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秦紀·苻登

　　登字文高，宣帝之族孫也。父敞，明帝世為太尉司馬、隴東太守、建節(jié)將軍，后為厲王所殺。宣帝即位，追贈右將軍、涼州刺史，以登兄同成嗣。毛興之鎮(zhèn)上邽，以為長史。登少而雄勇，有壯氣，粗險不修細行，故帝弗之奇也。長而折節(jié)謹厚，頗覽書傳。拜殿上將軍，稍遷羽林監(jiān)、揚武將軍、長安令，坐事黜為狄道長。及關(guān)中亂，去縣歸毛興。同成言于興，請以登為司馬，常在營部。登度量不群，好為奇略，同成常謂之曰：“汝聞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無數(shù)干時，將為博識者不許。吾非疾汝，恐或不喜人妄豫耳，自是可止。汝后得政，自可專意。“時人聞同成言，多以為疾登而抑蔽之。登乃屏跡不妄交游。興有事則召之，戲謂之曰：“小司馬可坐評事（謂評議事情）。“登出言輒析理中，興內(nèi)服焉，然敬憚而不能委任。姚萇作亂，遣其弟碩德率眾伐毛興，相持久之。興將死，告同成曰：“與卿累年共擊逆羌，事終不克，何恨之深！可以后事付卿小弟司馬，殄碩德者，必此人也。卿可換攝司馬事?！昂蟠l(wèi)平，遂專統(tǒng)征伐。

　　至此，登請立渤海王懿為主，眾咸曰：“渤海王雖先帝之子，然年在幼沖，未堪多難。國亂而立長君，《春秋》之義也。三虜跨僣，寇旅殷強，豺狼梟鏡，舉目而是，自厄運之極，莫甚于斯。大王挺劍西州，鳳翔秦、隴，偏師暫接，姚萇奔潰，一戰(zhàn)之功，可謂光格天地。宜龍驤武奮，拯拔舊京，以社稷宗廟為先，不可顧曹臧、吳札一介微節(jié)，以失圖運之機，不建中興之業(yè)也?！暗怯谑羌椿实畚?，大赦境內(nèi)，改元。

　　太初元（386）年十二月，呂光自號大將軍、涼州牧、酒泉公。遂據(jù)▲涼州。史稱后涼。

　　帝立世祖神主于軍中，載以輜軿（ping二聲），羽葆青蓋，車建黃旗，武賁之士三百人以衛(wèi)之，將戰(zhàn)必告，凡欲所為，啟主而后行?？樇鬃氡?，將引師而東，乃告世祖神主曰：“維曾孫皇帝臣登，以太皇帝之靈恭踐寶位。昔五將之難，賊羌肆害于圣躬，實登之罪也。今合義旅，▲眾余五萬，精甲勁兵，足以立功，年谷豐穰，足以資贍。即日星言電邁，直造賊庭，奮不顧命，隕越為期，庶上報皇帝酷冤，下雪臣子大恥。惟帝之靈，降監(jiān)厥誠?！耙蛴U欷流涕。將士莫不悲慟，皆刻鉾（同矛）鎧為“死休“字，示以戰(zhàn)死為志。每戰(zhàn)以長槊鉤刃為方圓大陣，知有厚薄，從中分配，故人自為戰(zhàn)，所向無前。

　　初，世祖之棄長安也，中壘徐嵩、屯騎校尉胡空各聚眾五千，據(jù)險筑堡以自固，而受姚萇官爵。及萇之害世祖，嵩等以王禮葬于二堡之間。至是，各率眾詣帝降。拜嵩鎮(zhèn)軍將軍、雍州刺史，空輔國將軍、京兆尹。復(fù)改葬世祖以天子之禮。

　　二（387）年春正月，立妻毛氏為皇后，弟懿為皇太弟。遣使拜東海王纂為使持節(jié)、侍中、都督中外諸軍事、太師，領(lǐng)大司馬，進封魯王，纂弟師奴為撫軍大將軍、并州牧、朔方公。

　　三月，以衛(wèi)將軍竇沖為車騎大將軍、南秦州牧，▲鎮(zhèn)滋川；驃騎將軍楊定為大將軍、益州牧，▲鎮(zhèn)武都；征南將軍楊璧為司空、梁州牧，▲鎮(zhèn)下辯；乞伏國仁為大將軍、大單于、苑川王，▲鎮(zhèn)勇士。

　　夏四月，大將軍楊定與魯王纂合擊姚碩德于涇陽，大敗之。姚萇自陰密救碩德，纂退屯敷陸。

　　車騎大將軍竇沖攻萇▲汧、雍二城，克之，斬其將姚元平、張略等。又與萇戰(zhàn)于汧東，為萇所敗。

　　五月，以兄同成為司徒、守尚書令，封潁川王；弟廣為中書監(jiān)，封安成王；子崇為尚書左仆射，封東平王。

　　秋七月，帝軍于▲瓦亭（又稱東瓦亭關(guān)，即今寧夏回族自治區(qū)固原市東南瓦亭，東漢置）。姚萇攻陷彭沛谷堡，沛谷奔▲杏城。

　　八月，馮翊太守蘭犢與魯王纂謀攻長安，纂尋為朔方公師奴所殺。九月，姚萇軍于泥源，討師奴，大破之，屠各董成等皆降于萇。

　　帝進據(jù)▲胡空堡，戎夏歸之者十有余萬。

　　冬十一月，姚萇攻蘭犢，十二月，擒之，遂如▲杏城。

　　萇將姚方成攻陷▲徐嵩堡，嵩死之。萇掘世祖尸，鞭撻無數(shù)，剝衣倮形，薦之以棘，坎土而埋之。

　　三（388）年春二月，帝率眾下隴入朝那，姚萇據(jù)武都以拒之，累戰(zhàn)互有勝負。

　　夏五月，太弟懿卒，謚曰獻哀。六月，苑川王乞伏國仁死，弟乾歸立，自號河南王。

　　帝軍中大饑，收葚（shen四聲）以供兵士。秋八月，立子崇為皇太子，弁（bian四聲）為南安王，尚為北海王。

　　冬十月，姚萇退還安定。帝就食▲新平，留大軍于胡空堡，率騎萬余圍萇營，四面大哭，哀聲動人。萇惡之，乃命三軍哭以應(yīng)帝，帝乃引退。十二月，以潁川王同成為太尉。

　　四（389）年春，萇以帝頻戰(zhàn)輒勝，謂世祖有神驗，亦于軍中立世祖神主，請曰：“往年新平之禍，非萇之罪。臣兄襄從陜北渡，假路求西，狐死首丘，欲暫見鄉(xiāng)里。陛下與苻眉要路距擊，不遂而沒。襄敕臣行殺，非臣之罪。苻登陛下末族，尚欲復(fù)讎，臣為兄報恥，于情理何負！昔陛下假臣龍驤之號，謂臣曰：'朕以龍驤建業(yè)，卿其勉之！'明詔昭然，言猶在耳。陛下雖過世為神，豈假手于苻登而圖臣，忘前征時言邪！今為陛下立神象，可歸休于此，勿計臣過，聽臣至誠。“

　　帝進師攻萇，既而升樓謂萇曰：“自古及今，安有殺君而反立神象請福，望有益乎！“大呼曰：“殺君賊姚萇出來，吾與汝決之，何為枉害無辜！“萇憚而不應(yīng)。萇自立世祖神象，戰(zhàn)未有利，軍中每夜驚恐，乃嚴鼓斬象首以送帝。

　　以河南王乾歸為大將軍、大單于、金城王。

　　二月，帝留輜重于▲大界（當在今陜西彬縣、甘肅涇川縣之間），自將輕騎萬馀攻安定羌密造保（堡？），克之。

　　將軍竇洛、竇于等謀反發(fā)覺，出奔于萇。帝進討▲彭池不克，攻彌姐營及繁川諸堡，皆克之。

　　夏五月，萇遣其中軍姚崇襲▲大界，帝引師要之，大敗崇于安丘，俘斬二萬五千級。秋七月，進攻萇將吳忠、唐匡于▲平?jīng)?，克之，以尚書苻碩原為前禁將軍、滅羌校尉，戍平?jīng)觥?p>　　八月，帝進據(jù)茍（狗？）頭原▲以逼安定。萇率騎三萬夜襲大界營，陷之，殺毛氏及南安王弁、北海王尚，擒名將數(shù)十人，驅(qū)掠男女五萬余口而去。帝收合余兵，退據(jù)▲胡空堡，

　　九月，萇使姚碩德置秦州守宰，大將軍楊定復(fù)攻陷秦州諸郡，定自稱秦州牧、隴西王。（此謂楊定據(jù)有秦州，定敗后，復(fù)有天水姜乳據(jù)秦州）

　　冬十月，遣使赍書加竇沖大司馬、驃騎將軍、前鋒大都督、都督隴東諸軍事、雍州牧；楊定左丞相、上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秦梁二州牧；楊璧大將軍、都督隴右諸軍事、南秦益二州牧。約期共攻萇。又約都督河西諸軍事并州刺史河東楊政、都督河東諸軍事冀州刺史河東楊楷各帥其眾會長安。

　　遣竇沖率見眾為先驅(qū)，自繁川趣長安。帝率眾從新平逕據(jù)新豐之千戶固。使楊定率隴上諸軍為其（竇沖）后繼，楊璧留守仇池。又命楊政、楊楷率所統(tǒng)大會長安。

　　萇遣其將王破虜略地秦州，置守宰，楊定及破虜戰(zhàn)于清水之▲格奴坂，大敗之。帝攻張龍世于▲鴦泉堡，萇救之，帝引退。帝既西歸，政、楷收集流民數(shù)萬戶，政據(jù)河西，楷據(jù)湖、陜之間，遣使請命，帝因而授之。

　　十二月，萇密遣其將任瓫（pen二聲）、宗度詐為內(nèi)應(yīng)，遣使招帝，許開門納之。帝不應(yīng)。征東雷惡地奔于萇，萇拜鎮(zhèn)東將軍。以安成王廣為司徒。

　　是歲，楊楷率眾降于晉雍州刺史朱序。

　　五（390）年春三月，萇攻陷▲新羅堡，撫風太守齊益男奔還，將軍路柴、強武等并以眾降于萇。帝攻萇將張業(yè)生于▲隴東，萇救之，帝引退。

　　夏四月，鎮(zhèn)東魏褐飛攻姚當成于▲杏城，為萇所殺。

　　秋七月，馮翊人郭質(zhì)起兵廣鄉(xiāng)以應(yīng)帝，三輔壘壁皆應(yīng)之。帝以質(zhì)為平東將軍、馮翊太守。冬十二月，質(zhì)為萇雍州刺史茍曜所敗，奔洛陽。

　　六（391）年春三月，帝自雍攻萇將金溫（榮）于▲范氏堡，克之，遂渡渭水，攻萇京兆太守韋范于▲段氏堡，不克，進據(jù)曲牢（在杜縣東北）。

　　夏四月，茍曜據(jù)▲逆方堡，密應(yīng)帝，帝去曲牢向繁川，次于▲馬頭愿（原）。五月，萇率騎來距，大戰(zhàn)敗之，斬其尚書吳忠。萇復(fù)率眾來攻，帝退屯▲郿。兗州刺史▲金槌據(jù)新平降于萇。

　　秋七月，帝進攻▲新平，萇率眾救之，帝引退。驃騎沒弈于與金城王乾歸共擊鮮卑大兜于▲鳴蟬堡，克之。沒弈于謀襲乾歸，八月，為乾歸所敗，奔他樓城。

　　冬十二月，帝復(fù)攻▲安定，為萇敗于安定城東，退據(jù)▲路承堡。

　　七（392）年春正月，立昭儀隴西李氏為皇后。二月，驃騎沒弈于帥眾降于萇。

　　是時萇疾病，見世祖為祟。秋七月，帝聞之，秣馬厲兵，告世祖神主曰：“曾孫登自受任執(zhí)戈，幾將一紀，未嘗不上天錫祐，皇鑒垂矜，所在必克，賊旅冰摧。今太皇帝之靈降災(zāi)疢（chen四聲，熱?。┯谀媲迹孕晤愅浦?，丑虜必將不振。登當因其隕斃，順行天誅，拯復(fù)梓宮，謝罪清廟?！坝谑谴笊饩硟?nèi)，百僚進位二等。

　　與萇將姚崇爭麥于清水，累為崇所敗。進逼▲安定，去城九十余里。八月，萇疾小瘳，率眾來拒，帝去營逆萇，萇遣其將姚熙隆別攻帝營，帝懼，退還。萇夜引軍過帝營三十余里以躡帝后。旦而候人告曰：“賊諸營已空，不知所向。“帝驚曰：“此為何人，去令我不知，來令我不覺，謂其將死，忽然復(fù)來，朕與此羌同世，何其厄哉！“遂罷師還▲雍。萇亦還安定。

　　冬十月，以大司馬竇沖為右丞相，屯于華陰。晉雍州刺史郗恢遣將楊佺期擊沖，沖退。

　　八（393）年夏六月，右丞相竇沖叛，沖自稱秦王，改元元光。秋七月，帝攻之于▲野人堡，沖請救于萇，萇遣其太子興攻▲胡空堡以救之。帝引兵還。

　　冬十二月，萇死，萇太子興自稱大將軍。

　　九（394）年春正月，帝聞萇死，喜曰：“姚興小兒，吾將折杖以笞之?！坝谑谴笊?，盡眾而東，留司徒安成王廣守▲雍，太子崇守▲胡空堡；遣使拜金城王乾歸為左丞相、河南王，領(lǐng)秦、梁、益、涼、沙五州牧，加九錫。二月，攻屠各▲姚奴、帛蒲二堡，克之，自甘泉向關(guān)中。

　　夏四月，興追帝不及數(shù)十里，帝從六陌趣廢橋，興將尹緯據(jù)橋以待之。帝爭水不得，眾渴死者十二三。與緯大戰(zhàn)，王師敗績，其夜眾潰，帝單馬奔▲雍。廣、崇聞帝敗，出奔，眾散。帝至，無所歸，遂奔平?jīng)觯占z眾入▲馬毛山。

　　興率眾攻之，六月，帝遣子汝陰王宗質(zhì)于河南王乾歸，結(jié)婚請援，乾歸遣騎二萬赴救。秋七月，帝引軍出迎，與興戰(zhàn)于山南，為興所敗，遂崩。在位九年，時年五十二。崇奔于▲湟中，復(fù)稱尊號，改元延初。謚帝曰高皇帝，廟號太宗。崇為乾歸所逐，與楊定還擊乾歸，敗績，皆死之。前秦遂亡。

　　自高祖稱尊號于關(guān)中，至太宗五世，凡四十有四歲（即4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