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元汴出身于書香世家,項家在宋明兩朝可謂人才輩出,家族中涌現(xiàn)出的舉人和進士多達二十余人,堪稱絕對的名門望族。
其伯曾祖項忠這一支更是一門六進士。
項元汴的父親項詮也是高官,曾任金陵吏部郎中,兄長也進士及第,如此家族背景,為項元汴的成長與發(fā)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chǔ)。
在古代,尤其是明代,搞收藏極為看重名氣。
當(dāng)時,明代皇帝對字畫興致缺缺,眾多珍貴字畫大多輾轉(zhuǎn)于文人之手收藏。
你單單有錢不行,還得獲得這些文人的肯定。
而項元汴把這兩件事都占了。
他既能與當(dāng)時的著名文人打成一片,還特別的有錢。
有錢這一點從他設(shè)宴就可看出。
項家設(shè)宴所用的餐具一律是金制臺盤。
飲酒所用的是雙螭虎大金杯,且每副酒杯至少要重達十五六兩。
熏香所用的是金香爐。
洗臉用的是梅花銀沙鑼,至于這究竟為何物,就連沈愈也頗感疑惑。
甚至連漱口痰盂也是純金打造,名為“金滴嗉”,真可謂奢華至極,令人咋舌。
很多人對其另眼相看,主要是祖上人品特好。
據(jù)傳,項元汴的父親項銓曾購置一處大宅,許久之后才想起翻修。誰料在翻修過程中竟于宅子的某處暗格中發(fā)現(xiàn)了大量金銀珠寶。
然而,項銓并未將這些財物據(jù)為己有,而是費盡周折尋到舊宅主人的后代,將這筆財寶如數(shù)歸還。
這一下讓項家的聲望更上一個臺階。
項元汴能在后世留名,除了因其收藏的珍品璀璨奪目外,還因其堪稱蓋章達人。
即便是以蓋章著稱的乾隆皇帝與之相比,也只能望塵莫及。
無論是法書還是名畫,只要經(jīng)項元汴之手,幾乎無一幸免。
褚遂良版《蘭亭序》,乾隆僅蓋了“三希堂”“乾隆御覽之寶”等十幾個章,而項元汴卻足足蓋了九十八枚。
在他所鐘愛的《草堂十志圖跋》中,蓋了近100方印章,。
素的《自述帖》上亦有70多方印章。
在書畫上蓋鑒賞章、收藏章的風(fēng)氣自宋代興起,至項元汴時達到鼎盛。
他常用的印鑒有“項元汴印”“子京”葫蘆印“天籟閣”“子孫永?!薄绊椬泳┘艺洳亍薄皺d李項氏世家珍玩”等,各類印章加起來大概有一百多方。
以至于后人面對這些書畫時,幾乎難尋空白之處再加蓋印章。
此外,項元汴的別號也是多得數(shù)不勝數(shù)。古人除了本名與字之外,還有“號”。
號作為人的別稱,亦稱為“別號”。
別號不僅富有雅趣意境,在實用性方面也更為突出,除了供人稱呼之外,還常用于字畫的署名。
現(xiàn)代人鑒定字畫時,往往需要熟知古代書畫名家的別號。比如蘇軾,字子瞻,世人多稱其為蘇東坡,便是因為他號東坡居士。許多人提及蘇軾時,往往習(xí)慣稱呼其蘇東坡而非本名。
項元汴的別號有五云、堯峰、逸民、嵩生、西楚王孫、墨林山人、墨林生、墨林懶叟、墨林主人、墨林硯癖、墨林外史、癖茶居士等近百個之多。
說實話,在當(dāng)時,項元汴這種蓋章的方式曾遭到文人以及其他收藏大家的譏諷與奚落。然而,時過境遷,到了如今,這卻成為現(xiàn)代藏家鑒定古畫的一條捷徑以及一門必學(xué)的鑒定方法。
可以毫不夸張地說,若不懂項元汴,便難以鑒定古代名家真跡,因為在眾多古人真跡之上,大部分都留有項元汴的印章。
沈重樓曾經(jīng)對沈愈講過,若有人拿來一副王羲之的真跡讓其鑒定,只需查看上面有無項元汴的印章即可。
還有一點,唐伯虎點秋香的故事就是自項元汴的筆記《蕉窗雜錄》。
沈愈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將夾層中的畫取出,隨著畫的真容逐漸展露無遺,他才看清這原來是一張紙本水墨竹石圖。
目光落于畫上,只見其中繪有六株青竹,枝葉繁茂,那模樣仿佛被賦予了生命一般,生動傳神至極。畫家的畫功堪稱登峰造極,千枝萬葉仿若一氣呵成,尤其是在細微之處的雕琢上,更是精妙絕倫。
仔細瞧去,竹葉之上,露珠欲滴,顆顆晶瑩剔透,仿佛隨時都會滾落。沈愈越看越能感受到此畫蘊含的非凡畫功,數(shù)株青竹高低錯落,布局巧妙,前后層次清晰可辨,絲毫不見雜亂之象,畫家對于空間感與立體感的掌控已然達到了爐火純青、臻于化境的程度。
青竹之下,另有數(shù)塊奇石。其墨色溫潤柔和,絲毫沒有搶奪青竹的風(fēng)姿,而是恰到好處地甘為陪襯,與青竹相互映襯,相得益彰。
整幅畫用筆簡潔明快且極為熟練,竹石所散發(fā)出來的氣韻優(yōu)雅閑適與并不繁雜的筆墨,直接讓觀畫之人仿若身臨其境。
“好畫!”
沈愈不禁脫口贊嘆。
此畫并未署上作者的名字,也沒有題名,僅僅寫有“九龍山主人于永樂癸未年繪”十二字楷書。
字體清雅脫俗,筆力雄健超絕,盡顯書法功底。
畫的下方還有一句題詞:“山石峭立,綠竹清幽?!?p> 除此之外,另有鑒藏印三枚,分別是項元汴朱文印、子京朱文葫蘆印以及墨林秘玩朱文印,這幾枚印章更為此畫增添了幾分珍貴與神秘的色彩。
九龍山主人?
這不是王紱的別號嗎?
待沈愈回過神來,不禁又驚又喜,萬萬沒想到此畫竟是王孟端的真跡。
這突如其來的驚喜讓沈愈極為的意外。
此前,他在腦海中已然將明初諸多知名大畫家一一羅列,像王履、徐賁、邊景昭、李在、夏旭、戴進、周文靖等等,卻唯獨沒有料到這幅畫會出自王紱之手。
相較于明代中后期的畫家,王紱的傳世作品數(shù)量算不的多。
然而,在明初的大畫家中,他的作品數(shù)量又相對較多,照理說,似乎并無畫中藏畫的必要。
可沈愈隨即就想通了其中的緣由。
項元汴對王紱的畫作可謂是一直青睞有加,堪稱鐵粉。
黃葉老人智舷在《黃葉庵集》中曾有記載:“項子京(項元汴)家藏王孟端(王紱)江山萬里圖一卷,長四丈,余嘗見之,真希世之寶也?!?p> 從這只言片語中不難看出,項元汴不僅很早就開始收藏王紱的字畫,更是將其視作稀世珍品,珍視程度可見一斑。
再加上那個擅長“瞞天”造假的家族一直延續(xù)至清末才逐漸銷聲匿跡,而在清初時,王紱的畫作已然堪稱絕品,為了這樣一幅珍貴的畫作精心打造一幅畫中畫,似乎也在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