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
討論課后，我和立東正巧都要去圖書館自習，便相伴前去。
那時立冬剛過，天朗氣清，陽光晴明。
一路上，我們因為相互并不熟悉而一直沉默著，立東似乎為了打破尷尬，便對我說：“我也認為量子延遲選擇實驗證明的是，在被觀測前，光，既可以是微粒，也可以是波，我之前不是有意讓你反駁那個同學的觀點，只是很想聽聽你心里是怎么想的?！?p> 我露出了個自認為不失禮貌的微笑，點了點頭，心里卻在反復琢磨立東的這句話，并且不由暗自懷疑，難道立東這個校草級別的人物是在對我這樣一個無比平庸的女生暗示，我對你心里在想什么很好奇嗎？
立東見我很是沉默，便又問道：“我們來玩?zhèn)€二選一的游戲吧，先從食物開始，米還是面？”
我沒有回答，而是問：“這是你了解別人的方式嗎？”
“算是吧。”立東調(diào)整了一下書包的肩帶，說，“我一會兒‘三、二、一’倒計時后，我們一起說出答案，這樣你也可以了解我?！?p> “好，這聽上去很公平，你來提問，我來倒計時?！?p> “可以。”立東重復道，“那我重新問——米還是面？”
倒計時后，我和他異口同聲道——“面?！?p> “那么，湯面還是拌面？”
“說到這個，我的確有些餓了，食堂的蔥油拌面一直都特別好吃?！?p> 立東看了看手表，時間已經(jīng)來到傍晚4點48分，便提議：“那要不我們先一起去食堂吃點東西？”
“好?！?p> 一陣清風拂過，我捋了捋被風吹亂的頭發(fā)，望向立東，發(fā)現(xiàn)他也正凝望著我，為了緩解尷尬，我和他默契地相視一笑。
“電影還是電視?。俊绷|問。
“三，二，一！”
我和立東又是異口同聲，“電影！”
“那么，是商業(yè)片還是文藝片？”立東又問。
“最近剛上映的新世紀福音戰(zhàn)士劇場版，我一直在糾結什么時候去看?！蔽掖鸬馈?p> “我也特別喜歡這個故事，人類補完計劃的設定，從量子理論的角度來說是很啟發(fā)人的?！绷|的語氣聽上去逐漸興奮起來，“那要不一會兒吃完飯就去看？”
“好啊。”我雖這么說著，但心里卻多了一絲困惑：這是什么意思？剛認識就要約會了嗎？不過，當時的我更多注意到的是，夕陽從立東的身后灑落，在他的周身勾勒出了一層近乎透明的光暈。
有時候，心生歡喜在對的時機，不過是瞬息之事。
只是，暗暗地，我覺得自己在心生歡喜的同時，也心生了艷羨、自卑和困惑，這樣一個完美的風云人物和這樣一個無名之輩的我，我們……？
2
我記得，這天，我和立東聊得很投機，我們的興趣愛好相近，一切都似乎格外契合。
只是，我當時有些頭腦發(fā)熱，忽視了在一些問題上兩人存在著的根本分歧。
那時，我們剛從電影院出來，冬夜微寒，立東緊了緊自己的風衣衣領，問我：“我再問點別的——數(shù)學還是物理？”
“數(shù)學?！蔽艺f。
立東卻選擇了“物理”。
“為什么？”立東不解，“我們不都是物理系的嗎？”
“我是覺得數(shù)學是表達物理的語言?！蔽耶敃r是這么解釋的。
“沒錯，但物理能夠讓我們了解這個世界的運行真諦，而且只要生活在這個宇宙里，物理就是共通的常識?！绷|補充道，“哪怕是外星文明，只要生活在這個宇宙里，他們的物理規(guī)律和我們的就是一樣的，我們?nèi)绻退麄円娒妫赡芪幕?、習俗大相徑庭，但唯一能確定的共通的話題就是物理。”
“是這樣，沒錯。但是，如果沒有數(shù)學，就無法表達物理，無法和外星文明溝通?！蔽肄q駁道，“比如我們要和外星文明聊物理的時候，就得用到二進制的數(shù)學語言吧？就像是我們在1974年向M13星云發(fā)射的二進制信號一樣，當然，外星人的二進制可能并不是用0和1來表達的，而可能是用光的明與暗，或者是紅煙與綠煙?！?p> 立東沉默片刻，拱手承讓道：“好，我暫時被你說服了?！?p> 沉默片刻后，我只聽立東最后問我道：“一元論還是而二元論？”
“我沒答案，你呢？”我問立東。
立東眨了眨眼睛，坦言：“我也沒有答案?！?p> “??？那你為什么問我連你也沒答案的問題？”
“因為，我想，或許你能給我一個答案?！?p> （二）
“一元論還是二元論？”
“一元論還是二元論？”
“一元論還是二元論？”
現(xiàn)在，在那片人被量子化后才能進入的瑩白世界里，當時立東問我的這句——“一元論還是二元論？”——正毛骨悚然地回蕩著。
“量子延遲選擇實驗告訴我們，光，因為觀測方式的不同，而既可以是微粒，也可以是波?！绷|的聲音響起。
但依舊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立東一字一句地悠悠道：“對真人進行的量子武器實驗告訴我，這個世界至少可以是二元論的，而蕓清，在你身上發(fā)生的事則告訴我，被量子化后的人，要反量子化，所需的觀測者不僅是他人，而更是被量子化的這個人自己?！?p> 立東的身影逐漸清晰起來，他對我說：“被量子化后的人的靈魂，因為他人的思念而被觀測而逐漸穩(wěn)定，而被量子化后的人的軀體以及形態(tài)，則會受到其靈魂的影響，因靈魂的心意的不同而不同——所以，你，既可以成為男人，也可以成為女人，既可以選擇成為我，也可以選擇成為立夏，甚至可以選擇成為任何其他人，就像是光一樣，既可以是微粒，也可以是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