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張夏,男,今年十八歲。
或者應(yīng)該說,我已經(jīng)停留在十八歲有一段時間了。
認真算起來,我的生活是從遇見周冰那天起開始改變的。那天我在隔壁村子玩夠了,回家時看到周爺爺家門口坐了一個和我年紀差不多大的男孩。我見他面生,不是之前見過的人。不過不認識也沒有關(guān)系,反正大家遲早會成為朋友的。
我上前詢問才知道他是周爺爺?shù)膶O子,這倒是讓我有些驚訝,周爺爺搬來幾年了,可從沒聽他們說起過。我見他一個人枯坐著也是無聊,于是邀請他和我一起玩。其實最開始交談的時候,我能看得出來他對我是有戒心的,提的幾個建議也都被拒絕了,最后還是說到游泳時他明顯有些動心了。看的出來他很喜歡游泳的,其實我也一樣,在水里的時候我總覺得很舒服、很自在,我不知道為什么,大概、或許因為在水里,即使只剩我自己一個人,也不奇怪。
后來我?guī)チ酥挥形乙粋€人知曉的地方,那里是我無意中發(fā)現(xiàn)的,從來沒有告訴過為別人。以前玩累了,我總會自己去那睡一會兒、休息一會兒,好像不管發(fā)生多么煩心的事,我自己在那待上一會,所有的負面情緒總會消解。
那天我們兩個玩到了傍晚,直到天黑下來才各自回了家。分開的時候我有點舍不得他,我好像第一次遇見這么能靜的下來的男孩子,好像即使他在我身邊,我也感覺如同自己一個人那樣自在。
第二天一早本來想著早早去找他,不過因為奶奶要去鎮(zhèn)里一趟,我不放心就跟著一起去了。我和奶奶在鎮(zhèn)里待了兩天,回來的時候,沒顧上吃飯就跑到周冰家門外轉(zhuǎn)了一圈,不過我沒有看見他人。也許是回家了,本來想他本來就是來度假的,提前走了也說不定。我失望之余回家吃過飯,想著天熱的很,去水塘游一圈解解暑,卻不想在那里遇到了小雨。
小雨和別的女孩不一樣,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感受。我說不出來哪里不一樣,明明都是兩只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可她就是與眾不同。她的這種不同是我往后在別人身上再也沒有見過,也沒有人能夠代替的。
和小雨認識之后每天我都會去找她玩,其實很多次我都想去問問她和周冰是什么關(guān)系,周冰去哪里了?可是每次見到小雨的時候,我又總會將這些問題忘記。
是什么時候開始喜歡小雨的呢,我自己也不知道。印象里面是她從樹上摔下來的那天,我看著血從她腿上流下來,心里突然非常劇烈的一抽抽。那滋味真不好受,就好像有人拿著上滿了醋的皮鞭使勁抽打你心尖上最柔軟的地方一樣,心口堵的酸澀還特疼,明明不致命可就是難受的緊,讓人張不開嘴說不出話來。所以我想大概她就是趁著我最沒抵抗力的時候,闖進我心里的吧。
我沒告訴她,我不知道為什么。我從來不是愛噎著藏著的人,對于所有事情總是坦坦蕩蕩、天不怕地不怕的我,一見到她就變得扭捏起來。尤其是不敢看她的眼睛,每次和她那雙澄澈干凈的眼睛一對視,我的心總會無端的一提,然后毫無章法地亂跳起來。我討厭這樣怯懦的自己,可我又忍不住不去見她。每天見不到她,我不是開始頭痛,就是突然腳痛,做什么事情都沒有踏實不下來,心里總是惦記著她,想念著她,一直到見到了她,見到她那樣的眉眼彎彎沖我笑的時候,我那顆懸在半空的心,才能悄悄放回原本的位置,才能像落進水中那樣自由自在。所以我想,我喜歡她。所以我想,總有一天我會告訴她。
可是我還沒有鼓起勇氣張開嘴,小雨卻已經(jīng)離開了。她的離開突然到我完全沒有辦法相信、更沒有辦法接受。明明早上我們兩個人還在一起,明明幾個小時前她還那樣鮮活的說著笑著,明明分開前她的手心還是溫?zé)岬?,所以我不能接受?p> 小雨是在我倆分別那天傍晚平草村后山北側(cè)斷崖下找到的,找到時人已經(jīng)沒了氣息,她背上的畫板被血浸透了,那樣的紅色像一把碎玻璃一樣扎進了我的眼睛里。我雙腿發(fā)軟的站在家門口,看著她家亂成一團,看著他們將小雨送走了,并沒有像電影里面分別的男女主角一樣那樣崩潰大哭起來。那一刻我的心里是空的,那種如同身陷在夢境里的空虛讓我分不清真假,所以我起頭抬頭狠狠甩了自己一個巴掌,希望自己能夠快點醒過來。
可我沒有醒過來,反而跌進噩夢里一樣,一直被拖進了無底的深淵。小雨家里一直到半夜才漸漸安靜下來,我躺在沒有亮光的房間里,眼睛盯著無窮的黑暗不停的回想著。夕陽完全落下之前,我站在小雨家門外,腦子控制不住的發(fā)呆,身體控制不住的發(fā)抖。小雨的父母見了,將我迎進了門里,他們并沒有責(zé)備我,只是非常溫柔的扶著幾乎站立不住的我說:“這件事情是兇手的錯,不是你的,你去和小雨好好道個別,然后學(xué)著把這件事情放下,好好生活下去……”
可我要怎么樣放下呢?我要怎么忘記小雨呢,我不知道,也沒有人告訴我。就在我躺在黑暗中這樣想的時候,一聲車笛劃破了這黑夜中的平靜。
此起彼伏的鳴笛聲將靜謐的夜晚打碎,我的房間被車燈照亮,我瞇了瞇眼睛翻身坐了起來。這聲音聽起來就在我家門外,我忽然有些心慌,隱隱的感覺要出什么事情了。我這樣想著,突然聽見門外傳來一陣非常劇烈的敲門聲,我心里猛地一提,真的出事了。
以前我時常會被這樣的聲音吵醒,那些上門催債的人的敲門聲、吵鬧聲、叫罵聲混在一起,驚的人心里七上八下的亂跳不止。小時候我被驚醒,總會縮進奶奶懷里,那時她會摸著我的頭告訴我:“沒事,都會過去的?!?p> 我想出門去看看情況,卻被奶奶攔住了,她拉開我推門的手,自己走去院子里問:“誰呀?!?p> 奶奶的話音還沒落,圍墻上突然跳下一個陌生的男人,他抬手推在奶奶肩膀上邊大聲呵斥的問:“你少多事,趕緊讓張夏滾出來?!?p> 奶奶被他推的站立不穩(wěn)摔倒在地上,仰起頭急急的問:“你們找小夏做什么?”
院子里接連跳下來陌生的人,那人邊往屋里進邊罵罵咧咧的說:“不關(guān)你事,讓開……”
他還沒說完,見我從屋里跑出來眼前一亮,問:“你是張夏?”
“你誰???馬上和我奶奶道歉?!蔽遗艿侥棠躺韺⑺⌒牡臄v起來憤憤的說。
那人卻沒理會我,嗤了一聲,揮了一下手召喚其他的人說:“兄弟們,就他,給我弄死他?!?p> 院門不知道被誰打開了,外面站了十幾個人,年紀都不大,二十幾歲的樣子,一聽這話一揚手中的鋼管棍棒一股腦的擠了進來。奶奶怕他們傷害我,擋在我身前拼命的攔著。我怕他們傷到奶奶,將奶奶抱在懷里拼命護著。他們這些人則七手八腳的圍過來抓住我,將我拼命的向外拖去……
后來想想那天晚上的場景像極了一場沖突劇烈的戲劇,車燈的光劃開安靜的夜色,我們一群人在光里追逐、掙扎、撕扯、打斗,地上不斷揚起的灰塵在光線里上下翻飛,起舞,最終暗自墜落,消失的無影無蹤,就像是從來沒有飛起過那樣。
在打斗中我漸漸明白了來人是小蘋果的未婚夫,他這次來是因為他以為小蘋果的離開是我造成的,所以他想報復(fù),為了小蘋果,又或者說,他是為了自己找個發(fā)泄情緒的出口。
打斗中我被打破了頭,摔倒在了地上,血從我眼前流下,讓我的視線變得模糊不已,朦朧中我看見他們將想要撲來查看我的奶奶拎開,將她摔在地上,又將再次撲來的她一棍打到在了地上,我咬著牙渾身哆嗦著拼盡全身的力氣想要爬起,后背卻被人大力踹了一腳,我悶哼一聲趴到了地上,嗓子里一熱差點吐出血來,我的眼前漸漸變黑,視線越來越弱,他們雜亂的腳步聲、說話聲和車子發(fā)動的馬達聲混成一團在我耳邊嗡嗡的回響,不知道過了多久,這世界終于重新安靜了下來。
安靜、死寂,我甚至聽不到我自己的呼吸聲,所以我以為我死去了,可我沒有,離開的人是奶奶,這個世界上最愛我,我最親的人,就這樣毫無預(yù)兆的離開了……
我不知道那些日子我是怎么熬過來的,我躺在屋子里,目光沒有焦點的看著窗外,眼見天又黑,眼見天又亮,只是那些日升月落,斗轉(zhuǎn)星移和我又沒有什么關(guān)系了。我渾渾噩噩的過了一天又一天,身上的傷漸漸愈合,可心里的傷口卻一天比一天潰爛的更加厲害,那種深入骨髓的疼痛每時每刻的提醒著我,這個世界上,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奶奶和小雨離開百日的那天我從陰冷的屋子里爬起來,想去祭拜祭拜。我出門被陽光照到的那一瞬間忽然覺得自己像是一坨陰暗的潮濕的發(fā)了霉的苔蘚,終究有一天會被這個世界完全遺忘。
那天我坐在奶奶的墳前絮絮叨叨的說了好些話,告訴她我有多想她,有多難過,有多懊悔……我哭的時間太久了,風(fēng)在臉上吹過像刀刮一樣疼,可我沒在意,這些事情對我不重要,或者說,我已經(jīng)不知道對我來說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了……
和奶奶道別之后我去了小雨墜崖的地方,小雨被她家里人帶回自己的家里了,我找不到她,所以來到了這里。我坐在懸崖邊看著遠處開始泛黃的葉片沉默了很長時間,很久之后我開口輕聲說:“小雨,我喜歡你……對不起……”
那天的風(fēng)有些涼,它卷著掉落的葉片漸漸走遠,也將我的話吹散了,所以我不知道小雨會不會聽到。我抬起胳膊抹掉臉上的眼淚,從地上爬了起來,還沒站穩(wěn),后背忽然被大力一推,整個人向前一戧,從懸崖上摔了下去。
我掉下去的瞬間余光里撇見了一個模糊的人影,卻沒有看清到底那人是誰??煲獕嫷氐乃查g我忽然想到小雨那天一定很疼,可對我來說卻是沒關(guān)系的。落地的那一刻我笑了,奶奶、小雨,我來見你們了……
可我沒見到奶奶和小雨,我重新活了過來。
耳邊是連綿不絕的鳴笛聲,我慢慢張開眼睛,眼前的光漸漸暗下來,我眨了眨眼睛,借著即將消失的光線,看見奶奶躺在我?guī)撞酵獾脑鹤永?。我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努力爬起來,神志恍惚、搖搖晃晃往院子里走了進去。不過幾步的路,我卻摔了好幾跤,最后一跤摔得我感覺自己骨頭都快散架了,渾身疼的怎么也站不起來,那種感覺根本不是摔一跤能出現(xiàn)的,反而像是從什么高處墜下來了一樣。但我沒心思去管這些,我爬到奶奶身邊,抱緊了沒有氣息的奶奶,一直坐到了天亮。
我以為天亮了,我就能從夢中醒過來了,可我沒有,四周所有的東西都還是那個樣子,沒有一點點改變,除了我。
起初我以為是自己做的一個夢,可后來見過的人說過的話,包括為奶奶安葬經(jīng)歷過的每一個細節(jié)都提醒著我這一切都是經(jīng)歷過的,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也想不明白,于是在奶奶和小雨離開百日的那天我又重新去拜祭,又回到了那處懸崖,我在那里忐忑的等了很久,終于聽到了身后刻意壓低的腳步聲,我等到他伸出手的那刻,忽然轉(zhuǎn)回了身,然后在那人吃驚的表情中,墜到了崖底……
和之前一樣,我睜開眼睛的瞬間又回到了那個夜晚,眼前的光一點點消失,我慢慢爬起身來,將沒有氣息的奶奶抱回屋子里,然后坐在門檻上做了個決定。我擦掉臉上的血,扶著墻站了起來,然后用最后的力氣跑到了那處懸崖。
夜空浩瀚,我站在崖邊仰頭望了望繁星璀璨的天際,星空那樣美麗,但或許這時我最后一次看見它了。我吸了口氣,縱身從崖上跳了下去,也許我這次沒辦法再醒來,可我必須試一試,哪怕只有萬一的可能,我也要去做。
之后的事情也許大家猜到了,我又回到了那個夜晚,奶奶離去的夜晚。后來我又試過很多次,在一次次的嘗試中我暗自猜測著可能的結(jié)論,也許是我將自己困在了這一天,也許這些不過是我的幻想,也許是我的墜崖是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的意外,所以打破原本命運的瞬間回到了過去的某個時刻,命運將這錯誤修正后,按照原本的軌跡繼續(xù)下去。
我不知道發(fā)生這樣的事情原因究竟是什么,但我想這也許是我的一個機會,一個讓奶奶和小雨重新回到我身邊的機會。所以我得想想辦法,讓自己回到再之前的時間里。
可我沒能成功,我嘗試了很多方法用不同的方法,都沒有辦法改變過去,這讓我非常沮喪。就在我心灰意冷,眼見一切將要陷入僵局的時候,我忽然見到了周冰。
那天我再次睜開眼睛的瞬間不禁愣了愣,眼前并不是黑夜,我身邊的人也不是奶奶,而是一個二十多歲的男人。我有些吃驚的回過神,這才聽他不停的問我:“你怎么樣?你沒事吧?能聽見我說話嗎……”
我盯著他的臉總覺得萬分熟悉,可又一時間想不起來這人是誰。他將我從地上扶起,有些擔(dān)憂的問:“你還好嗎?你家在哪里?我?guī)湍阃ㄖ慵依锶恕蔽铱粗彀蛷垙埡虾?,猛的在腦海中想起了一個人來,一把抓住他的手急促促的問:“周冰?你是周冰?!?p> 他意外的點了點頭,有些茫然的問:“你認識我?我們見過嗎?”
我看著他的眼睛,把話全部咽了回去,因為我從他那種看陌生人的眼神里看出,他不是我認識的那個周冰,他不是想不起來,他是真的沒見過我。
“我,聽周爺爺說起過?!蔽译S便撿了個理由搪塞過去,心中驚詫的懷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這個人明明是周冰,卻不是我見到的周冰。
他沒看出我的心事,只是問:“你認識我爺爺?”
“嗯,我家就住在這?!蔽姨窒爰依镏溉ィ瑓s不禁大吃一驚,家里完全變了個樣子,院門緊閉,寂寂無聲,連房子的外墻的顏色都變了,這是我家嗎?
周冰見我神色異樣,也跟著我的目光看去,不過他沒有看出來什么,只是試探著問我說:“我先送你回家?”
周冰伸手要來扶我,見我不答話沖我非常友好的一笑,我盯著他的臉總覺得這一切都不真實,還沒說出什么就聽到有個孩子喊:“哥哥,你的手機,喂……”
我和周冰一同回頭向聲音處望去,見一個六七歲的男孩正站在周爺爺家門口伸長了手臂沖著周冰使勁揮舞著手機,他見周冰看他咧嘴哈哈一笑大喊道:“嫂子,嫂子……”
周冰聽到也跟著笑說:“別胡說……”他說著抬步要往回走,卻突然想起了我,腳下一頓要轉(zhuǎn)回來扶我,我見了連連擺手說:“我沒事,你去忙?!?p> 周冰看了我?guī)籽埸c了點頭熱情說:“如果需要幫助你可以去找我……”他說完大步走向那個孩子,邊接過電話邊抬手摸了摸孩子的頭:“夢夢乖,自己玩會去,一會哥哥再陪你……”
那孩子聽了抱著他大腿轉(zhuǎn)了兩圈,像只小雞一樣一直咯咯的笑:“哥哥、嫂子,哥哥、嫂子……”
周冰見他纏著自己不放,也不氣惱好脾氣的一笑,抬手將他抱了起來,邊抬手對著電話溫柔的說:“喂,是我……”
我看著周冰抱著夢夢進門的背影愣了一愣,恍惚之間覺得哪里不對勁,連忙從地上爬起,忍著劇烈的頭疼,推開了家里的院門。
奶奶在院子里晾衣服,她見有人推開門平靜的抬頭看了一眼,見到是我臉上卻沒有任何波瀾。她看著我正要說話,我卻已經(jīng)完全繃不住自己的情緒,眼淚瞬間留了下來,兩步奔去將她一把抱住了,將臉埋在她懷里哭了好久。
等我哭夠了,抬起頭來,見到奶奶滿臉疑惑的看著我,她看了我半天,不忍卻又好奇的問:“孩子,你是誰?”
你是誰?我心臟猛地一顫,對著眼前的奶奶仔細看了看,難以置信的退后了兩步。這人不是我的奶奶,雖然樣貌完全一樣,可我就是能感覺到她不是我的奶奶,神態(tài)、氣質(zhì)、甚至是味道都不一樣。我愣在原地呆呆的望了她一陣,然后轉(zhuǎn)身跑了出去。
我漫無目的的一路狂奔,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么,體內(nèi)的焦躁讓我感覺自己快要炸裂開了。我一路奔到那個水塘邊,一步跳進了水里,這種燥熱才慢慢緩和了下來。
我在水塘邊坐了一宿,快天亮?xí)r迷迷糊糊的回到家門前,可這里已經(jīng)不是我的家了。事情發(fā)生的太多太快,所有思緒一起在我腦子里面亂糟糟的纏在一起,我抬手揉了揉快要裂開一樣疼的太陽穴,突然聽人問:“你沒事吧?”
我一抬頭,看見周冰有些不解的看著我,無力的搖了搖頭。
他看見我的樣子有些憂慮的問:“有什么麻煩嗎?”
“沒有”我啞著嗓子回了一句,現(xiàn)在所有的事情都莫名其妙,就是真的有麻煩我都不知道該怎么和別人說,于是只問:“你怎么起這么早?!?p> “我去晨跑?!彼D了頓又問:“要一起嗎?”
我沒有這個心思,可我看著他的臉,念頭一轉(zhuǎn)還是應(yīng)到:“好?!?p> 我們兩個圍著村子跑了整整一大圈,慢跑的過程中我和他聊了很多,對他漸漸有了些了解,也就更加確信這人不是我認識的周冰了。這個周冰二十五歲,現(xiàn)在在做軟件工程師,有個感情很好的未婚妻,準備明年結(jié)婚了。這個幽默風(fēng)趣、樂觀開朗又十分健談,簡直沒有一點點我認識的周冰的樣子。
后來回到家,我和他輕聲說再見,他卻突然叫住我說:“我看的出來你有心事,你這個年紀如果有情緒一定要表達出來,如果你愿意可以來找我,我愿意做你的朋友……”他說完暖暖的一笑。我張了張嘴還沒說出感謝的話,路旁突然竄過來一輛車,奔著我倆撞來,周冰一怔,抬手將我推了出去,我摔在地上的瞬間看見那輛車從他身上碾過,接著頭上一撞,眼前黑了下來。
我醒來的時候耳邊是連綿不絕的鳴笛聲,我慢慢張開眼睛,聽到門外大聲的喊著:“開門,開門?!?p> 屋子里的燈亮了起來,我驚的一骨碌翻身爬了起來,光著腳跑出屋子。奶奶正要開門,她見到我以為我要出門,于是攔住我說:“我去看看,你千萬別出去,沒事,有奶奶在……”
我沒有回話,眼淚不停的往下落,奶奶見了嚇了一跳,忙走來安慰我:“別怕,別怕……”
我哽咽著甚至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抬起胳膊緊緊將奶奶抱住了,內(nèi)心那種喜悅感就像是一個溺水的人突然抓住了救命稻草有希望獲得生還一樣。奶奶聽著我大聲的哭泣,輕輕撫著我的背安慰說:“沒事了,沒事了……”
那一晚我?guī)е棠虖暮蟠扒那亩懔顺鋈ィ麄儧]找到人,又鬧過幾次都被我躲過了。再后來我和奶奶安穩(wěn)的生活了一段時間,這樣已經(jīng)很好了,可我總是想著,還有一個人我必須得救……
我離開的那天奶奶正在睡午覺,我湊到她身邊在她身邊躺了好半天,然后輕輕親了親她有些消瘦的臉頰,說了聲再見。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成功,因為據(jù)我現(xiàn)在的理解,這世界一定并不只有一個空間,每個空間都是不相同的,也許相似卻絕不相同,所以即使我強行回到過去,結(jié)果也總是隨機的。我不知道自己要試多少次,但在不斷的嘗試中我和周冰相見越靠近望汐村,或者說的再具體點,就是越靠近我們第一次見面的位置,能改變的事情就越多一點,所以一切都是有希望的。
只是我再這一次次的尋找中身上慢慢留下了一些不可逆的傷,我想,我的時間不多了……
而這次,我遇見的周冰,似乎和以前的周冰都不一樣。他記得我,所以我想,也許事情都會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