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遷怒
秦珘本也不知道該怎么面對嚴杭,正好借著那股心氣,單方面地當作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她下午特意早去了上書房,提筆寫了“互不招惹”四個大字,規(guī)規(guī)整整地貼在長桌中央,然后往桌上一趴,睡得天昏地暗。
她不知道嚴杭看到“分界線”時是何表情,只依稀記得散學后她醒過一次,側(cè)過頭看了他一會兒,他沒有任何反應,想來當時也是面無表情的。
秦珘再醒時是被凍醒的,上書房里的門窗都還大開著,炭盆沒人照看,火早就滅了,連火星都不剩幾點。
她搓著胳膊抬頭,上書房里只她一人,外頭明月高懸,影影綽綽地照出南花園盡頭處一道修長的黑影。
秦珘打了個噴嚏,一邊往手心里哈著氣一邊翻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挺好的。
第二天秦珘又險些遲到,她翻窗進去正好對上林哲快翻上天的白眼,她沖著林哲無辜一笑,乖乖坐好。
林哲沒有找她的茬,厚重的聲音比平時更低沉了些,像是在壓抑著什么。
而整個上書房里就只有他的聲音,別說搞小動作的窸窣聲了,連翻書聲都沒有。
秦珘閉著眼趴了會兒,在好奇心的驅(qū)使下越趴越精神,忍不住從后踢了踢前排的凳子。
她前邊坐著戶部侍郎家的二公子胡云喜,是個缺心眼的話癆,一心只向熱鬧,往常天天和秦珘交頭接耳。
自從嚴杭來了,話癆就成了啞巴,別說轉(zhuǎn)頭和秦珘說話了,就沒見他出過聲。
連這次受秦珘呼喚,胡云喜都裝死不動,秦珘以為是她踢得太輕了,使了力氣又踢了下,還是沒有反應。
她踢第三下時,居然夠不著前邊的凳子腿了,秦珘蒙了蒙,回過味來偷瞄了林哲一眼,身體前趴,放輕聲音:“胡——云——喜——”
秦珘眼睜睜看著胡云喜僵了身體,她莫名其妙,她最近有打過人?她打誰也沒打過胡云喜呀!
再說了他倆嘮了兩年嘮出來的友誼,有那么脆弱?
“胡云喜!”
見秦珘發(fā)了惱,胡云喜才極輕極緩慢地朝后挪了挪凳子,自己也小心翼翼地貼著墻,朝后傾了身體,側(cè)過半邊耳朵。
秦珘氣惱地在他耳朵上一揪:“你干什么呢?”
胡云喜陽光明媚的包子臉苦兮兮地垮著,他有口難言,極力地縮小著存在感,生怕惹到嚴杭。
“發(fā)生什么事了?”偏偏秦珘沒有眼力見,壓根沒接收到他心底的痛。
胡云喜簡直想給秦珘跪一個,發(fā)生什么事了?用腳指頭想也知道??!
這是能當著“瘟疫”的面說的?
胡云喜生怕秦珘語出驚人,連忙伸出根指頭,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從肩上露出點尖兒,很快地指了指嚴杭。
秦珘背靠將軍府,他可不是,嚴家在皇上那吹陣妖風,胡家可就沒了!
秦珘反應了會兒才明白他所指,她隨意地看了嚴杭一眼,見他仍是雷打不動的坐姿,撇撇嘴倨傲地一轉(zhuǎn)頭。
她朝前挪了挪,趴在胡云喜耳邊:“他怎么了?”
胡云喜耳朵一動,卻也顧不上那點小心思了,他轉(zhuǎn)過半張臉,欲哭無淚地朝秦珘擠眉弄眼:姑奶奶別問了!
“你怕什么?”秦珘無語得很,“他還能吃了你?”
胡云喜幾乎是立刻要點頭,但余光瞥到嚴杭那張冷漠的臉,嚇得一動不敢動,點頭的動作卡在一半,怎么看怎么滑稽。
他慘兮兮地朝秦珘眨了下眼:不止能吃了我,還能吃了我全家……
秦珘磨了磨牙,帶著氣性瞪了看似置身事外,實則罪孽深重的嚴杭一眼,拿起本書往兩人中間一豎,抬手壓低了胡云喜的頭。
“他看不見了,說吧?!?p> 胡云喜極其想眼一閉腿一蹬,給秦珘表演個當場昏迷,看是看不見了,聽得到?。?p> 姑奶奶懂不懂什么叫掩耳盜鈴!
胡云喜生無可戀地朝秦珘搖了搖頭,包子臉皺成了朵殘花:我膽小,我不敢……
“……”
秦珘嫌棄地揉亂了他的頭發(fā),鳳眼里冒著火星:以后別說你認識我!丟人!
她氣呼呼地推開胡云喜,埋下頭不再理他,胡云喜見狀心里一急,也不是不能……
他正要推推秦珘,余光猝不及防撞上了嚴杭居高臨下而又寒冽非常的視線,頓時如墜冰窖。
胡云喜僵僵地縮回手,心跳如雷地轉(zhuǎn)回身,大氣不敢喘一聲。
他總覺得背后有道宛如實質(zhì)的視線盯在他頭頂上,凍得他天靈蓋都要掀了……
***
秦珘心里惦記著事,睡得半沉不沉的,嚴杭那樣的人,傷天害理的事做得多了去了,能是多新奇的事?
也許是因為這是她第一次離嚴杭的惡這么近吧,看清了就不會再被他的臉迷惑了。
在上午散學后,秦珘把樂景棋堵在座位時,腦中這樣想著。
她先是回頭朝江容一笑,然后手肘撐在樂景棋的桌子上,托著腮彎著腰:“你們今天怎么都這么不對勁?”
樂景棋眼睜睜看著上書房里的人和躲瘟疫一樣頃刻間走了個干凈,他耷拉著小腦袋,掙扎道:“皇兄……”
“晚了。”秦珘笑瞇瞇地指了指已經(jīng)走出碧池的樂景樞,“他膽小得很,一緊張就啞巴,我才不問他呢?!?p> “那珘姐姐也不能欺負我啊?!睒肪捌宄蠲伎嗄樀?,精致的五官擰成了一團。
秦珘笑嘻嘻地捏了捏他水嫩嫩的臉:“你可是皇子,怕什么呀?再說了還有我罩著你呢。”
你傻兮兮的,還沒我懂得多呢……樂景棋心里腹誹了聲,眼神暗搓搓地瞥向嚴杭,等他出了上書房才舒了口氣。
“珘姐姐一向只管逍遙快活,怎的關心起這些了?”
“唔……從前嚴杭也不在我眼前晃悠呀?!?p> “我也是昨日散學后才知,嚴杭午間去了趟丹霄宮,不問青紅皂白當場殺了十個煉丹師,聽說半個丹霄宮都染了血?!?p> 樂景棋說得很小聲,語氣間滿是忌憚,而后他瞥了眼秦珘怔愣的神色,遲疑道:“珘姐姐往后還是離他遠一些吧?!?p> 秦珘心不在焉地,她聽清了樂景棋的話,又好像一個字都沒聽懂。
樂景棋見狀欲言又止,半晌道:“珘姐姐背靠將軍府,自然無人敢惹,但宮里的其他人,包括我,嚴杭都是惹得起的?!?p> “嗯?”
樂景棋咬咬牙:“那十個煉丹師,大抵是代珘姐姐受了過,我這樣說,珘姐姐可能明白?”
秦珘猛地睜大了眼,什么叫代她受過?
意思是嚴杭不會拿她出氣,把火泄在了無辜之人身上?
一股無名火“轟”地涌上心頭,秦珘霍然起身,就要沖出去找嚴杭。
樂景棋眼疾手快地拽住她,急道:“我當珘姐姐是自己人才說了這些話,珘姐姐可別陷我于不義?!?p> “他憑什么!”
“憑父皇對他言聽計從。”
見秦珘仍不罷休,樂景棋勸道:“這次幸好殺的是煉丹師,死有余辜,下回要是無辜之人,珘姐姐該如何自處?”
“對那種人若有計可施,嚴家豈會囂張至今?此事就當為珘姐姐提個醒,珘姐姐莫要再沖動,視嚴杭如無物就是?!?p> 秦珘咽不下這口氣,但她打了嚴杭一頓,然后呢?他殺幾個無辜的人發(fā)泄?
秦珘第一次體會到怒而無能的感受,她究竟是眼瞎耳盲到什么地步了,居然覺得嚴杭沒那么壞?
他分明壞到頭了!
西山秋色
秦珘:胡云喜的腦袋毛茸茸的,可舒服了~ 嚴杭:…… 秦珘:我玩了快兩年呢~ 嚴杭:哦。(他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