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jié) 外賣小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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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有人在拽他的頭發(fā)。光線有點亮。

　　菲爾德迷迷瞪瞪地睜開眼。

　　白色的天花板，黑色的工作燈，木制的柜子——

　　還有占了大半個視野的愛麗絲的圣誕樹腦袋。

　　“嘻嘻，小掃帚，你醒啦！”

　　哈哈，想不到吧，我醒——

　　小男孩嚇得從工作臺上咣當一聲滾了下去，手忙腳亂地扶著玻璃墻站起來，往后退幾步又是一個腿軟，啪嘰一屁股坐回了地上。

　　菲爾德這才勉強回過神來，茫然地摸著自己的頭發(fā)。在玻璃墻的反光中，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被扎起了幾個小辮子。許多彩色的繩子被編進了柔軟的黑發(fā)里，綁扎結(jié)束后仍然垂下一大段，末端有的甚至掛著幾個小小的墜子。

　　他徹底清醒了，胡亂地抓著桿子坐起來，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的睡衣不翼而飛，早就在昏迷睡死時被人換成了整齊的衣服。

　　永遠在菲爾德羞恥底線上打碟蹦迪的炫彩配色長襪和丁零當啷滿身都是的配飾掛件讓小男孩在新的一天第一時間心如死灰。他現(xiàn)在覺得自己就像架子上放著的那些人偶一樣任人擺布，開始懷疑是不是以后每天早上起來都將會有意想不到的全新自閉體驗，年年月月每天不重樣的那種。

　　“所以從現(xiàn)在開始就是馬丁·莫雷蒂了嗎？”菲爾德眼神渙散地摸著自己的臉和衣服，“今天我的角色是綁在彩虹桿子上的小商品貨架？”*1

　　“不，今天你是朵拉·莫雷蒂！”愛麗絲使勁瞪大眼睛扯開嘴，揚起手來了個標準的經(jīng)典的海報姿勢，“馬上要就開始你新的冒險啦！”

　　“那我能和電視機前的小朋友一起說不嗎？”*2

　　回答他的只有愛麗絲一連串的怪笑，揪著他的小辮子們把他從地板上拎起來，將小男孩拽到了折疊凳上坐著，對小男孩半長不短的黑發(fā)再次伸出毫無憐憫的魔手。

　　萬念俱灰的菲爾德突然像是想到什么，所有的反抗意識在此刻全部覺醒，握著拳捶地蹬腳，鼓起他少得可憐的勇氣去反抗神靈們對自己命運的荒唐安排。他使勁抓著金屬桿大聲向瘋狂的神靈大吼道。

　　“等下等下！我還沒刷牙還沒洗臉我還沒唔——??！”

　?。?1：《馬丁的早晨》中，主角馬丁每天醒來都會有不同的身份。）

　　（*2：《愛冒險的朵拉》，這里模仿的是一些海報中朵拉的神態(tài)，以及兒童劇中的一些互動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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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一切鬧劇結(jié)束后，干干凈凈的菲爾德乖乖地坐在折疊椅上，任憑愛麗絲對自己的頭發(fā)為所欲為。

　　這時菲爾德終于有機會定下心地環(huán)顧四周。

　　時間已經(jīng)不算早了，但是今天的甜品店卻到現(xiàn)在還沒有開門。走過路過的人們有的正帶著好奇和疑惑轉(zhuǎn)過頭向店里張望。

　　這一周一直是菲爾德和克萊恩一起負責早間開市，但是到現(xiàn)在店里卻看不見克萊恩的身影，唯一開著燈的是愛麗絲的人偶工作間，燈光與玻璃墻之外的甜品店拉著窗簾，時間仿佛還停滯在昨天。

　　克萊恩罕見地睡過頭了。

　　菲爾德正想著，突然感到愛麗絲揪頭發(fā)的手一滯。

　　“啊……不好意思，今天好像有點睡過頭了……”

　　克萊恩打著哈欠，睡眼惺忪地從虛空中走了出來。

　　他還是昨天晚上的那一身打扮，在松松垮垮的藍白睡衣外面披了一塊黑色天鵝絨的大床單當斗篷，一只手提著長煙斗晃來晃去，另一只使勁揉了揉眼睛。他眨巴眨巴眼睛對著小男孩努力一看。

　　“哇……你已經(jīng)開始給這小孩編辮子了……”

　　小男孩大眼睛里的幽怨都快能凝成眼屎了。

　　克萊恩瞥了一眼緊閉的窗簾，撓著頭發(fā)抽了幾口煙，終于露出一副睡醒了的表情。他饒有興趣地繞著受苦受難的小男孩轉(zhuǎn)了幾圈，趁愛麗絲不注意順手又從愛麗絲的圣誕樹上薅下幾個色彩斑斕的發(fā)夾，按著菲爾德毛茸茸的腦袋就這么夾了上去。

　　“這樣就順眼多了。”克萊恩對自己的杰作非常滿意。

　　他打了個響指，又變成了平時在店里的那副模樣和穿著，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豐富生動起來，神采奕奕地圍著小男孩轉(zhuǎn)著圈，時不時又在他的腦門上加上一個發(fā)夾。

　　“這些可是必需品！它們可以保護你，讓你身邊一定范圍內(nèi)的非凡因素沉默，同時調(diào)節(jié)你與這個世界的關(guān)聯(lián)，平衡你的存在感，不至于像昨天你黃濤先生那樣，別人一占卜一預(yù)言就以為你是個不存在的幻覺或者假人，一下子就被人發(fā)現(xiàn)有問題——當然即使能占卜也都是些假畫面。”

　　然后他彎下腰，圈著手湊在小男孩的耳邊壓著聲音說：“放心，再加上那把掃帚，除非真神下場，這些假占卜假預(yù)言誰也戳不破！——即使看穿了他們也什么都找不到！嘿嘿！”

　　菲爾德聽得渾身一個激靈，就像是睡死的家伙突然被冷水潑醒，還他媽是幾千米高的峽谷瀑布穿越云海而來只為砸死他一個大傻瓜。他驚恐地看著角落里的長掃帚，顫顫巍巍地開口說：“所以……所以你們今天是要讓我一個人去掃蕩邪教窩點？”菲爾德臉白得像石灰，“就用一把……長柄掃帚？？”

　　“不，當然不是?！?p>　　克萊恩遞過來一個箱子，同時還有他關(guān)愛智障小孩的眼神。

　　“只是去送個外賣而已啦！”

　　菲爾德再一次聽見自己的理智被摁在地上摩擦的聲音。

　　果然該說這不愧是什么神仙外賣嗎？？這么多奇怪的東西加持到底是在迫害收貨人還是在迫害送貨員？你這要我送的到底是點心、人偶還是閻王貼??？？一路上怎么還又有那么多怪東西埋伏著，那是不是我把這掃帚背在后面它就會變成小風扇吱呀吱喲喲地轉(zhuǎn)？？？*3

　　“你肯定又想到什么亂七八糟的地方去了，我不用偷你的念頭都能猜到！”克萊恩拍拍手，轉(zhuǎn)身準備出去，“我得先去把今天你要送的東西準備好！”

　　“等一下！”突然福至心靈的菲爾德喊住了克萊恩，“你是不是醒了直接就過來了？”

　　“是啊?！笨巳R恩點點頭。

　　“那你這是不是沒刷牙沒洗臉就要進廚房了？？？”

　　菲爾德震驚。

　　“這不衛(wèi)生?。。「环萧敹魇称沸l(wèi)生安全規(guī)范?。。　?p>　?。?3：《死亡擱淺》與《大風車》?！端劳鰯R淺》中，主角山姆作為派送員，需要面對無形的怪物，身后裝備一個風扇一樣會轉(zhuǎn)的探測器來預(yù)報危險；《大風車》歌詞：“大風車吱呀吱喲喲地轉(zhuǎn)，這里的風景呀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