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啞巴換上了一身喪服,和府里上上下下的人一同站在靈堂前,觀看道士作法。
道士拿著他的降妖劍揮來揮去,嘴里還念念有詞,音調有高有低。等到他一通裝神弄鬼之后,啞巴跪到了老爺?shù)撵`柩前,他今晚要為東方老爺守夜。
小啞巴跪在小圓墊上,他的思緒飛到了童年。
他沒有見過父母,打記事起便跟著一個胖廚娘在廚娘老板的小酒館打工,隨著年齡的增長,啞巴分到的活越來越重,而且盡是擦地板、洗木桶之類的臟活累活。
熬了七、八個年頭,小啞巴懂事后,逃出酒館的信念更加強烈了,他想至少學一些手藝,將來能在小鎮(zhèn)上立足,不想一輩子看人眼色、盲目地替人打工。
他拿著攢了一年的工錢,從鎮(zhèn)子里逃了出去,逃到市上,開始挨家挨戶地敲門詢問,問家里是否有手藝師傅,手藝師傅是否愿意收他為徒。
但由于語言障礙,他接二連三地被辱罵、驅逐,被拒之門外,到處碰壁。
時間長了,他摸出了一些門道,于是分出一大半零錢買了一些便宜的手飾,作為學費。但這些輕賤的小玩意兒只討得了一些老婦人的歡心,于是,他跟著鐵匠丈母娘來到鐵鋪當學徒。
今年是他在鐵鋪的第八年,逢八必災,鐵匠一家的血光之災像噩夢一樣盤踞在他的腦海里。
橫七豎八的房間,樓梯下的尸體,凝固了鮮血的床簾,匍匐在門外的血手……
小啞巴打了個哆嗦,門外北風扯著枯樹枝“刺啦刺啦”作響,屋里立著的花圈跟著伴奏。
天越冷,人身體的新陳代謝越快,長時間跪著不動的小啞巴有點尿急。
“只出去一小會兒,不會有大礙的?!彼?。
小啞巴走出了門外,月涼如水,北風將他緊緊裹住。初來乍到的他找不到茅廁,便找了一個墻角,一邊小便一邊默默祈禱千萬不要有管事的人來把他趕走。
一切還算順利,他偷偷原路折回。
“呼呼——呼呼——”又一陣刺骨的冷風襲來。
“好冷呀!”小啞巴裹緊了喪服,饑寒交迫的他不由得被一間屋子的燈光吸引過去。
那間屋子的外觀和其它的比不免有些簡陋、粗糙,大概是仆人住的房子。
靈堂太冷了!或許能向他們借個小暖爐。
他走到屋子前,正要敲門,冷不丁聽到了一陣嬌喘聲。
他困惑不已,在紙糊的窗戶上捅了個窟窿,眼睛透過窗戶……映入眼簾的一對污穢不堪的男女讓他吃了一驚,那男女他都認識,女的是眼睛下方有淚痣的三姨太,男的竟然是今天來府上裝神弄鬼的道士!
一陣狂風嗚咽了一聲,吹散了浮在月亮上的云絲,小啞巴猛然注意到了映在門窗上的他的黑漆漆的影子。
“誰在外面?”里面一個男聲傳來,隨即“嗒”的一聲,應該是有人跳下了床。
“嗒、嗒、嗒……”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小啞巴拔腿就跑,但前方是一片空蕩蕩的庭院,找不到藏身之地。
情急之下,他反其道行之,躲到了那間屋子側面。
門被踢開了,衣冠不整的道士手持他的降妖劍,望了望空曠的庭院。三姨太也出來了,躲在道士后面。
“是我疑神疑鬼了,美人兒。”道士回過頭,甜膩膩地說。
三姨太卻一臉驚恐,“真有人看到我們的話就完蛋了!一旦讓老妖婆知道,她會剝了我的皮的,還會把我趕出府……”
“別說不吉利的話,美人兒。倘若有人看到,我會讓他見閻王的……”道士扶著三姨太回到了屋子里。
小啞巴冒了一身冷汗,等到門一關,他掉轉頭拔腿就跑。
東方家的府邸比他想像的還要大,幾圈下來,小啞巴發(fā)現(xiàn)他迷了路。
真是禍不單行呀!他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繼承人已經(jīng)夠不受人待見了,老爺大大小小的老婆都等著挑他的刺,如今不好好守靈,還發(fā)現(xiàn)了……
小啞巴不禁打了個哆嗦,當他回過神來,細細審視所處之地時,發(fā)現(xiàn)他來過這里——再往遠走幾步,便是大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