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實踐是高中生涯中最令人難忘的一段時光。
為期半個月的集體生活,軍事化的管理,和大自然親密接觸的機會,都讓精神高度緊張的高中生們得以短暫的休憩,在他們的青春記憶里留下濃墨重彩的痕跡。
對于“上輩子”的社會實踐,沈默至今仍記憶猶新。
就是在這次社會實踐的文藝匯演結束之后,江海洋鼓起勇氣向她告白;而她卻慌張地躲開了。
然后,他們周末放了兩天假,周一才繼續(xù)上課。
而江海洋溺水身亡的噩耗,就是在周一早上傳來的。
據說社會實踐結束后,他約了幾個同學去西河游泳,就再也沒有回來了……
西河,是榕州市的母親河。
雖然河岸上處處都是警示牌,寫著:“水深,危險!”、“請勿下水游泳”之類的字樣,但每年下水游泳的人仍比比皆是。
人們總是對自己的能力充滿信心,同時也存僥幸心理。他們總覺得那種倒霉的事情,怎么也不會輪到自己頭上。
就這樣,每年都會有人因下西河游泳而溺水身亡。而每年也還會有人前赴后繼地下西河去游泳。
難道這就是古人所說的“祭神”嗎?
如今已無人祭“河神”了,但這并不妨礙“河神”每年帶走幾條鮮活的生命,還是愿者上鉤的類型。
江海洋,便是其中之一。
沈默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幾絲愁云染上了她的眉梢。
在她看來,江海洋的意外,她也應該負幾分責任。
若不是她不成熟的拒絕方式,或許他也不會因為需要發(fā)泄,而在大冬天,還約同學去游什么泳。
也就是因為這份內疚和意難忘,導致沈默后來對感情總有一股莫名的恐懼和不懂拒絕。
大學里的那段異地戀就是如此。
其實她對對方并沒有多少心動,只是又害怕如江海洋那樣的意外再次發(fā)生,就勉強答應下來。
平平淡淡地處了四年,也就一起看看電影,逛逛圖書館,吃吃飯;最親密的舉動也只是拉拉小手,摟了摟肩。
所以大學畢業(yè)時,張桂蘭一反對,沈默便借此為由,跟那人斷得一干二凈。
誰的青春記憶里,沒有個“白月光”,或是“朱砂痣”呢?
沈默自我調侃之時,就見她的那個“巨型朱古力”連蹦帶跳地竄到了她的眼皮子底下,小奶狗似的對她百般討好:“默姐,明天就社會實踐了!末了還有文藝匯演,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表演節(jié)目?”
沈默覺得江海洋的這個綽號特別傳神。
一米八多的大個子,卻總是一副鄰家小弟弟的樣子,給人甜甜的感覺,還有點愛耍詭計的小腹黑,不就像個“巨型的朱古力”嗎?
“我什么才藝都不會,只會拖你后腿而已?!鄙蚰鼗卮鸬馈?p> 這一次,她一定要改變點什么。至少不讓這個陽光般的少年過早地夭折。沈默心里暗暗補充道……
“沒關系的。找一首歌,我們合唱如何?你會的就好,我都能配合?!苯Q鬅崆闈M滿地道。
“我只會唱國歌。其他的都走調。”沈默并不是夸張,她只是在陳述事實。
如果唱歌走調能排等級的話,她一定是頂級的那種——走調之神,簡稱“走神”。
“默姐!有沒有那么夸張?”江海洋不敢置信地盯著沈默,那眼神仿佛要在她臉上鑿出個洞來。
“我只能在臺下為你鼓掌。你加油唱吧!”沈默打哈哈道。
“那好吧……”江海洋垂頭喪氣地答道,“那你喜歡哪首歌?我唱那一首就好了!”不到一秒,這位少年又來了精神。
“都行。沒有什么喜不喜歡的。你隨意?!鄙蚰幌敫m結這種小問題,埋頭看起了自己手上的數學題。
“默姐!不是我看不起你,只是這種題吧,還真不是你能駕馭得了的。我覺得,你肯定做不出來……”江海洋把腦袋伸了過來,瞟了一眼那立體幾何圖形,賊兮兮地說,“我教你怎么做,你答應我個條件,如何?”
“這么鄙視我?”沈默斜睇了江海洋一眼,心中有一絲憤意。
雖然也是一把年紀的人了,但好勝之心人人皆有。被這么個乳臭未干的毛頭小子瞧不起,終歸不好受。
沈默挑了挑眉,幽幽地道:“那要是我做出來了呢?”
“默姐!你要是能做出來,我家的牛就都上樹了!”江海洋不知哪來的熊心豹子膽,對沈默使了個激將法。
沈默知道他的用意,不就是想拖她一同上臺表演嗎?至于賭上他一家子的牛嗎?
“好吧,讓你家的牛都準備準備,吃得飽一點兒,樹上可沒草吃了!”沈默打趣道。
沈默不打沒把握的仗。江海洋做夢都沒有想到,其實這一題,沈默在昨晚補課的時候已經請教過老師了,只是還沒把解題步驟寫出來罷了。
“給你十分鐘,默姐。你的許諾,我要定了,可別耍賴喲!”江海洋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
沈默也不掃他的興,就讓這“朱古力”得意幾分鐘吧。
她微微皺眉,靜下心來,在腦海中將整個答題思路又捋了一遍。接著在練習紙上工工整整地寫下了解題過程。
大約五分鐘后,沈默就把那道答得近乎完美的作業(yè)紙遞到江海洋面前。
看著那家伙的嘴巴張成個“O”字型,塞下一個雞蛋亦綽綽有余的逗逼表情,沈默頓覺揚眉吐氣極了。
“不可能??!”江海洋不死心地把作業(yè)紙從頭到尾看了兩遍,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抬起了腦袋。
“江海洋,你家的牛該上樹了?!鄙蚰Z氣輕柔,卻不容抗拒。
“我,我家沒牛……”江海洋結結巴巴地說。
“哦?那你上樹吧!”沈默也不惱,依舊幽幽地道。
“……”江海洋知道沈默不是在開玩笑,他向窗外探了探腦袋,認真地思考哪一棵樹比較好爬。
這時,看熱鬧的同學中,不知是誰喊了一句:“江海洋要上樹咯!”全班響起了轟鳴般的爆笑聲。
饒是一向鎮(zhèn)定的沈默,看著江海洋那一臉便秘的表情,也忍不住低聲輕笑。
為了給他留一點面子,沈默很好心地拿本書擋在了他倆之間,斂了銀鈴般的笑聲,只留兩個肩膀輕輕顫動著。
“得了,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姐只是給你個教訓,以后切莫隨便跟人打賭,更不可不知天高地厚。”沈默斂了笑意,故作嚴肅道,“在座的十二個人,見者有份,一人一杯奶茶,權當封口費?;蛘摺阆脒x擇上樹?自己挑吧。不用謝?!?p> 江海洋這是“賠了夫人又折兵”,認命地飛奔下樓,不到五分鐘的時間,便提了一大塑料袋的奶茶回來,一臉肉痛地分發(fā)開去。
后來回到教室的同學又是好奇,又是后悔,饒是再三追問前因后果,可那些喝著奶茶的同學均是但笑不語,沒有一個人揭江海洋的短。
俗話說得好——“吃人的最短”。作為資深的看客,守住這點小秘密的基本道德,還是有的。
不過從那以后,江海洋就又多了一個可愛的外號,叫作“奶茶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