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點溫暖
顧叔叔所住的小區(qū)地處黃金地段，周圍高樓林立，交通方便。小區(qū)內(nèi)的綠化環(huán)境也做得很好，綠樹環(huán)繞，一塊處于市區(qū)內(nèi)的風水寶地。
車子拐了好幾個彎，最后停在一棟大樓的車庫下。
顧叔叔體貼周到，替她拿了所有的行李，她的懷里就只抱著一盆萬年青。
她跟在兩個大人后面，走著走著，出神地想起了可憐女孩瑪?shù)贍栠_。這時，電梯叮的一聲響，讓她回了神。
她快要見到顧燁了，還要和顧燁一直住在一起，林微漾光是想想心里都一陣忐忑?？傊?，和顧燁面對面的相處讓她說不出的緊張，比考試前還要緊張。
顧叔叔家里很大，三個臥室，一間書房，兩個衛(wèi)生間一個廚房，偌大的客廳外有一個被落地窗隔開的視野極佳的陽臺。
屋內(nèi)裝飾單調(diào)，線條流暢，顏色主打冷灰色，風格簡單而干凈，卻透著一股子冷清。
顧叔叔回過頭，對她笑著說：“微漾，以后你就把這里當作你的家，有什么事找我和你哥都行?！?p> “現(xiàn)在這么晚了，大家都餓了吧，我去廚房做晚飯?！绷峙繉⑹种械男欣钕溥f給顧叔叔。
顧叔叔很自然地伸手接過：“冰箱里有我昨天剛?cè)コ匈I的食材，隨便做些都可?！?p> 林女士特意放輕了聲音，小心翼翼的表情和討好的語氣讓林微漾心頭涌上一瞬間的反感：“顧燁在家嗎？”
她只感受到了卑微和怯懦，包括她自己。
顧叔叔：“我去看看?！?p> 衛(wèi)生間里傳來沖水的聲音，門被打開。
顧燁穿著一套深藍色的暖絨睡衣，抬手打了一個優(yōu)雅的哈欠，眼神懶漫，俊臉迷蒙的面無表情，頭發(fā)有些凌亂，剛醒的樣子。
林微漾第一次看到顧燁這副懶散的樣子。其實，去掉無形的光圈，他也只不過是個普通的人而已。
顧叔叔對他道：“過來幫微漾搬一下行李?！?p> 顧燁朝她這里看過來，面色慵懶，眼眸卻黑亮深邃。前方幾步的距離，一個少女懷里抱著一盆足有她一半身高的萬年青，臉上露出傻萌和無措的表情站在原地等他。
他一只手隨意地插在褲衩里，朝她走過來。
林微漾心里的緊張隨著他的靠近一點又一點的增加，心臟也跳得更快了，雙手下意識地用力地抱著懷中的萬年青。
林微漾知道顧叔叔的用意，他是在替她和顧燁創(chuàng)造良好相處的“兄妹”空間，她本該心領(lǐng)顧叔叔的好意，可是她敞不開心扉，還沒有做好和顧燁坦然相處兄妹互稱的準備。
顧燁一貫清冷的表情，接過她手邊的行李箱，他淡聲地提醒她：“房里沒有陽臺?！?p> 林微漾反應慢半拍，一心只想著顧燁竟然主動跟她說話了，語氣也沒有之前聽得那般冷漠了。
她壓制心里莫名的雀躍，待她回過神，顧燁已經(jīng)拉著她的行李箱進了隔壁臥室。
林微漾的目光再次轉(zhuǎn)向剛進來時她看到的客廳外的露天陽臺，抿唇面露微笑地走過去，將懷里的萬年青放在靠近客廳推拉門一側(cè)的距離位置。
這個位置，陽光照射的角度正好。下午的陽光光線柔和，萬年青翠綠的葉子上，似是被鍍上了一層虛無縹緲的金色衣紗。
林微漾的臥室就在顧燁的隔壁。
林女士和顧叔叔的房間在客廳的另一側(cè)，房間里自帶獨衛(wèi)。
她回臥室時，需要經(jīng)過顧燁的臥室。她在他臥室外停下，看著被無情的關(guān)上房門，就算沒寫生人勿擾四個字，也能憑空想象出來。
她想，以后有得是機會。
林微漾開門進臥室后，便被她新房間的裝飾微微震驚到了，所有的裝飾都是浪漫甜蜜的粉色，床上、書桌上還有柜子上發(fā)著放著可愛玩偶，床頭上方貼著她喜歡的《飛屋環(huán)游記》海報。
說不感動，是假的。
顧叔叔為了她努力地去做好一名父親的角色，她很感動，也非常感謝。
只是，放在以前，她會開心好幾天。可是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喜歡粉色了，也不玩什么玩偶了。
但無論如何，都是顧叔叔對她的一片心意，林微漾環(huán)顧了一圈臥室，眼圈發(fā)紅，鼻子涌上一陣陣酸脹。
她拍拍臉蛋讓自己清醒，打開行李箱，快速地整理自己的衣物和書籍，先是將從老房子里帶來的唯一一張《飛屋環(huán)游記》海報貼在門后。
這張海報比她床頭上方的那張更加純粹和簡單。海報里有老爺爺和老奶奶小時候的模樣，結(jié)婚時的模樣，老年一起快樂而又平淡生活的模樣，她們身后的背景是那塊神秘圣地“天堂瀑布”。
當時她為了找這份海報，花了很長的時間，也費了周眠好一波人脈。
她所追求的愛情，也不過是這樣簡簡單單，平平淡淡，你陪我快樂地度過一生而已。
林女士晚飯做好時，林微漾也整理得差不多。
她走出臥室，就見林女士端著菜從廚房里走出來，看見她，便直接使喚她去喊顧燁吃飯。
“微漾，去喊你哥吃飯?！?p> “……”
林女士的家庭主婦角色適應能力真挺強，讓她自愧不如。這才剛剛?cè)胱【妥屗蓄櫉罡绺?，她……叫不出來?p> 她私下認為還有一方面原因是，林女士現(xiàn)階段還不知道怎么和顧燁以母子的方式相處。
和她一樣，她也不知道。
她轉(zhuǎn)身，看著緊閉的大門，深呼吸屏著氣，表情鎮(zhèn)定地敲著門：“吃飯了?！?p> 臥室里沒有回應，林微漾繼續(xù)敲，耳朵緊貼在門邊，盡力而又全神貫注地去細聽里面的動靜，什么都沒聽到。
林微漾站在門前想，她和顧燁只有一墻之隔，雖然屋內(nèi)隔音效果很好，但她還是覺得屬于自己的隱私暴露在顧燁的眼皮底下。
頓時，她的的臉上悄然爬起一團紅暈，又燒又熱。
她個人的想法有些齷齪。
于是，她摸了摸發(fā)燙的臉頰，轉(zhuǎn)身去了客廳。
過了一會兒，顧燁穿著拖鞋從臥室里出來。
聽到開門聲，林微漾下意識探過頭。顧燁的房間被客廳對面多出來的一面鏤空花紋墻擋住，她又忍不住朝桌后偏了個角度。
顧燁抽開椅子，在對面坐下。
林女士用筷子敲打了一下她剛伸出去夾菜的筷子：“等你哥一起?！?p> 林微漾伸出的筷子在空中尷尬地停留了幾秒后，立馬縮回身前。
她在心里小聲嘀咕，叫哥人家都還不認，林女士你那么熱情干什么，看著特別像討好他人的樣子，他也不吃這一套，等會又要碰一臉冷漠。
林女士關(guān)心的笑著：“顧燁，今天阿姨炒了幾個自己的拿手好菜，多吃些。有什么喜歡的，下次再跟阿姨說，阿姨來做。”
顧燁碰見了林微漾的目光里透露著一絲不滿，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敷衍地嗯了一聲。
林微漾心道，算是嗯了一聲，他是不是也沒那么討厭她和他林女士入住這里？
顧叔叔開了餐桌上的第一筷，夸道：“廚藝不錯啊，看來我以后是有口福了。”
林女士不好意思的地笑著：“都是些家常菜，經(jīng)常做，不要吃膩才好。”
“微漾，我聽你媽媽說你數(shù)學物理方面有些薄弱，不會的題目就找顧燁?！鳖櫴迨逭f。
林微漾停下手中的筷子，偷瞄了一眼正在悶聲吃飯的顧燁，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鬼使神差地嗯了一聲。
林女士問：“你說，我們要不要給家里雇個保姆？”
顧叔叔答：“不用，顧燁會做飯也會照顧自己，我相信他同時也會照顧好微漾。”
聽到這句，林微漾吃飯的動作頓住，掀起眼皮偷偷看了一眼顧燁。
林女士驚訝道：“顧燁會做飯？”
林微漾心里比林女士還要驚愕，身為女性的她得有多敗類不會做飯。
關(guān)鍵是林女士也不給她進廚房，她連學習的機會都沒有。要不然，她早學會做飯了。
應該是這樣沒錯。
“以前我和他媽媽工作忙，很晚才回，有時候甚至不回來。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qū)W會做飯的?！?p> “當時沒有請保姆嗎？”
“請了。”
林女士沒有再繼續(xù)談這件事，若不是父母忙，他也不用邊上學還要邊學會做飯?zhí)铒柖亲?。緊接著，她看著顧燁的目光更加柔和了，見爆椒炒肉這盤菜他沒吃，林微漾卻夾得歡快。
“顧燁，嘗嘗阿姨做的爆椒炒肉，微漾特別喜歡吃?！?p> 顧叔叔道：“他不吃辣?！?p> “這……我不知道，下次阿姨注意?！?p> “沒事，微漾喜歡吃就行，不要總顧著這小子?！?p> 林微漾又朝他瞥去一眼。
餐桌上基本都是顧叔叔和林女士聊著，他們倆小孩沒怎么說話。顧燁吃完飯直接離開了客廳，進了臥室換了身衣服，出了門。
“這么晚了，顧燁這是去哪？”
“隨他去?！?p> 林微漾吃完飯，回到臥室，身體呈大字般放松得地躺在臥室床上，盯著天花板出了一會兒神。
她和顧燁住在一起了，以“妹妹”的身份。
她和顧燁說了有史以來最多的一次話，雖然就只有寥寥幾句，但也令校園里的許多女生為之瘋狂嫉妒了吧。
顧燁下樓后，在附近找了一個椅子坐下。他兩只手臂搭在身后的椅沿上，背靠在上面，仰著頭看頭頂?shù)暮谝埂?p> 黑色幕布的夜空里點綴著無數(shù)顆星星，微亮微弱。
他父母離婚后，家里就再也沒有女人住過。
離婚七年期間，向來孤冷沒有人情氣息的家庭，一天晚上突然溫暖熱鬧起來，同時他還多出了一個妹妹。
這種溫馨的場景讓他不適，甚至讓他感到陌生。
顧燁疲憊地閉上眼睛，任由著二月夜里的冷風吹著。
聽到口袋里傳來一陣手機振動的聲響，他睜開眼，低頭看了一眼來電人后，面無表情地接通了電話。
不知手機那頭的人說了什么，顧燁的語氣如同夜里的冰冷的風，沒有情感起伏。
“不用了。”
“中考，沒時間?！?p> “暑假有事。”
他面色不耐地回著話，腦海里突然出現(xiàn)了林微漾的小身影，語氣里帶著小孩子賭氣報復的意圖：“我沒有弟弟，只有妹妹。掛了?！?p> 母子之間的關(guān)系從什么時刻才真正冷淡和疏遠，顧燁心里知道，在她和另一個男人結(jié)婚，生了另一個男人孩子的時候。
和他的爸爸剛離婚，第二年就再婚了，他不明白為什么她會那么狠心。
顧燁回來時，客廳已經(jīng)被收拾整齊，玄關(guān)處安靜地亮著一盞微弱的臺燈，比以前多了一絲溫暖。
他在玄關(guān)處換了拖鞋，過去關(guān)燈。
經(jīng)過主臥門口，門沒有關(guān)緊，露出一道狹窄的縫隙。墻壁上映著人影，里面?zhèn)鱽硪魂囕p聲的對話。
“你一天到晚替病人做手術(shù)，要么一連續(xù)站幾個小時，要么回到辦公室就坐著，不運動，腰不疼才怪?！?p> 林女士手中拿著膏貼往說話人背后貼去。
“看來我以后也要跟顧燁學學，早起晨跑?！?p> “明天早晨我再給你換新的，今晚好好休息，我先扶你躺下?！?p> “我還沒有嚴重到那個地步吧?！?p> “沒有也快了?！?p> 顧燁垂下疏淺的雙眸，沉默一會兒，嘴唇被抿得發(fā)白，放輕腳步走回臥室。
林微漾洗好澡從衛(wèi)生間里出來，她穿著毛絨絨的白色小兔子睡衣，頭發(fā)散落在身前兩側(cè)，眼睛因為被水汽蒸發(fā)蒙上氤氳的流彩，與顧燁恰好撞了個正面，腳步停下。
“那個……你回來了?！绷治⒀f得有些心不在焉，眼神亂飄。
雖然剛才的話說得沒有任何意義，特別是在顧燁面前，跟一句廢話沒區(qū)別?？墒撬K于可以鼓起勇氣主動跟他說話了。
可喜可賀。
顧燁上下隨意地掃了她一眼，沒搭理她，轉(zhuǎn)身開門進了臥室。
林微漾耷著腦袋，聽著他砰的關(guān)門聲，也無精打采地轉(zhuǎn)身回了自己的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