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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山江

第一百三十一章 孤獨的破廟

斗山江 立秋的棗子 3251 2021-10-22 19:00:00

  “施主請跟我進去?!?p>  畫眉僧雙手在胸前結(jié)了一朵花,不知名的花,似睡蓮,又如芙蓉,粉紅花瓣層層開放,露出一顆紅潤的磨盤,那磨盤玲瓏剔透,迎著斜斜的光線,發(fā)出光怪陸離的色彩。

  一顆磨盤,一個世界。畫眉僧結(jié)出了一個小千世界。

  畫眉僧已經(jīng)進入那磨盤世界中,站在玲瓏隙口,向鐵心歌招手。鐵心歌遲疑了片刻,跟著進去。

  磨盤中的小千世界是二十年前的山江郡。色彩還都是灰色的,像發(fā)黃的畫像。萬江之畔,忘情樓還沒有建造,一帶江水滔滔東流。街市樓坊也不太繁華,人煙也不似今日這般稠密。

  城西一家大院,子夜,城中無光無色,夜色卻晴朗,一道不明顯的閃電劃過,一聲歡快笑聲,笑如風鈴,好聽動聽,一個嬰兒降生。

  旋即笑聲打碎夜的寧靜,笑聲變味,若夜鶯嬉笑,詭譎異常,聽得人毛骨悚然,起雞皮疙瘩。

  匡家大少匡少旅的出生非但沒給匡家?guī)須g喜,反倒讓匡老太爺愁容滿面。

  大凡嬰兒出生,乃伴隨啼哭,哪有歡笑的?這嬰兒匡少旅不知是福是禍,匡老太爺很是躊躇。

  依著匡老太爺?shù)暮輨牛敃r就要將嬰兒溺死。

  匡少旅的母親不忍,瞞著匡老太爺托乳娘將嬰兒抱了出去。那乳娘遵著少奶奶吩咐,又將嬰兒抱到無二寺。

  那時的無二寺更加寒磣,佛堂里連個像樣的菩薩佛像都沒有,只供奉了一尊泥胎。

  “就放在寺里苦修吧?!?p>  無二寺的主持年輕的畫眉僧凝視了嬰兒好久,最后才說了這么一句話,沒有機鋒,沒有偈語,平白如話,都不用解釋。

  “孩子進寺修行,請大師賜名。”乳娘照著少奶奶囑咐說,匡家想著以后還要相認,總得有個名字。

  “嬰兒即修行,取法號子塵,入你族譜,則取名少旅?!碑嬅忌疀]有醞釀,開口取名。

  年輕的畫眉僧還很清秀,若是還俗,定是個漂亮的俊伙子。

  從此子塵入寺,三歲時經(jīng)堂聽誦,五歲時開始念經(jīng),七歲開始種菜,十歲開始抄寫經(jīng)文。

  歲月如梭,一過就是二十年。二十年來,子塵真就從未踏出無二寺一步。

  一個苦修二十年的年輕人,法號子塵,族名匡少旅,相貌身材和鐵心歌在寺中見到的那個剃度的匡少旅別無二致。

  鐵心歌站在無二寺中,沒有風,也沒有聲音,似乎一切都靜止了。

  如果子塵從未踏出無二寺一步,那么山江郡中的匡少旅又是誰?

  “修行本就是一場劫,你看清楚了?”耳畔是畫眉僧和顏悅色的溫和聲音。

  鐵心歌嘴唇發(fā)澀,還是咬著牙道:“可他是無心之人?!?p>  “你真的看清呢?唉,有時世間萬象,真亦是假,假亦是真,便如眼睛,若連眼睛都真假難辨,那你看到的又哪里知道真假哪?”

  畫面變幻,又回到剃度場面。畫眉僧剃刀輕輕滑過,匡少旅的頭發(fā)一片片剝落。最后一刀,匡少旅就變成光頭。然后剃刀下滑,在鐵心歌發(fā)脹發(fā)澀的眼光中,剃刀剜進了匡少旅的胸膛。

  一顆跳動的鮮活的帶著鮮血冒著騰騰熱氣的心彈了出來。

  “你看,心還在,還能跳動,好好的。”

  鐵心歌不敢用手揉眼睛,事實上,就算揉了也沒用。他甚至暗暗地掐了大腿肉,痛。他又狠狠地咬舌頭,劇痛。

  看到的一切似乎都是真的,否則大腿不會痛,舌尖不會劇痛,鐵心歌確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大腿自己的舌尖不會欺騙自己。

  “你還會堅持你最初的看法嗎?”忽地畫面一閃,鐵心歌回到禪房中,對面畫眉僧平靜地笑容像一朵花,不知名的花。

  鐵心歌腦袋發(fā)脹,無法思考。

  “小施主,你現(xiàn)在明白無二寺這‘無二’的含義了?”畫眉僧問,旋即一句佛喧輕輕響起。

  “修行是一場劫,別無他法,無二法門?!?p>  鐵心歌舌頭都開始僵硬,整個人似乎都在石化,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已經(jīng)墜落到一場劫中。

  “現(xiàn)在,你是不是可以讓我看看你的真實面目啦。”畫眉僧的笑意忽然變化,從平和溫厚中滲出一絲詭異的邪惡。

  要不是忍住沖動,畫眉僧真想親手揭開那頂讓他很想一窺真容的斗笠。

  鐵心歌緩緩摘下斗笠,先是露出下頜,接著是嘴巴鼻子,直到一張發(fā)腫發(fā)脹的布滿水泡的臉,水泡中有黑頭蟲子蠢蠢蠕動,觸目驚心。

  “好惡心,滾!”

  畫眉僧終于忍無可忍,一腳將鐵心歌踢出禪房。

  鐵心歌從地上爬起來,看著禪房,緩緩搖頭。不理解看起來慈眉善目仁厚如佛的畫眉僧怎會爆粗口?和尚,不都是一副好脾氣么?

  他抬腳,穿過花徑,走進寺廟,非常奇怪,原來寺廟里供奉的那尊好看的漂亮的菩薩金像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最初那尊面色平庸的泥胎。

  鐵心歌整個人都不好了。

  修行是一場劫。

  他知道自己沒有走出畫眉僧那個磨盤世界。換句話說,畫眉僧將自己困在了磨盤世界。

  這個世界,是真實的嗎?

  鐵心歌看著那尊泥胎,泥胎平淡無奇,歲月的風霜在泥胎的身上劃出了許多傷痕,有幾處泥殼剝落,露出里面的黑洞,黑洞幽暗,一眼看不到盡頭。甚至還有一只小螞蟻從破洞探頭探腦。

  泥胎的后背蒙上許多塵土,一條劃痕自上而下彎彎曲曲,像猙獰可怖的閃電,像張牙舞爪的青龍。鐵心歌眨眼,閃電不見了,青龍也不見了,只剩下一條普通不過的劃痕。

  試著向寺廟外走去,寺門敞開,寺門外卻是茫茫一片,沒有山江郡,沒有大幕山,沒有萬江,沒有一切沒有,就是說寺外世界根本就不存在。

  這個世界,就是一座孤獨的破廟。

  無二寺禪房內(nèi),畫眉僧笑容依舊,眼光卻陰鷙。

  “晦氣,還以為來了個高人,釣到一條大魚,卻不知是哪里跑來的傻逼?!碑嬅忌竞煤玫男那橐幌伦釉愀馔噶?。

  “能看到無心也有點異常,還是瞎猜的?”鐵心歌看出匡少旅是無心之人,倒是讓畫眉僧多少有點奇怪。

  只是匡少旅在山江郡大牢中被吃心鬼吃了心,這事在山江郡暗地里還是傳開了,一個小混蛋知道一二,也不足為奇。

  寺外落轎聲響,畫眉僧莞爾一笑,長身而起,揮手一抹,禪房大變,一概是竹制家具,精致細潤,廣漆打磨,典雅質(zhì)樸,古色古香。

  寺廟中,夫人儀容端莊,凝視菩薩,神色虔誠。親兵守在寺外,只有滕舞跟隨,靠近寺門,神情嚴峻。另有丫鬟站立夫人身后。

  “施主怎不去寶界寺?”畫眉僧如春風拂面,笑語盈盈。

  “聽聞大師到了無二寺,是以前來許愿?!狈蛉宋⑽⑶飞?。

  哪怕她貴為公主,對畫眉僧也是禮節(jié)有加。這不奇怪,夫人要去寶界寺進香,是有人打前站,回報說畫眉僧進城去了無二寺,夫人這才轉(zhuǎn)到無二寺。

  “阿彌陀佛,這就為施主請香。”畫眉僧看夫人滿眼都是笑意,請了三支香遞給夫人。

  夫人接香時,畫眉僧有意無意小手指從夫人白皙手背上輕輕劃過。

  夫人面色平和,似乎并沒感覺。將香火合在掌心,默默許愿。有香灰自香火頭處斷落,夫人全無察覺。

  這個許愿的時間好長,夫人似乎有許不完的愿。畫眉僧也不催促,和顏悅色站立菩薩旁邊。

  滕舞這個時候偷偷瞟了一眼那高高在上的菩薩,眼睛有些發(fā)直,那菩薩和夫人實在有些像。

  然后滕舞驚駭?shù)乜吹狡兴_的眼珠似乎轉(zhuǎn)動了一下,那眼珠死死地凝視著夫人,好似要將夫人攝進眼球一般,而那眼神分明和畫眉僧一模一樣。

  這絕對是錯覺,滕舞再抬眼去看,一切又都復原,漂亮菩薩的眼神平靜中正祥和,不含一絲邪念。

  夫人已經(jīng)許愿結(jié)束,插好香,丫鬟上前扶著夫人款款下跪,磕頭。

  動了,這次滕舞沒有放過菩薩的眼睛。菩薩的眼光里好像充滿著一種邪惡和淫蕩。滕舞的手已經(jīng)抓到后背的鐵弓。

  忽地一聲貓叫,一只黑色野貓從門外竄進,低低嘶吼,從滕舞身后掠過,滕舞的手背火辣辣的痛,抓著鐵弓卻沒有放松。

  滕舞顧不得野貓,目不斜視,取弓,扣箭,鐵弓已經(jīng)拉開,弓弦繃滿,發(fā)出顫顫嘶鳴,弓弦扣箭,箭鏃一點寒芒,箭桿穩(wěn)定待發(fā),羽翎箭,箭指菩薩。

  “滕舞,不得無禮?!狈蛉说恼Z氣平和,一點都不像斥責。

  “是!”滕舞聽話地當下鐵弓,垂手,手背上有貓爪痕跡,滲出一排細細的血珠。但警惕性沒有放松,眼睛死死地盯著金身菩薩。

  “對不起,滕舞不懂寺中禮節(jié),還請大師見諒?!狈蛉四樣星敢?。

  “方才野貓驚嚇了夫人,都是本寺失察,倒是該由貧僧請施主原諒。”畫眉僧主動攬責。

  “小寺備有清茶,請夫人后院禪房品茶,也好壓驚?!?p>  “多謝大師,只是府中還有些事,先行告辭?!狈蛉烁嫱耍嬅忌统鏊峦?。

  等夫人的轎子拐彎不見,畫眉僧才悵然回寺。

  走進禪房,猛地戾氣大發(fā),將茶幾上精致竹茶具摔倒地上,那些瓷壺茶杯砰砰碎了一地。一身僧衣盡碎,露出結(jié)實緊繃的肌肉。

  肌膚土黃色,渾身腱子肉,似乎沒有一絲多余的贅肉。畫眉僧的骨骼肌肉顯示出雄性的張力,發(fā)出幽幽土黃的光彩。更為奇異的是,畫眉僧的后背有一條青龍刺青。

  畫眉僧大口大口吸氣呼氣,好像燥熱得不行,好像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要炸裂。

  啊~

  畫眉僧發(fā)出低低悶悶的嘶啞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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