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的信喜
我們村有一個傻子叫“喜”,頭總剃得光光的,腦袋也光光的,皮膚顏色很黃,但是蹭亮蹭亮的,看女人的時候眼睛總是回避,一看就是個光頭漢。因?yàn)樗?,說話又結(jié)巴,我們都叫他“信xin喜”,信就是“傻”的意思。
信喜四十多歲了,有他媽媽管著。他媽媽八十多歲了,一頭雪白的頭發(fā),個低,走路蹣跚,但是說話比較清晰,腦子還算清楚。老太太和信喜住在小破茅房里頭,每天去拾破爛,割草喂點(diǎn)雞鴨鵝,到地里撿糧食,比如花生、麥子、豆子等,或者給村上人幫忙干活,以此給她娘倆掙點(diǎn)吃的。村上人都知道她倆日子難,但是老太太很健碩,也很要強(qiáng),這么大年紀(jì)了,硬是讓她和傻兒子像其他人一樣活著。
信喜在45歲以前還能幫大家干點(diǎn)農(nóng)活,誰家有活他就去。比如,幫忙收麥子、割豆子、拔花生等,干一上午或者一下午能管一頓飯。我小時候,他時不時的來我家?guī)兔Ω赊r(nóng)活,干得也挺賣力的,讓干啥就干啥,但是如果不命令他,他就不知道干啥,或者你一不說他就不干了。他45歲以后,干活有點(diǎn)吃力,再加上變得更傻,總是“哼哼”,大家慢慢地就不找他干農(nóng)活了。
信喜上面還有兩個哥哥,也就是說他媽,這位老太太有三個兒子。大兒子也是個光頭漢,不傻,但是窮,娶不了媳婦,他只能顧著他自己的生活,有時候偶爾找個小媳婦調(diào)戲一番;二兒子娶到媳婦了,很漂亮,生了一個很排場的兒子和女兒,兒子和女兒長得好腦子又正常,這就是他們家的福氣。但是二兒子因?yàn)槌D旰土硪淮笮盏泥従映臣艽蚣?,心情整天不好,又和他兒子鬧了點(diǎn)矛盾,心里想不開,整天干完活就喝酒,最后全身潰爛而死,真是叫人唏噓。還好,他留下了不錯的一兒一女。
信喜他媽媽在的時候,他就依賴他媽媽存活,吃他媽做的飯,晚上睡在小茅屋里和他媽作伴,她媽媽也非常心疼這個小兒子,多大了還“喜兒,喜兒”的叫,想盡一切辦法讓他不餓著,凍不著,不受外人的欺負(fù)。
不幫人干活的時候,信喜就去村南邊的公路上攔車要錢。我們村南邊是市級公路,來往的車輛很多,過來一輛車,信喜就提前站在車前頭,等車停下后,信喜就問司機(jī)或者乘客要錢,給1塊錢以上都行。因?yàn)樗莻€信子,無生存能力,所以有些好心的司機(jī)還是給他點(diǎn)錢的,一塊、五塊、十塊、五十的都有。他站公路上一上午,能要一兜錢呢,然后拿回家給他媽花、接著吃飯。
誰家有喜事或者喪事,在待客的時候,信喜就往人家去蹭酒喝蹭肉吃,喝半瓶酒,吃點(diǎn)肘子、涼菜、熱菜、喝點(diǎn)甜湯等,是常有的事,沒人趕他走,因?yàn)樗莻€信子,大家可憐他,也不拿他當(dāng)回事。
信喜經(jīng)常喝醉,尤其是在別人家待客的時候,他能喝半瓶白酒、一瓶或者兩瓶,喝醉后他就開始找媽媽,邊走路邊哭喊“媽……媽……!”,像小孩子一樣,意思是他喝醉酒了難受。如果他能直接醉酒走到家,回家他媽就讓他躺著睡覺,如果走不到家,就會半路上睡倒,在秸稈堆,房子后,或者草叢里。然后她媽發(fā)現(xiàn)他很久沒回家了,就開始找他,找到了把他拉回家。
后來信喜他媽媽死了!活了89歲!老太太撇開他的兒子們,終于灑脫了!信喜無依無靠,就依賴他的大哥,因?yàn)樗缫呀?jīng)全身發(fā)膿死了,二哥媳婦也不愿意管他這個傻子。他大哥屬于低保戶,又窮,又是光頭漢,國家每月給他發(fā)的有一定補(bǔ)助,他做飯了給信喜留一口,這樣勉強(qiáng)度日。然后信喜沒事的時候還去公路上要錢,拿回家給他哥花。
2020年——2023年期間有新冠病毒,人心惶惶,有些人精神緊張,神經(jīng)緊繃,這期間發(fā)生了很多事,有人病死,有人出車禍,也有人莫名其妙地死了。大家日子都很艱難。信喜還像以前一樣在公路上攔車要錢。有一次攔車的時候,有輛車撞到他了,然后他就死了,據(jù)說給他大哥賠償了一大筆錢。一個生命從此沒了……。
我在聽村里人講到這個消息時,猛一震驚,又唏噓,這個遠(yuǎn)近聞名、供大家逗樂的傻子,就這樣沒了,死的時候才63歲。
信喜死了,其他人照樣活著。
他的大哥還有了新工作,村上隊(duì)里給他分的,那就是掃公路,掃公路兩邊的樹葉、樹枝等垃圾——每月500塊錢,加上他種的幾畝地,夠他吃飯了。
他的二哥的遺孀、兒子女兒,過得也很好:兒子長得儀表堂堂,人實(shí)在、心又好,在市區(qū)有工作,買了房子,已經(jīng)結(jié)婚了,漂亮的媳婦給他生下了一個大胖小子;他媽替他管孫子,日常照顧小孩兒、接送上學(xué);他二哥的女兒,很聰明很漂亮,出嫁了,過得很幸福。一切都正常。
有時候會想起信喜,覺得他可憐,他死了,都感到唏噓,感謝他讓大家逗樂子。但又沒什么,大家還是該干啥干啥。
我再離婚算怎么回事?
我的命怎么這么命苦,入了火坑,這是個壞男人。他可能會要了我的命。
一面善良,一面可恥。
這不是個好男人。
一回家打算離婚就思念?沒有必要。
這里是個學(xué)習(xí)提高的地方。
多多練習(xí),語言會進(jìn)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