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周慎,元秋回到自己的小院。倒也不著急去見陸繼明,轉身進了廚房。半晌,手上端著一個托盤,上放著一劑濃濃的,尚冒著熱氣的姜湯,并一尊紫砂制香爐。從廚房出來,徑直走向陸繼明所在的東廂。
陸繼明懶懶地坐在案側,手中翻閱著元秋平日里無事愛看的幾本閑書,神情自若。燭光不甚明亮,將他那挺拔俊朗的側影投在身后的屏風上。若非那常年在外,遭風沙磨礪的略顯粗糲的皮膚,以及臉上那道淺淺新疤,任誰都會覺得,他只是京中貴胄的世家公子。
察覺門外動靜,陸繼明隨手將手中的書放在案上,腰身不自覺地直了直,端坐在椅上,大有在元秋面前擺出點長輩的架勢來的意思。
元秋心中暗暗叫苦,自己家的小舅舅比自己年長不了幾歲,從小也是極疼愛自己的。與其說是長輩,兩人之間相處更像是關系極好的兄妹。只是他從前便不待見周慎,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兩人從小時候開始就喜歡互掐,事事都要爭個高低。沒想到,這沙場上威震八方的少將軍還有如此的孩童心性,今晚大概也是從家中得知元秋和周慎兩人現(xiàn)下的情況,才來了這么一出深夜院中煮酒。正好撞見兩人一同出現(xiàn)在大門口,想必兩人像這樣結伴而行,出雙入對也不是頭一回。此刻面對端坐為堂上的陸繼明,元秋體會到在自己公堂上被問話的犯人的心情。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覃元秋露出乖巧的微笑,連說話都帶著點撒嬌的意味,輕輕地敲了敲門框:“夜深了,小舅舅還沒有睡呢?”
陸繼明沒好氣道:“明知故問……進來吧!”
元秋滿臉堆笑,將托盤上那碗姜湯端到陸繼明面前,又將那香爐放在案上:“更深露重,小舅舅剛在院子里久等,又喝了酒。這紅棗桂圓姜湯最能驅寒醒酒了。還有這安神香,是我特意為小舅舅調制的,知道小舅舅不喜歡氣味重的香料,里面是茉莉汁子研磨曬干的香,清新宜人?!?p> 陸繼明明知道這些都是覃元秋慣用討好自己的小伎倆,卻每一次都無比受用,長輩的架子是端不住,只悻悻地端起那碗溫熱的姜湯,一飲而盡,才緩緩開口道:“明日我給你尋一處新的宅子。”
“我不搬……”元秋未經(jīng)思索便脫口而出,未能說出個一二,陸繼明便將話頭截住。
“堂堂世家小姐,蝸居在這簡陋之極的小院,成何體統(tǒng)?這里巷子縱橫,錯綜復雜,都是些民宅,魚龍混雜,你一個弱女子,常常日落西山才回來,讓我怎么放心?”陸繼明情急之下,全然沒有平日里那少年老成的氣度,一時間讓人錯覺這是家中護妹心切的兄長的作派。
元秋不禁莞爾一笑,對陸繼明的說教不置可否,只是左手執(zhí)銀簽,右手將那香爐蓋掀開一道縫隙輕輕地撥弄著。霎時,廂房中充斥著一絲似有若無的茉莉香氣,十分淡雅清新。
陸繼明心中的急躁,也隨之沖淡了許多,嚴肅的神色也緩和下來。
元秋順勢又在為他添上一杯茶,也是由茉莉熏制的,陸繼明接過茶杯,淺淺品上一口,元秋才緩緩開口說道:“邊關苦寒,小舅舅這次回來,得多待些時日,外祖母可是日夜掛牽。常常在我們面前叨念,崔家大小姐眼看也到快要及笄,不知道小舅舅何時將美人迎娶回家……”
陸繼明沒想到,三年未見,這妮子居然學會用這一套來堵他,崔家小姐雖有心,可他連年在沙場之上,不知那場戰(zhàn)役,就會讓他馬革裹尸。崔家大小姐大好年華,怎好誤了佳人?家中長輩每每提起,他也是隨便找個理由搪塞過去。
那修長的手指在案上敲了敲,打斷了元秋的話:“小妮多嘴,年紀輕輕的,怎么做起說媒的了?”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個精美的錦盒遞到元秋跟前:“這禮物還要不要了?”
元秋接了過來,打開一看,一只頗有異域風情的黃金嵌寶手鐲,上面綴著的明珠,足足有龍眼大小,在燈火昏昏的廂房中,隱隱發(fā)著微光,是品相極好的夜明珠,足足有五顆之多,隨便取出一顆,也是價值不菲。陸繼明乃一屆武將,雖然位拜將軍,但一年的俸祿,恐怕也買不起這一顆珠子。
“小舅舅……你……貪污受賄啦?”
陸繼明始料未及元秋會說出這樣一句話,手中的茶杯一抖,半杯熱茶潑灑,沾濕了衣袖。元秋立即遞上帕子,他接了過來拭著:“你在想什么?我陸家世代忠君護國,要有二心,都不用等皇上處置,你外祖父就先將我的人頭奉上了。”
見元秋眉頭微皺,陸繼明解釋道:“這是上月我在關口就下一個遇土匪襲擊的胡商,為了答謝我贈與我的。我知道你平時不喜這些金銀首飾,可這夜明珠實在難得,既然你堅持住在這窄巷中,那就給我天天帶著,這光比燭火要亮。”
元秋端詳著那鐲子,心中不勝歡喜,又為陸繼明的杯中添上一杯茶:“小舅舅最好了!”
像這樣與親人閑敘的時光,對于元秋來說,是格外可貴。從前在家中,爹爹總是忙于公事,很少有時間到后院去。娘親雖然溫柔慈愛,但面對尚書府一大家子的瑣事,她總是忙著的。元秋是府中獨女,雖然身邊的阿蕪和霜白與自己年紀相仿,但習教姑姑總是提著她是小姐,她們是下人,言語交往上總是有諸多規(guī)矩。只有在每年夏冬兩季,家中莊子收割忙完后,娘親帶著她回陸家省親時,她才享受幾日和外祖?zhèn)兊奶靷愔畼贰?
葉二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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