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門打開,一陣沉郁的末日波音樂聲鉆入余盡的耳朵。
末日波是2080年后開始興起的電子音樂風(fēng)格,現(xiàn)在放的這首歌也是耳熟能詳,來自一個近年公共網(wǎng)絡(luò)上異常流行的音樂人:斧柄。
電梯門緩緩打開,面前有一條向下的通道,通道分了兩岔,一條是通向街邊的寬敞出口,另一條岔路則略微狹窄一些,通往深處“重阻盒”酒吧的大門。
余盡轉(zhuǎn)過一個折彎,順著狹窄的通道前行。
沒走幾步,只見三四個穿著差不多同樣制式西裝的人行色匆匆迎面走來,個個面色難看,嘴里還嘟囔著“真倒霉”“還是回吧,快走快走”之類的話。
看到余盡,其中一名個頭稍矮的年輕人停下腳步,好言出聲提醒:“酒吧現(xiàn)在打烊了。去別的地方吧?!?p> 余盡抬眼看去,只見通道盡頭有一扇寬闊的紅漆金屬門,呈微微虛掩狀態(tài),大門上方鐳光線條拼成的“重阻盒”三個字還點(diǎn)亮著,旁邊還有一個熒光綠色的數(shù)字“24”。
和他記憶中的一樣,重阻盒酒吧是24小時營業(yè)。
“有人鬧事?”余盡道。
“差不多吧?!眰€頭稍矮的年輕人猶豫了一下,點(diǎn)了點(diǎn)頭。
余盡沉默不語,心知這個鬧事的人多半是楊飯無疑。
年輕人覺得自己已經(jīng)盡到了提醒的責(zé)任,無需再說,于是丟下余盡,招呼同伴,一同準(zhǔn)備離去。
余盡微側(cè)身子讓過他們,加快腳步向重阻盒酒吧前行。
通道不長,但還沒有走到門口,他便聞到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日盈牙玫瑰香精的特殊味道。
熱愛使用香料是末日波延伸周邊文化的一部分,這倒十分正常。日盈牙玫瑰是其中十分常見的一種,余盡對這種味道足夠熟悉,可以分辨。
只是這香味中還夾雜著一絲其他異香。
余盡顧不上多想,拉開酒吧大門。
……
目所能及的是靠墻和對面的兩排卡座,“重阻盒”酒吧中心是口字形吧臺,吧臺的每條邊都可容納十三名客人。
余盡目光大致掃過卡座,沒有看到其他客人,只有兩三個桌上還放著沒喝完的飲料和半空的酒杯。
吧臺上也沒有人。這吧臺從結(jié)構(gòu)看,每條邊都可以容納一名調(diào)酒師。
燈光和音響都照常工作著,只是廳內(nèi)空空蕩蕩。
“今天我們?nèi)妓蓝?。今天你們?nèi)妓蓝?。今天他們?nèi)妓蓝恕H绻皇悄?,下一個就輪到我了?!?p> 音響中的斧柄唱道。
酒吧深處傳來輕微的說話聲,像是一個人在自言自語。
還有人……余盡循著聲音向內(nèi)走去。
重阻盒另一角落是三層階梯的小舞臺,應(yīng)該是留給駐唱歌手的位置,暗灰色的半墻劃出區(qū)域,圈出七個金屬鑲皮方桌,一個緊閉的小門是通往酒吧內(nèi)部的員工區(qū)域,另一個敞開的上面畫了一個尿尿的怪獸,應(yīng)該是去往衛(wèi)生間的通道。
聲音是從尿尿怪獸那邊傳來的,余盡快步而入。
盡頭有一扇暗色玻璃的窗戶,只漏下微弱的光線。不過余盡還是能看到窗口下有三個黑乎乎的人影,兩個躺著,手拉著手,另一個坐在地上靠著墻。
“誰?別過來!關(guān)門了!”聽到余盡的腳步聲,坐著的那人嘶聲道。
“我來找人。”余盡道,停在不遠(yuǎn)處,同時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
躺著的兩人一男一女,應(yīng)該是一對年輕情侶顧客,兩個人露出的手臂和臉部都黑的如同焦炭一般。
坐著的人身材結(jié)實(shí),上半身打著赤膊,腰間圍著一條碎布狀的裙子,身上有許多黃銅光澤的金屬飾物——末日波的服裝風(fēng)格,這人應(yīng)該是重阻盒酒吧的員工。
他的整個右半身也都黑的如同涂了墨一般。
余盡一眼便認(rèn)出那熟悉的黑色。
破壞模組,檔位一,【污染】。
完?duì)僮?,楊飯來過了……
更糟糕的是,他又走了。
躺著的兩人一動不動。
墨上臉的人,已經(jīng)是尸體一具,余盡心知肚明。
“你快走吧。這東西會傳染。我叫了急救隊(duì),員工我都疏散走了,你也別湊熱鬧,要找人改天再來。”
坐著的赤膊男子情況艱難,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這句話,但依然十分硬氣,聽他語氣,竟然是重阻盒的老板。
急救隊(duì)?wèi)?yīng)該是沒什么用處……
余盡沒動。“怎么回事。人呢?”
破壞神真的拉閘了,他想。
必須弄明白楊飯到哪里去了。
小寶貝滑滑梯的藥效還有很長時間,他還開走了流矢,跑到哪里去都有可能。
“你認(rèn)識那個人?”赤膊男子的聲音變了。
“吊眼睛,帶著耳釘,很瘦,看上去像只狐貍的?!庇啾M道。
“對,對。”男子嘶聲應(yīng)答,
“我趕過來的時候有個客人已經(jīng)倒了,渾身都變黑了。”他示意躺著的兩人,“他女朋友撲在他身上搖他,還對著那個人一直喊,問他干了什么。我本來還不明白怎么回事。這時候那個人,那個人……”
“那個人怎么了?”余盡問。
赤膊男子艱難地咽了口口水,“那個人說,你不能再碰他啦,再碰他,你也會死的。女的根本不聽,還伸手要打他,然后又撲到男的身邊,要把他扶起來……”
“然后呢?!?p> “然后,然后……那個人就伸手去拉女的?!敝刈韬欣习宓难壑新冻隹謶种?,“我才看到……他的手,手一抓到女的胳膊,那姑娘的胳膊上就多了個黑印。那個人放手,但那個黑印越擴(kuò)越大,越擴(kuò)越大……”
老板聲音已經(jīng)完全嘶啞,“女孩一直叫啊,叫啊,過一會兒她渾身也都黑了,然后就沒聲音了。”
完全能想象出當(dāng)時的場景。
余盡停了一秒。
“你是怎么回事?他動你了嗎?”他必須得繼續(xù)問。
“沒有。”老板想要搖頭,但他脖子好像僵住了一般,只是晃了一下,“那個人看見女的那樣,轉(zhuǎn)頭就跑。肩膀撞到我一下。就這樣了。”
“什么時候的事情?他有沒有說什么?”余盡眼看著黑色墨印逐漸上升,已經(jīng)爬到老板頸部。
“沒多久。你進(jìn)來之前,十分鐘也許有……他說,對不起?”重阻盒老板喃喃道。
十分鐘……看來和這廝擦肩而過了……
“除了對不起呢?還有別的嗎?”
“聽不清楚……好像是:有人在叫我,我得去找他。我得走了,真得走了……我得走了……”
老板的聲音越來越低,最終微不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