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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歲,少年的劍

第三章、熾之火(5)

冬歲,少年的劍 物悲 4631 2021-08-13 19:10:22

  歸家的路上,第五云一言不發(fā),陰沉著臉。

  明隆試著與第五云打開話匣子,卻屢試屢敗。他在接第五云離去時,從他身旁那名叫趙行的少年口中得知,第五云的契合校檢為最下甲等。他聽了之后很是驚訝,正想細(xì)問,可子月先生與張統(tǒng)領(lǐng)突然出現(xiàn),將趙行領(lǐng)走,據(jù)他人得知這趙行的資質(zhì)為最上乙等。

  后明隆細(xì)問睡蟲子,才知這趙行是被迫入了止歲營,與第五云平日作伴,應(yīng)是好友。這下可好,一為最上、一為最下,如此一來,第五云的心中想必不平。

  明隆拉住轡頭,發(fā)出“吁”的聲音,穩(wěn)穩(wěn)地停下:“第五云,季母家到了?!?p>  第五云這才肯露面,拉開車簾,紅腫著眼與明隆一同歸家。

  他正想借此機(jī)會安慰第五云,可還沒走幾步,就見到遠(yuǎn)從南境歸來的林子然。

  “子然!”明隆立在花圃旁驚呼,登時喜不自勝。

  林子然正在替季母澆灌火焰蘭,聽聞明隆的驚呼聲,便立馬起身,笑看向許久未見的老友:“明?。?!”

  “是呀!是我呀!這才一年不見我,都記不得我了嗎?”明隆欣然地走上與他擁抱。

  “哎——我手上還有金水呢!”林子然不敢用手,笑說。

  古人久不相見,自有說不盡的話語。

  “近日過得可好?”明隆輕拍林子然壯碩的臂膀。

  林子然戲謔:“南境雖冷,不如這紫郡城溫暖,卻也頗具風(fēng)氣、各有習(xí)俗。不知你與弟妹可又增添子女?”

  “哪兒那么快?你當(dāng)我是牲口嗎!”明隆苦笑,“剛回來就拿我開涮是罷?”

  “你不是牲口,誰是牲口?”子然放聲大笑。

  明隆猛地想起身旁的第五云,隨即拉住他。

  第五云雖然心情低落,卻也仔細(xì)瞧了林子然的模樣。他近日里,總聽明隆、季母提起子然,對他也極為好奇,甚至想象過他的模樣與脾性。

  如今一見——他衣著簡陋,長發(fā)結(jié)成一束,落于項背。他的談笑舉止干凈利落,與林子越有幾分相像。他的肌膚白皙,想必這南境與西境氣候相似,極少有日曬。他面容濯濯,如被刀削過的臉頰,一雙劍形眉橫在骨上,透出一股凌厲勁??伤婷紩r目若朗星,凝眉時盛氣凌人。

  第五云三指平一:“小子第五云見過林哥?!彼灿梦骶乘追Q以表敬意,稱兄為哥。

  林子然也眉目含笑瞧向第五云:“快快請起,毋需這些禮節(jié)!歸家后,便總聽母親提起第五少年,不知近日在家中住得可好?母親可有虧待第五少年?”

  第五云被子然扶起,勉強(qiáng)擠出笑容,應(yīng)聲:“季母這些日子對第五云極好,多謝林哥關(guān)心?!?p>  可還未等林子然與第五云多聊上幾句,便抱恙離開。明隆也未阻攔第五云,或是因為林子然歸家,心中一時欣喜,淡忘了第五云失落一事。他們并肩進(jìn)屋,坐在中堂。

  “不知季母何在?”明隆不見季母,疑問。

  “母親出門去長落街趙掌柜那里取首飾了,不出半刻便可歸家?!绷肿尤惶婷髀≌鍧M茶水,卻一把被他搶過。

  “我什么時候要你給我倒茶了?”明隆挑眉,不悅。

  “以前都是你給我倒茶的?!绷肿尤皇婷紩r,眸中星光燁燁。

  明隆灑然一笑:“對嘞!這才是林子然,與我客氣什么!”

  “別說,又是一年未見你,你是越發(fā)講禮節(jié)了。”明隆倒是在紫郡城中養(yǎng)了些懶散氣,“前幾日,我去問睡蟲子你的消息,他就說你還未到,可這一轉(zhuǎn)眼,你就到了家中,看來這睡蟲子的消息是越來越不靈通了?!?p>  “不怪他。我想多歸家陪母親一段時日,故此一路快馬?!弊尤幻虿?,“睡蟲子近日過得可好?”

  明隆笑著搖頭:“還是那樣!在軍中混不出個人樣,拿著月俸,做他的止歲閻羅,不過他也沒什么追求,只想好好呆在紫郡城,陪他的妻兒。倒是你,‘三賤客’中的兩位都已妻兒滿堂,唯你孤身一人。怎的,去見過箐箐沒有?”

  林子然聽見她的名字時,總有些不自然:“還沒有?!?p>  “還不去見!還不去見!你真的是要氣死我也!”明隆立刻氣得直拍大腿,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頗像催婚的老父親,“你都多少歲了?!還有多少青春年華?事到如今,你還不準(zhǔn)備成家,你是想氣死我與睡蟲子、季母是吧!就算你等得起,可人家等得起嗎?箐箐雖貴為紫郡城第一歌姬,可韶華終短,等你三年尚可、五年尚可,可若是十年、二十年呢?”

  明隆氣得在屋里直踱步:“你若是再不見箐箐,箐箐必定會死心,嫁給他人的?!?p>  “到那時,你就算是想成家,人家都不一定愿意跟你!”明隆對子然的婚事尤為上心,“你我心知肚明,你喜歡元箐箐,元箐箐也在等你。你這讓別人一直等你,又是何苦呢?這次,你必要見箐箐姑娘!不行,你至少要表達(dá)心意,若不表達(dá)心意,你就沒我這個兄弟!”

  明隆氣得就要怒發(fā)沖冠了,眉發(fā)都?xì)獾冒l(fā)豎,林子然則苦笑不答。

  等至明隆氣散后,子然才輕聲說:“我一妾氏之子,如何娶箐箐?況且我長年駐守邊陲,征戰(zhàn)沙場,又如何給他幸福呢?說不動哪一日我就再也回不來了……”

  “你說的這是什么話!”

  “你還不懂嗎?人家等你這么多年,說明她并不在乎等你,她只是想與你一起。”明隆苦口婆心。

  林子然由心一笑:“好啦。我這次歸來,本就有事尋箐箐,也會對這件事做個了斷?!?p>  “真的?”明隆翹眉。

  “真的。”

  明隆欣慰,拍著他的肩:“不枉我這些年語重心長、諄諄教誨。天吶!你這榆木腦袋終于開竅了。你為何突然作了決定?”

  “自然是想通了?!?p>  “你以為我信你?”

  明隆對林子然并不抱多大的期望,所以他與季母、睡蟲子早就協(xié)商好,只要一與子然一起,便會談起此事,催促他與元箐箐,只是這么多年過去,也未見林子然付之于行。

  “信則有,不信則無?!绷肿尤坏?,說起其它事,“這一年,你的本事可有長進(jìn)?”

  明隆搖頭嘆息:“業(yè)精于勤,荒于嬉。這紫郡城太過安逸,自從成為巡邏軍后,我最多遇見一些偷雞摸狗之人,每次我還未拔劍,他就先棄械求饒。就算我每日歸家后,勤于練習(xí),也依然進(jìn)步緩慢,如今只到青之顏境,若盡全力,也能勉強(qiáng)做到帶上一絲淡藍(lán)焰?!?p>  “不知你又到了什么境?”明隆好奇,畢竟每一年林子然歸來都會令他大驚失色。

  林子然輕瞥放在屋中的紫綱,沉吟:“熾之火,紫之焰?!?p>  “什么!熾之火,紫之焰?我不信!那只是子月先生與鑄劍師臆想的境界,沒有人能做到!”明隆驚訝地站起,瞠目結(jié)舌。

  “你覺著我做不到嗎?”林子然的神情略有得意。

  明隆緩緩坐下,倏地意識到面前的林子然算不上“人”,能夠做到臆想中的境界的人,明隆想來想去,就只有他了。

  “真的能舞出幽紫色的火嗎?”明隆緊緊地盯著他,“明日就帶上我與睡蟲子瞧瞧。不!就今晚,戌初時,我喊上睡蟲子,一起在這別院中,見你使劍。”明隆興奮地直搓手,一副蠢蠢欲動的樣子。

  林子然見明隆那沒見過世面的樣,譏笑:“有這么稀罕嗎?還要掐著時間來看?!?p>  “稀罕!那可是只有你才能舞出的火焰?!泵髀∮峙d奮地在正屋中踱步,“我可從來沒見過!”

  “你以為這就是極限嗎?”他伸出手掌,比作拿劍的姿勢,失落地說,“我能感覺得到,熾之火上還有一至兩重境界。我分別取名為盛之極、無之歌,但是這熾之火,已經(jīng)是我的極限了。”

  “那是什么樣的火焰?”

  林子然沉思:“盛之極,如日光,白之焰;無之歌,雖無形無色,卻熾熱如陽。”

  “盛之極是白焰,那這無之歌就是無色焰嗎?可這無色焰不是資質(zhì)中的最下等嗎?”明隆疑惑。

  林子然否決:“或許只是相似,也可能是返璞歸真的極致,這只是我的臆想,并不一定為真?!?p>  “對了。告訴你一件事,你不可言于他人?!绷肿尤缓鋈焕鹨滦?,可見一條鮮紅色長線宛若毒蛇一般從右手心朝他的心臟侵蝕,就要在心口開出一朵鮮艷的花朵兒來。

  “你這一年的火毒為何增長得如此之快?!”明隆無比擔(dān)憂。

  他也拉起衣袖,他的火毒遠(yuǎn)遠(yuǎn)不及林子然。

  “這些日子,我在南境斬殺諸多惡歲,劍從未入鞘。如此一來,火毒便侵蝕過重,多少有些影響身體?!绷肿尤粚⒁滦淅?。

  “你這火毒太過強(qiáng)勢,你如能回紫郡城調(diào)息,還能抑制得住,可你若是執(zhí)意持劍,不出十載,便會蔓延至左手心,令你暴斃!”

  “好在慕容將軍極其看重我,且我軍功碩碩。應(yīng)該不出一年,我便能調(diào)回這紫郡城中,做一名巡邏軍或訓(xùn)練官?!绷肿尤黄v地笑,這些年在南境邊陲已將他這塊尖銳的石頭磨得圓鈍了。

  “如此甚好!你若能回紫郡城好生調(diào)息,且無大礙,還可與我們飲酒作詩、比劃劍術(shù)。”明隆總算聽見了好消息,“但你也不可太拼,能在這紫郡城中求得一官半職,就已極好。”

  “不妥!若我想娶她,就必須如此!”林子然凝眉時盛氣凌人,他明白,這是一個男人應(yīng)有的承諾。

  “若我就是一介止歲者,她嫁給我,必會被世人落下話柄,若是我在南境軍邊中軍功累累。她嫁給我,世人才會覺得門當(dāng)戶對?!?p>  “世人的眼光有那么重要嗎?”明隆不明白。

  林子然靜默。

  “若是母親問起我的火毒,你切勿告知她我的情況。”他輕聲叮囑。

  明隆無奈,頷首應(yīng)答:“但你也要答應(yīng)我,不可太置性命于不顧?!?p>  林子然點頭,應(yīng)了他的要求。

  “子越在紫郡城中過得怎樣?”

  明隆嗤之以鼻,滿臉的不以為然:“還不是那樣!他實力不足,靠打點關(guān)系穩(wěn)住如今的官職。若不是他當(dāng)年四處買通關(guān)系,將你的戶籍與他的對調(diào),你也不會……”

  “好了!這些事情都已經(jīng)過去,就不要再提了?!绷肿尤淮驍?,“也切勿在母親面前念起?!?p>  明隆正準(zhǔn)備反駁,就聽見季母推門而入的聲音。

  明隆站起身來,朝季母一拜:“季母?!?p>  “明隆小子,來看子然吶!留下來一起吃飯罷?!奔灸概d高采烈。

  “不了,家中賤內(nèi)已做好飯菜,等我歸家。”明隆笑著拒絕。

  “如此也好,免得小蓮姑娘在家中落寞?!奔灸刚{(diào)侃道,“小云呢?明隆小子沒帶小云回來嗎?”

  明隆恍然醒悟,他光顧著與林子然敘舊,渾然完了第五云的事,急得直拍額頭。

  “糟糕!我還沒去看第五云的狀況?!?p>  “發(fā)生什么事了?”季母語氣急促。

  明隆嘆氣:“第五少年的紫綱契合為最下甲等,他此時應(yīng)該非常失落。他歸來這一路,硬是一句話沒說,見了子然才說了兩句,卻抱恙回了屋。這都怪我!子然一回來,我就忘了這事!”

  “最下甲等是有多差?”季母皺眉細(xì)問。

  “算是最差的了,普通人對紫綱的契合差不多有最下乙等?!泵髀〗忉尅?p>  “罷了,我去看看他,你們二人就在這里等我?!奔灸割H有怨氣地望向明隆與林子然二人,去往第五云房間。

  明隆尷尬地笑:“子然,你我二人怕是要被季母兇上一次了。”

  “誰叫你聊得那么出神?現(xiàn)在連我都要被拖進(jìn)去了?!绷肿尤幌訔壍卣f。

  “哎!按照你這意思,你就聊得不出神了!”明隆反駁。

  “罷了。許久未被母親兇了,如今被兇上一次,也算回味一下年少。”林子然無法反駁,方才他與明隆聊得的確出神。

  “不過聽母親講起第五少年的事,我覺著他的資質(zhì)應(yīng)該不錯。第一次拔出紫綱劍,就能舞出火焰,想必對紫綱的契合較高,為何才最下甲等?”林子然困惑。

  明隆搖頭,皺眉:“不知。當(dāng)初他舞出的火焰是乳白色的,隱約有淡金色的跡象,按理說,應(yīng)該是上等及其以上,可是……”

  “乳白色?確定沒錯?”林子然微驚。

  “也算不上乳白色,只能說是淡金焰,因為太淡所以瞧起來仿佛與日光相融合,呈現(xiàn)出一片乳白?!泵髀〈诡^,沉思,“子然你的意思是?”

  “校檢那日,他與紫綱契合后形成的火焰是無形焰嗎?”

  “是淡色焰?!?p>  林子然皺眉,久久思緒:“淡色焰……那……”他還想多問一些,可季母已經(jīng)回到了正堂。

  他們見著季母陰沉的臉色,全然不敢言語。

  “第五云怎么樣了?”林子然朝明隆使眼神。

  “他不肯說話?!奔灸笓u頭,滿臉擔(dān)憂。她忽然望向明隆,“明隆小子,你去勸勸他?!?p>  明隆立馬拒絕:“我一路上都在想辦法安慰他,可他油鹽不進(jìn)啊。不如就讓子然去罷,我總覺第五云跟子然年少時很像?!?p>  林子然詫異地盯向他:“??!這……”

  季母也頗具怨氣地望向子然:“若不是你與明隆聊得出神,小云也不會沒人照顧,就你去了!”

  “對!就是林子然這廝,非是拽著我閑聊,令我忘了第五云的事。”明隆笑著附和,在一旁煽風(fēng)點火。

  “可以!但你們二人不得插手,更不得多言,只能在一旁觀看。”林子然無奈,徑直動身去往第五云房間。

  其實子然在聽聞季母說起第五云的事,又知道他與語嫣的關(guān)系后,就想見他的,因為與他相見,就像是在與年少無知的自己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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