赳赳然不可侵犯！
小兵咧著大嘴，春風(fēng)得意。
他喜歡大刀片子，入營第一天就如愿以償。
要知道，刀為“百兵之膽”，是中華武術(shù)中最重要的器械之一。自古至今，練武術(shù)的人用刀的最多，也總結(jié)了許多刀法套路，形成了許多刀法派別。不同門派的刀法雖各有特點，但總結(jié)起來也有共同點：一是“刀招沉猛”，與劍相比，刀法大開大闔，變化較少而威力不減。二是“單刀看手，雙刀看走”，持雙刀者的步法極為重要。
本來，小兵年少個矮力氣小，不適合使刀?？杉懿蛔∷褪窍矚g！
磐石營千總、正五品定遠將軍孔峰是肉山血海里滾過來的，自然知道，練好刀法之后，再練劍使槍時能夠輕盈自如，融會貫通。只要刻苦練習(xí)，隨著小兵年齡、個頭、力氣、閱歷的增長和戰(zhàn)陣的歷煉，今后在刀法上一定有所建樹。所以也欣然同意了他練刀。他還找了營中刀法高手教授，有時他也親自指點。劈、砍、刺、斬、削、扎、纏、撩、挑、掃、貫、捅、剁、截、刮，一招一式，小兵學(xué)得極為認真，刀法也迅猛精進，耍起刀來剛猛遒勁，虎虎生風(fēng)。
小兵也喜歡棗紅大馬，但小兵沒有資格騎這樣的大馬。
幸而棗紅大馬是他的遠房表叔孔峰將軍的坐騎。所以，他有幸能學(xué)習(xí)騎術(shù)。棗紅大馬好像知道他們這層關(guān)系似的，對小兵格外眷顧，第一次騎，人和馬就完美合一。一月下來，跟馬差不多高的小兵已經(jīng)擁有了嫻熟的騎術(shù)。
孔峰是殿州人，先前在隴東慶陽衛(wèi)兵服役。認識蘇瑞尚后，二人結(jié)為知己；后來還隨他去了漠北云城效力。之后，在他的力推之下，蘇瑞尚來到了殿州，孔峰也回到家鄉(xiāng)。兩人轉(zhuǎn)戰(zhàn)隴東、西北、漠北云城和東南海疆殿州，是二十幾年的生死朋友，過命的交情。就是說，孔峰是蘇瑞尚心腹中的心腹。
今日，表叔不僅對小兵委以重任，還準許他將棗紅大馬騎出軍營，跑一趟威烈將軍的府邸。這怎能不讓他樂開了花！
小兵一月前還只是一個漁民，跟著他的父親風(fēng)里來雨里去。那天，他父親出海歸來，收獲頗豐，高興地請孔峰來家里做客。還有幾個漁民伙伴來作陪。
看著幾個人捧上來的珍珠和珊瑚，孔峰嘆氣道：“讓孩子們來威烈將軍麾下當(dāng)兵吧！到我的磐石軍營來！來日殺幾個山匪、倭寇，立下軍功，不就掙下前程么？總比在大海里捕魚撈蝦要強，萬萬不可跟你們似的做個走私犯！”
小兵的父親叫李沖，是個海里撈食的漢子。三十多歲的人，滄桑得就像個半百老頭。一張方臉如黑色鍋底，任憑海風(fēng)如刀般刻上縱橫溝壑。人不高，塊頭不小，身體靈活得如浪里白條。尤其是蒲扇般的雙手，滿是漁網(wǎng)、纖繩、匕首或勾勒或割刺的傷痕。兩只大腳片子五指分得極開，好似吸盤，在灌滿水的甲板上也能站如松，坐似鐘，行如風(fēng)。
光靠打魚收獲不定，特別是遇到風(fēng)災(zāi)就有可能船覆人亡。若是遇到倭寇海盜更是人財兩空。
李沖是個頗有血性、腦子活泛的漁民。靠海吃海的他，慢慢地、悄悄地做起了海上走私的營生。茶葉、絲綢、瓷器、藥材、珍珠、珊瑚、香料，在海上來來回回地搬運，從中賺了不少錢。但也有倒霉的時候，多次與海盜狹路相逢。血性男兒，被劫時免不了反抗；反抗時，免不了反殺些海盜。久而久之，他困惑起來，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漁民，還是走私犯，還是海盜？亦漁亦盜的灰色人生，讓他漸漸有些不安、害怕起來。尤其是擔(dān)心兒子的前程。而像他這樣的漢子，周圍漁村很有幾個，李沖就是其中一個小小頭目。陪同孔峰喝酒的幾個漁民，和李沖有一樣的故事，一樣的擔(dān)憂。
李沖他們從不宣之于口，所以知曉這個絕密的人并不多，遠房表哥孔峰算是一個。
孔峰有些喝高了，瞇縫著醉眼，直不隆冬地把話說到幾個人的心坎上。他道：“說不得哪一天你們事發(fā)，很可能落個全家坐牢、砍首示眾的結(jié)局。孩子若入了軍營，就能早早地脫身，不至于受到你們的牽連！說不定，他們還可能因為軍功救得你們?nèi)倚悦参纯芍?！?p> 其實李沖早有如此打算。不過他要操心的可不止兒子一人。于是，又有幾個漢子加入酒桌。他們分別是上李厝的衛(wèi)秋明、劉二爹。下李厝的李沖、寇風(fēng)和唐港。上、下李厝的里正李福和李祿也來了。
于是，就在喝酒后的第二天，小兵成為了殿州威烈將軍麾下磐石軍營第一百戶第一總旗第一小旗的一名小兵。
同他一起入營的還有其他五、六個同鄉(xiāng)發(fā)小。他們分別是：寇林，十七歲，磐石營第二百戶第一總旗第一小旗；唐蒙，十六歲，磐石營第三百戶第一總旗第一小旗；衛(wèi)嵐，十八歲，磐石營第四百戶第一總旗第一小旗；劉善平，十七歲，磐石營第五百戶第一總旗第一小旗。吃百家飯長大的十五歲孤兒曲狗兒，也闖進李沖的家，也到了磐石營第六百戶第一總旗第一小旗。曲狗兒幼時母親病死，父親被倭寇殺害，所以他跟倭寇有血海深仇。
孔峰很體貼人，把這六個小兵分別分到了六個總旗，還貼心地分到了每個總旗的第一小旗?？追逭f：“今天起，你們從一開始競賽，看誰最能耐，最有前途！”
誰也沒有想到，幾年過后，這小兵和其他五個人都成了大成王朝海軍里叱咤風(fēng)云的人物！
因為表叔的關(guān)系，小兵之前見過威烈將軍蘇瑞尚?？扇胛楹蟮谝淮我姷絽s是在八天以后。
入營第二天，小兵在訓(xùn)練時不慎被固定營帳的一根粗鐵釘鉤傷了左小腿肚。軍醫(yī)精心治療后，不但沒好，六天后居然爛出一個拇指粗、深可見骨的大洞，膿血不止，高燒不退。正好到春明縣剿匪的威烈將軍蘇瑞尚回營，帶來軍醫(yī)一把手別詠，還親自檢查小兵的傷口，抱住小兵的左小腿肚，二話不說，猛地吸出幾口又腥又臭的膿血。小兵頓時蒙了，而周圍的人卻絲毫沒有大驚小怪，仿佛這樣的事情司空見慣。小兵悄悄地抹眼淚。
別軍醫(yī)一邊包扎一邊打趣道：“喲，哭了，真是一個熊包好哭狗，咱軍營的漢子可不興娘們唧唧的！”
小兵一聽，眼淚滂沱，嚷嚷道：“誰娘們唧唧，我……”無語凝噎。
孔峰彈了一下他的腦門子道：“行了，以后好好干！”
幾天過后，小兵又活蹦亂跳地了。這小兵雖小，卻肯吃苦，不惜力氣，心眼兒又多，溜滑得好比泥鰍，即使在老兵油子面前也是吃不著什么虧的。因而深得蘇瑞尚、孔峰的喜愛。
一日，蘇瑞尚鼓勵小兵道：“將來建功立業(yè)，當(dāng)個將軍。不愿當(dāng)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小兵卻拍著胸脯說：“將軍讓別人去做，我就做將軍的好士兵！”
蘇瑞尚聽了心里熱乎乎的，從此更加看重這個小兵。
農(nóng)歷戊戌年臘月初八日早上，上過操，吃過飯，孔峰喊道：“李旺，到上李厝將軍府邸跑一趟……”
忘了說了，這個軍齡一月年齡十六歲的殿州小兵，大名叫李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