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驁將軍府,門人報:“丞相到?!?p> 蒙驁道:“請進?!?p> 門人將呂不韋領向蒙驁書房。一進門,呂不韋就對蒙驁道:“蒙將軍,我向您討教來了?!?p> 蒙驁道:“我一個粗人,只懂得些許兵法,打過幾場勝仗,蒙先王提拔為將軍。哪有能力教導丞相?!?p> 呂不韋在蒙驁對面的一個凳子上坐下道:“蒙將軍太謙虛了。天下誰不知道,蒙將軍是我們大秦國的頂梁柱。別人怎么想我不知道。反正我是除了秦王,最佩服的人就是蒙將軍您了?!?p> 蒙驁道:“丞相抬舉!不知丞相因何大駕光臨?”
呂不韋道:“想讓老將軍再立新功?!?p> 蒙驁道:“有戰(zhàn)事?”
呂不韋道:“對。間人來報,東周君與諸侯合謀攻秦。秦王令我們倆領兵迎戰(zhàn)。”
蒙驁一聽有仗打,高興道:“何時出兵?”
呂不韋道:“待我拿到兵符,調(diào)集好兵馬就來通知將軍。”
蒙驁道:“此戰(zhàn)何人為主帥?”
呂不韋道:“秦王令我當主帥,將軍您當副帥?!?p> 蒙驁捂著肚子道:“哎喲,我怎么忽然肚子痛起來了。丞相,不好意思!我得去方便一下,您請回吧?!?p> 呂不韋道:“將軍自去方便,我在此等候?!?p> 蒙驁道:“丞相還是請回吧。我肚子痛,方便的時間特別長。”
呂不韋道:“不妨事。我還有好些問題要向?qū)④娬埥棠?。待會兒我的家僮會送些酒菜過來,晚飯我就在此與將軍共醉了。”
蒙驁道:“那我先叫蒙武過來陪著丞相?!?p> 不等呂不韋答腔,蒙驁就沖門外喊道:“蒙武?!?p> 蒙武應聲而入道:“來了。翁?!?p> 蒙驁對蒙武道:“我去方便一下,你陪著丞相?!?p> 蒙武道:“好?!泵沈埰鹕矶?。
蒙武對呂不韋深深一躬道:“不知丞相駕到,有失遠迎?!?p> 呂不韋道:“我從秦王處一得到消息就直奔貴府,請蒙老將軍和蒙小將原諒我的不請自到?!?p> 蒙武道:“丞相太客氣了!您來我們家是我們的榮幸?!?p> 呂不韋道:“聽說您大兒子與太子歲數(shù)相仿,能否請出一見?”
蒙武道:“蒙恬此時正跟師傅在后花園學習劍術,我去叫他?!闭f著蒙武站起身。
呂不韋也站起身道:“那就不要打擾他。我跟你一起去你家后花園走走,順便看看他?!?p> 蒙武道:“丞相請?!?p> 呂不韋邁開步子道:“太子也很喜歡劍術。我把太子送到貴府,讓太子跟蒙恬一起學劍,你看行嗎?蒙老將軍會反對嗎?”
蒙武邊領著呂不韋往后花園走邊道:“那是我們家的榮幸!”
呂不韋道:“一言為定。我明天就把太子領來?!?p> 蒙武道:“明天我和師傅、蒙恬一起恭候?!?p> 兩人邊走邊聊,來到蒙將軍府后花園。繞過一座假山,呂不韋看到一輕裝打扮,右手握著一柄長劍,正左砍右劈的少年。旁邊大樹下站著一軍士打扮的中年男子。他正專心地看著蒙恬舞劍,未發(fā)覺他們的到來。呂不韋停住腳步,蒙武便也站住。
呂不韋問蒙武道:“那人就是教習劍術的師傅?”
蒙武道:“是?!?p> 呂不韋道:“他姓甚名誰?何方人氏?”
蒙武道:“他姓李名達,雍城人?!?p> 呂不韋道:“老秦人?”
蒙武道:“是。”
呂不韋道:“軍中的?”
蒙武道:“是?!?p> 中年男子此時發(fā)覺了呂、蒙二人,意欲向他們走來。蒙武用眼神告訴他不用過來。李達便繼續(xù)看蒙恬舞劍。
呂不韋道:“我們走吧,別打擾蒙恬練劍了。抽空你告訴李達,明天增加一個弟子,暫時別告訴他是太子?!?p> 蒙武道:“好?!?p> 兩人轉(zhuǎn)身走向別處。才前行不久,蒙府管事就找過來對呂不韋道:“丞相,有人找您?!?p> 呂不韋道:“什么人?”
管事道:“他說是您的家僮,送酒菜來了?!?p> 呂不韋道:“來得正好?!鞭D(zhuǎn)頭對蒙武道:“走。我們喝酒去?!?p> 三天后,呂不韋、蒙驁率領五萬秦軍主力開向東周,風卷殘云般將東周誅滅,東周領土全部并入秦國版圖。秦不絕東周祀,以陽人地賜周君,奉其祭祀。
呂不韋凱旋后,向秦王建議,加快統(tǒng)一天下的步伐,防止諸侯再次密謀合縱攻秦。
秦王接受呂不韋的策略,派蒙驁討伐六國中實力最弱的韓國。韓國戰(zhàn)敗,獻成皋、鞏兩地與秦議和。秦國邊界擴大到與魏國大梁接壤。
兩場戰(zhàn)役,讓秦國新增一個三川郡。
咸陽宮秦王書房內(nèi),呂不韋指著墻上的地圖對秦王道:“三川郡是我們釘在韓、魏之間,伸向楚國的一個楔子。接下來,我們要在魏、趙之間釘進另一個楔子。”
秦王道:“趙國是塊硬骨頭,不好啃。先祖圍邯鄲那么多年也沒能打下來。魏國有個魏無忌,也不好對付?!?p> 呂不韋道:“邯鄲是趙國的都城,肯定不好打。我們先不打邯鄲,而打趙國的太原、榆次、新城、狼孟、上黨這些趙國力量比較薄弱,但對我們秦國來說,位置又比較重要的地方。魏無忌不過是靠著合縱的力量,若論單打獨斗,他根本不是我們秦國士兵的對手。我們這次乘他不備,迅速攻占魏國高郡、汲兩地,這樣我們就成功釘進另一個楔子了?!?p> 秦王道:“對。占領了這些地方,邯鄲的外圍基本就被我們占領了,以后再攻打邯鄲時,我們的運輸線就沒那么長,滅掉趙國就容易多了。魏、楚、趙、韓想合縱也沒那么容易了?!?p> 呂不韋道:“對。此戰(zhàn)一勝,統(tǒng)一天下的重任就非大王您莫屬了?!?p> 秦王道:“待兵士休養(yǎng)一段時日就首先進攻太原?!?p> 呂不韋道:“大王英明!”
莊襄王二年(即公元前248年),秦王令蒙驁攻打并占領趙國太原,蒙驁勝利完成任務。
第二年(即公元前247年)年初,秦王又令蒙驁攻打并占領魏國高郡、汲兩地,蒙驁又勝利完成任務。
蒙驁軍稍事休整后,秦王再次令蒙驁進攻并占領趙國榆次、新城、狼孟三個地方。蒙驁還是勝利完成了任務,相繼占領了這些地方的三十七座城池。
莊襄王三年四月,發(fā)生日食。呂不韋頂著黑日飛馳到咸陽宮,惴惴不安地對秦王道:“大王,天相不吉,上黨之戰(zhàn)明年再打吧?”
秦王道:“就差一個上黨,楔子就做成了。”
呂不韋道:“不急。明年再做?!?p> 秦王道:“不能等到明年。打鐵要趁熱。我們兵鋒正盛,拿下上黨沒有問題。”
呂不韋道:“可現(xiàn)在這天相,您知道它叫什么嗎?”
秦王道:“不就是叫‘天狗吞日’嗎?狗哪里吃得下太陽。不信你到外面去看看,保準太陽又好好地照著大地?!?p> 呂不韋道:“可是,”
秦王道:“別‘可是’了。上黨在先祖時就被白起打下過,可惜當初我們沒有設郡,以至它又回到趙國手里。這次絕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p> 呂不韋道:“那別讓蒙驁打,讓王齕率兵出征?!?p> 秦王道:“為什么?”
呂不韋道:“臣感覺此天相,蒙驁將軍不宜出征。”
秦王道:“那就如你所說,讓王齕率兵出征?!?p> 于是,王齕軍開往趙國。趙國連年與秦國作戰(zhàn),將、兵累累戰(zhàn)死。尤其長平一戰(zhàn)后,趙國已幾乎無大將、猛兵可用。僅剩李牧帶著一支邊軍在北邊防著匈奴的侵襲。秦、趙兩軍在上黨相遇,戰(zhàn)不多久,趙軍便丟盔卸甲,四散而逃。秦軍占領了上黨。
勝利的捷報傳來,秦王、呂不韋非常高興。秦王下令,在秦國新占領地設置太原郡。太原郡的設置宣告呂不韋設計的另一個楔子制作成功。
秦國一而再,再而三地對鄰國用兵,攻城掠地設郡,激起各諸侯國憤怒。魏將無忌暗中聯(lián)絡趙、韓、楚、燕四國,聯(lián)合攻秦。
消息傳到咸陽宮,秦王令蒙驁卻于河外(即河南西部黃河以南地區(qū))。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魏無忌利用人多優(yōu)勢,將五國士兵分成五個縱隊,一個縱隊負責鏖戰(zhàn)一隊秦軍。秦軍人數(shù)本來就少,再被五國軍包抄、分割,再奮勇也無法抵擋,不久便被聯(lián)軍各個擊破。
蒙驁眼見形勢不妙,立即發(fā)出撤退信號,拼死沖出包圍圈的秦軍迅速退向函谷關。
魏無忌指揮聯(lián)軍一直尾追到函谷關后才撤軍。
咸陽宮內(nèi),秦王支撐著病體正與群臣商議此次打敗聯(lián)軍后如何收拾魏國。沒想到宦官此時呈上蒙驁兵敗的奏報。秦王看完秦軍敗北的奏報,一頭栽倒到地上。
群臣慌做一團,呂不韋立即大喊:“太醫(yī)”。
兩位太醫(yī)迅速趕到。一位即刻按壓秦王的膻中穴,一位抓起秦王右手開始按壓他的內(nèi)關穴。幾分鐘后,秦王睜開眼,兩位太醫(yī)停止按壓。
秦王看向呂不韋道:“送我去書房臥榻,傳太子?!?p> 跪坐于地的呂不韋立即起身,吩咐宦官道:“將大王抬去書房臥榻。”
一位宦官立即去取擔架。
呂不韋又對兩位太醫(yī)道:“請?zhí)t(yī)隨行?!?p> 兩位太醫(yī)道:“是?!?p> 擔架取來后,四、五個宦官小心翼翼地將秦王抬到擔架上,又小心翼翼地抬起擔架走向書房。太醫(yī)緊隨擔架兩旁。
眾大臣跟在擔架后面,也向書房走去。呂不韋匆匆趕往太子宮接贏政。
贏政隨呂不韋趕到書房秦王病榻前,喊聲“翁”后開始流淚。
呂不韋示意太醫(yī)隨自己離開。
秦王虛弱道:“政兒,別哭!聽我說?!?p> 贏政抹抹淚道:“好?!?p> 秦王道:“我們秦人的始祖是顓頊帝。先祖大費因輔佐大禹治水有功,舜帝賜姓贏氏,還獎勵先祖大費一面黑色的旌旗,并對先祖大費說:‘爾后嗣將大出?!懵犆靼琢藛??”
贏政道:“聽明白了,就是說我們贏氏會很強大?!?p> 秦王道:“對。會強大到統(tǒng)一天下。我本以為我會留一個統(tǒng)一的天下給你,沒想到上天不給我機會。我,我,”
秦王喉嚨忽然被痰噎得說不出話,憋得蠟黃的臉涌起兩片紅暈。
贏政握住秦王的手大喊:“翁,翁。太醫(yī),太醫(yī)。”
守在門口的呂不韋和兩位太醫(yī)立即跑進來。一位太醫(yī)將一根管子的一頭伸進秦王咽喉,自己在管子的另一頭開始吸氣。痰被吸進管子,太醫(yī)拿掉有痰的管子,另一位太醫(yī)接著做同樣的事。兩位太醫(yī)不間斷地輪流吸痰三次,秦王才緩過來,臉上的紅暈慢慢退去。
見秦王緩過來,兩位太醫(yī)退到一旁。
秦對呂不韋道:“我不行了?!?p> 呂不韋淚如泉涌,哽咽道:“不會的,大王?!?p> 秦王道:“我自己的身子我清楚??上也荒芎湍阋黄鹜瓿山y(tǒng)一天下的大業(yè)了?!?p> 呂不韋道:“您可以的,大王。您只是急火攻心,好好養(yǎng)息一段時間就會好的。蒙將軍此次戰(zhàn)敗并未傷到我們秦國的根本。您不用擔心!蒙將軍很有經(jīng)驗,他見勢不妙,立即把軍隊帶了回來。聯(lián)軍人數(shù)太多,我們大意了?!?p> 秦王道:“我知道。可是,我沒有機會了。我把政兒交給你,請你輔助政兒完成我沒有完成的大業(yè)。政兒,”
贏政哭道:“翁?!?p> 秦王道:“從今后你喊丞相‘仲父’。”
贏政對呂不韋道:“仲父。”
呂不韋對贏政躬躬身子道:“太子?!?p> 秦王對呂不韋道:“政兒尚小,以后朝中大事全靠你決斷了?!?p> 呂不韋道:“臣每天來向大王稟告。”
秦王閉上眼睛,才道聲“趙姬,”就說不出話來。他的喉嚨又被痰噎住了,蠟黃的臉又漸漸涌起兩片紅暈。
呂不韋朝太醫(yī)喊道:“快急救!”
兩位太醫(yī)立即上前,如上次所做。
贏政飛快地跑出去。
太醫(yī)吸完痰,秦王緩過來時,趙姬和贏政剛好沖進來。
趙姬哭著撲到秦王身邊道:“子楚,你怎么了?你怎么一下子病得這么厲害???”
呂不韋示意太醫(yī)隨自己退出去。
秦王虛弱地對趙姬道:“我早就有病,只是沒跟人提起。”
趙姬哭道:“為什么不提?。磕悴辉笇e人說,也別瞞著我啊?!?p> 秦王道:“別哭了。生死有命??抟矝]用。時間不多了,你聽我說?!?p> 趙姬哭道:“我聽著。”
秦王道:“我死后,”
聽到秦王說“死”,趙姬、贏政哭得更傷心了。
秦王道:“你們別哭。聽我說。政兒是太子,我死后,自然由他繼位。但政兒才13歲,什么都不懂。所以需要呂不韋輔佐。政兒啊,你繼位后要每天堅持聽政,好好向呂不韋學習怎么治國。趙姬,呂不韋這幾年已經(jīng)積蓄了不小的勢力。政兒想要坐穩(wěn)王位,必須要有他的輔佐。他有才干,而且對我們沒有二心。政兒加冠前,朝中大事全部由他決斷。但兵符要掌握在你們自己手里。你母子二人各執(zhí)一方御璽,凡調(diào)兵必須持有你二人共同加蓋的印信方可。族中可能會有人欺負你們孤兒寡母,起兵反叛。你們不用怕,只要呂不韋在,他就能穩(wěn)-定-朝--局,平---息---叛----亂?!?p> 秦王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句與句之間的停頓越來越長。趙姬、贏政早已停止哭泣,屏住呼吸靜靜地聽他敘說。
秦王一字一頓地說完最后一句話,頭一歪,眼一閉,沒了聲息。
趙姬先小聲叫道:“子楚,子楚。”
趙姬見秦王沒有反應,便站起身,伸出右手去探秦王的鼻息。手剛放過去兩秒,趙姬就大驚失色,尖聲喊道:“太醫(yī),太醫(yī)?!?p> 門外的呂不韋、太醫(yī)聞聲沖進來。
贏政喊道:“翁,我一定為你報仇!一定滅了六國,統(tǒng)一天下?!?p> 已經(jīng)無聲無息的秦王臉上忽然現(xiàn)出一絲微笑,這微笑漸漸凝固。
一位太醫(yī)迅速去按秦王的膻中穴,他的手一放上秦王胸口,便臉色大變,立刻改將手移到秦王鼻孔前,臉色更凝重了。
另一位太醫(yī)去翻秦王的眼皮,只見幾滴淚水從秦王眼眶里流出。
兩位太醫(yī)同時腿軟,跪倒于地。其中一位哭道:“大王薨了。”
仿佛晴天霹靂!屋內(nèi)人霎時一齊跪倒,痛哭失聲。屋外候著的大臣們聽到哭聲,情知不妙。有的涌進書房,有的原地跪倒。一時間,屋內(nèi)屋外,跪成一片,哭做一堆。
莊襄王三年(即公元前247年)五月丙午,秦王子楚卒。上謚號“莊襄王”。長子贏政繼位,是為新一代秦王。贏政尊呂不韋為相國,號稱“仲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