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云城狼煙 62、名都大邑

　　升平十五年四月十二日午時末，就在望狐口驛站的蘇瀾等人準備往五十里外的沙窩猛撲時，還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由百夫長擢升為正六品校尉的高三郎高禮，馬不停蹄，日夜兼程，已經(jīng)來到了云城南城外。和他一起來的蔚州衛(wèi)兵共有五十二人。另有五人他給了洪珅、袁飛做向?qū)А：楂|、袁飛也給了他十人壯威。

　　說是百夫長，可此刻，高三郎連自己算在一起，再加上洪珅、袁飛的人，也只有六十二人。因為在飛狐陘多場鏖戰(zhàn)中，他的百人隊陣亡九人，重傷十二人，輕傷二十多人。離開蔚州時又太過匆忙，根本來不及補充兵員。

　　此刻，跨馬立在云城南城永泰門外一個名叫黃泥崗的山坡上，高禮冷冷地望著眼前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城池。熟悉是因為他曾經(jīng)多次來這里看望大哥和四弟；陌生是因為云城是個千年古城，自帶神秘莫測、鐵漢英雄的光環(huán)。

　　云城處于南下陰山、東來燕山、北上呂梁山、太行山等北方四大山脈的交叉通道，也是中原農(nóng)業(yè)文明和北方游牧文明交匯的結(jié)點。自打戰(zhàn)國時期起就是軍事重鎮(zhèn)，自古為兵家必爭之處，長城關(guān)隘之一，素有“北方鎖鑰”之稱，也是大成北方的政治、經(jīng)濟、軍事、文化中心。

　　太陽當空，光華普照。歷經(jīng)數(shù)代王朝建設(shè)、加固，尤其是無數(shù)血雨腥風(fēng)的摧殘洗禮和軍漢、邊民的英魂鑄就，云城已然成為雄偉壯麗，氣勢磅礴，莊嚴巍峨，高大堅固的城池，也是堅韌挺拔、牢不可破、屹立不倒、堅不可摧的北方屏障！

　　彼時的云城，經(jīng)過數(shù)代軍將經(jīng)略，尤其是被前正二品驃騎大將軍、前云城總兵隋光苦心經(jīng)營十多年，已然擁有桑樹鎮(zhèn)、石崖城、丹石城和巨峰關(guān)等多個衛(wèi)城；下轄十多個衛(wèi)所，八百余堡寨，三百余座墩、臺、關(guān)、卡，駐軍多達十多萬，戰(zhàn)馬五萬余匹的軍事重城。時有“云城士馬甲天下”之稱。

　　云城衛(wèi)兵大約有一成駐扎在云城城內(nèi)，屬于云城衛(wèi)戍衛(wèi)兵。跟云城兵馬相比，高禮這六十幾人就不值一提！

　　所以，如堆福縣主蘇瀾所囑咐的，高禮一路上小心翼翼，萬分謹慎。

　　仰望南城永泰門上雄壯、威嚴的三層重樓，看著高高的城墻，還有箭樓、望樓和角樓，高禮凝眉下達了命令：“下馬，除甲，三三兩兩，分開進城。在城西北戶部大街八合貨棧會面。記住，隱藏行蹤，快速推進！若有人盤問，就說是經(jīng)商，來買進貨品的。具體貨品不定，什么賺錢買什么！”

　　“萬勝！”眾人一聲呼喝，齊齊下馬，除了甲胄，放進掛囊，盡量隱藏好兵器、整理好著裝，三三兩兩開始牽馬進城。

　　看見大約有一半的人安然進了城，高禮使個眼色，和三個十夫長（其實都已經(jīng)升任百夫長了）冉令、扈沖、楊明一起，牽著馬，下了坡，不緊不慢地靠近城門。

　　上了木質(zhì)吊橋，看到三、四丈寬，近兩丈深的護城河里碎波如鱗，不知怎的，高禮的心起了微瀾浮波。

　　先前一門心思就是趕路，希望早日趕到云城，解救兄弟。此刻到了云城，卻是精疲力盡又百感交集。擔憂竟然占了上風(fēng)。今日之事若是處理不當，只怕兄弟幾人都要埋骨云城！畢竟他們即將面對的是那些位高權(quán)重、心狠手辣的前正二品驃騎大將軍、前云城總兵隋光的爪牙余孽！而他們兄弟，只不過是人微言輕、任人宰割的軍戶之子！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高禮下了吊橋，又走了二十來丈，這才進了南城永泰門。這里的城墻都是以規(guī)整有制的石條、石板、石方為基礎(chǔ)，以三合土夯填，墻表包磚，上寬約三丈，下寬約五丈。也就是說，城門洞的進深就有五丈。

　　另外，進了永泰城門，里面就是甕城。出了翁城又有月城。如此，出入云城必須經(jīng)過三道關(guān)卡。

　　所謂翁城，又稱曲池，是依附于城門，與城墻連為一體的附屬建筑，多呈半圓形，少數(shù)呈方形或矩形。當敵人攻入甕城時，可將主城門和甕城門關(guān)閉，守軍將士也可以居高臨下，從箭樓與四周城頭上，居高臨下，以密集高空火力圍殲，將敵人“甕中捉鱉”。

　　所謂月城，是甕城之外，加建一重城門。翁城有方圓，而月城一定是圓如半月。

　　傳統(tǒng)甕城、月城的制式，是將其設(shè)于主城門外，也有將甕城設(shè)于城門之內(nèi)。面積從十幾平方米到上百平方米不等。在城體上設(shè)置了“甕洞”、“月洞”，即藏兵洞，大大加強了城門的防御能力。而云城南城就是將甕城和月城設(shè)于城門之內(nèi)。其他的如東門和陽門、西門清遠門、北門武德門則是將甕城設(shè)于城門之外。這主要是因為地形、地勢的原因而致。不過，北門武德門卻是雙翁城、雙月城，即有兩個翁城、兩個月城，實屬罕見。

　　如此，這就形成了“門三重樓三重”的完整的城防建筑體系。即主城門、甕城門、月城門和箭樓、望樓、角樓。

　　之所以如此重重保護城門，這是因為，在整個城墻防御體系中，城門是最薄弱的環(huán)節(jié)。

　　此外，還可以看到城樓上安裝了用于防守的投石車，可以拋射巨型石彈，一次性扔出去，就可以給敵人造成毀滅性的打擊。另外還有像尖刀滾木、車弩、床弩、諸葛弩等殺傷性武器。

　　云城外有深壕險水，孤橋扼守，又有城厚墻高，堅固險峻，布防嚴密，“門三重樓三重”的完整的城防建筑體系，各種防御設(shè)施齊備，自成一體，關(guān)卡重重，所以云城城池巋然雄踞，不容撼動！

　　望著這座多次遭受戰(zhàn)火洗禮仍傲然于世的云城，高禮的心也隨之踏實安穩(wěn)、平定鎮(zhèn)靜下來。

　　最為關(guān)鍵的是，他的身后有正二品驃騎大將軍兼威遠侯爺、新任云城總兵蘇瑞尚，以及正二品堆?？h主蘇瀾撐腰！

　　高禮底氣十足，胸有成竹地進了南城。他和三個十夫長冉令、扈沖、楊明避開大路，一路往西北而來。

　　云城大致為正方形，東西、南北大約各為八里。德勝樓樓高三層五丈，木石結(jié)構(gòu)，雄踞城中，是云城最高的建筑，也是云城將士出征的點將臺，更是凱旋夸功的報捷樓，正好位于溝通南北城門和東西城門的兩條大街的中心位置。

　　溝通南北城門永泰門和武德門的南北向道路為懷遠路；溝通東西城門和陽門、清遠門的東西向道路為安邑路。作為云城的主干道，這兩條路都是兩丈多寬、筆直的石條路，暢通無阻，方便敵人來襲時，兵馬、軍資能夠順利、快速通行。

　　一些次要街道基本上都是硬土路。主次街道將云城畫成了棋盤。而官署、大族、民居、寺廟、書院、醫(yī)館、貨棧、銀樓、綢莊、當鋪、客棧、鏢局、酒樓、妓院、集市和衛(wèi)兵營地則是這個棋盤上的一枚枚棋子。不過，方方正正的棋盤路上，偶爾也會依據(jù)山川形勝構(gòu)筑不規(guī)則的道路形制。

　　高禮估計，云城大約有常住百姓一萬六千戶，人口約八萬。戰(zhàn)時，附近的村民就會涌入城中避難，那時恐怕就會有二十萬之眾！如此規(guī)模，在北方絕對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城大池！在大成范圍內(nèi)也是排名靠前的名都大邑。

　　一路走來，道路井然，店鋪林立，高屋軒朗，鱗次櫛比，車馬熙攘，貨物滿堆。百姓或怡然自得，或忙碌生計，已經(jīng)完全沒有了之前云城衛(wèi)城陷落，北狄兵馬叩城的危機感和緊迫感。

　　云城城內(nèi)沒有河流，城外除了護城河外，東南有條東北、西南走向的河流，因距離云城八里，故名八里河。八里河是翠河的支流，翠河是鮮湯河的支流，鮮湯河又是桑干河的支流。云城人家都是鑿井取水。幸而云城地處盆地中心，地下水尚可滿足人畜飲用和農(nóng)田灌溉。

　　彼時的大成人十分講究風(fēng)水。所以，處于云城東南方位的巳方位上，這里主生意好，信用好，家運昌隆，水脈豐富，財運強盛，是上上大吉！所以，一些商家、商鋪、集市大多在此。而在西北方位的亥方位，這里主主人的才智、力量能夠得到充分發(fā)揮，能得到提拔，對于名聲、家運、財運極佳，更是上上大吉！所以官署、大族、書院多建于此。另外，由于云城是個軍事重鎮(zhèn)，衛(wèi)兵營地都建在東西南北四門要地；而作為城市保護神的城隍之廟就建在北門武德門的東南處。

　　云城豐泰八合貨棧作為商家，之前就在云城東南倉門街經(jīng)營。后來，蘇瀾建議鄧荔夫人，又在西北處云城總兵部衙和云城府衙之間購建房產(chǎn)，作為八合貨棧二店。而之前倉門街門店則作為本部。

　　八合貨棧的八大股東都是云城一些衛(wèi)城、衛(wèi)所、堡寨、關(guān)卡的校尉級別的低級軍官，都是情深義厚的異姓兄弟。而其中孔漢校尉陣亡，由其長子孔練參與經(jīng)營。因而八名校尉的家眷也大多居住在云城東南倉門街本部和云城西北總兵部衙和云城府衙之間的戶部大街二店之內(nèi)，或者是附近。

　　鄧荔夫人因是大掌柜，所以就住在云城西北的戶部大街二店里面。

　　按照蘇瀾的部署，高禮將集合地點放在了二店，即戶部大街的八合貨棧里。目的就是沖著鄧荔夫人去的。原因很簡單，鄧荔夫人知道云城現(xiàn)狀，而且，鄧荔夫人手上有人，一是駝隊、馬隊、鏢隊、衛(wèi)隊；二是，通過她，可以聯(lián)絡(luò)到高禮必須聯(lián)絡(luò)的人，那就是云城間翹成員。他們分別是翹六宮赤、翹十馮宇，翹十一鄭來，翹十二朱孩兒，翹十三沈大，翹十四沈二。這六個間翹成員都是殿州堆福人，都是堆?？h主的心腹家奴。他們的特長就是收集情報。他們雖然是東南福建人，可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滿口云城方言，而且，他們還跟著北狄通孔練多次深入北狄腹地，都會說兩、三個北狄部落的方言，聽得懂七、八個北狄部落的方言。翹六宮赤還深入虎穴，留在漠北活動。

　　說來也是巧了。當初，蘇瀾把這幾個間翹派到云城，單純就是為了幫助鄧荔夫人在與云城岳家的競爭中站穩(wěn)腳跟，蓬勃壯大，也是未雨綢繆，為了父親平定西戎青鹽之亂，防止朝廷西戎、北狄兩線作戰(zhàn)而部下的棋局！

　　誰能料到，有朝一日，蘇瑞尚會成為云城總兵，竟有經(jīng)略云城的這一天！

　　這幾顆類似于冷棋閑子的間翹成員立刻就有了用武之地！

　　當然，此時的高禮并不知道這些關(guān)于間翹成員的絕密情況。

　　站在安邑西路和戶部大街的十字路口，東北方向城隍廟附近的四眼井，那里有大哥大嫂和幾個侄兒的家；東望盡頭的東門和陽門的兵營附近的石人街，那里有大哥的岳父、云城衛(wèi)戍衛(wèi)兵從四品揚威將軍莊石的府邸。

　　可現(xiàn)在，高禮不能冒然上門。原因很簡單——云城形勢不明！

　　他在心里長嘆一口氣，順著戶部大街北行，往豐泰八合貨棧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