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男人之間的友誼，女人無法理解（4k）

　　船艙里的燈光是稍顯黯淡的琥珀色，有一種搖晃的昏沉感。

　　校長掛斷了電話，靠在椅背上無聲地呼出了一口氣，歡脫奔放的表情瞬間收斂于無形，和通話時的那種爽朗和藹相比，像是完全換了一個人。

　　從舷窗看出去，是一片黑沉沉的江水，蒼白的月影在江面上隨浪翻滾，被割裂成支離破碎的光點。

　　這條船正從兩山之間經(jīng)過。

　　“愷撒和楚子航又在學校里鬧出事端了？”桌子對面的中年人問，“我常聽曼施坦因抱怨說，‘自由一日’的維修費一年高過一年，也許是應該控制一下了。天才學生們喜歡放浪形骸的生活方式，但他們本該是嚴格遵守紀律的軍人。我擔心他們進入執(zhí)行部以后會適應不了。”

　　“我故意給他們空間的。要說遵守紀律，十年前，卡塞爾學院可是一座神秘的軍事堡壘，對吧？但是，曼斯，你還記得十年前的那次挫敗吧？”

　　中年人點點頭，端起桌子上的紅茶喝了一口，“沒有人會忘記?！?p>　　“訓練有素的軍隊，全軍覆沒。從那之后，我不得不重新思考教育方針，也許和龍族的戰(zhàn)爭，我們需要的不是軍隊，而是天才?！毙ｉL改用了英文，“Somebody.”

　　“Somebody？”

　　“The One！一個絕無僅有的天才，一個領(lǐng)袖，一個讓龍王們也畏懼的屠龍者，只要一個就足夠了！就像我的朋友梅涅克·卡塞爾一樣！”校長低聲說，“培養(yǎng)天才需要在自由的環(huán)境中，我們能做的，就是盡可能不干涉他們的成長?！?p>　　“也許吧。愷撒和楚子航的確都是前所未有的天才，不過路明非，您把他評為‘S’級……恕我冒犯，”中年人皺眉，“是我故意把CC1000去接他的時間延后了，來延長對他的觀察期，可是……”

　　“他太平凡了，對么？”校長微笑。

　　“完全看不到過人的地方。我翻閱過他過往的行為分析報告，只能得出這樣的結(jié)論?！?p>　　“說出來你不要太吃驚，其實我也不夠了解路明非，不知道他究竟能做什么。但是他的‘S’級是有理由的，只不過現(xiàn)在還不能告訴你。”校長說，“他可能是我們期待的天才，也可能根本就是一個廢物。”

　　“讓一個廢物夾在愷撒和楚子航兩股巨力之間，可是會被壓爆的?！?p>　　校長撓了撓花白的頭發(fā)，“說是廢物，還言之過早啊，而且我不是把芬格爾送到他身邊了么？實在扛不住那股壓力了，至少可以找芬格爾撒撒氣。芬格爾的彈性十足，可以任由他搓捏揉掐?！?p>　　“原來您是這樣考慮的，我還以為芬格爾是帶著特殊任務接近路明非的?！?p>　　“哦？那你呢，曼斯？”校長反問道，“你安排自己的學生出現(xiàn)在路明非面前，是為了什么？路明非的行為分析報告我也看了，在最新版本里，他好像已經(jīng)放棄高中時期的暗戀對象，改暗戀陳墨瞳了?！?p>　　“諾諾跑去古德里安教授的面試小組，完全是她自己的想法?！甭菇淌跓o奈地表示。

　　“那江戶御守呢？今年新入學的A級學生，你安排他跟路明非同一天抵達芝加哥，又故意延遲學院的列車……這些都足夠刻意了吧？”校長緩慢地眨眼，“你不是認為路明非完全沒有過人之處么？”

　　曼斯教授苦笑了下，“因為江戶也是一樣啊。哦，他喜歡別人這樣稱呼他?！?p>　　“我在諾瑪搜集的資料上看到過?！?p>　　“他討厭自己的名字……其實也是一個可憐的孩子罷了?！甭菇淌趪@了口氣，“好像混血種的孩子總是這樣可憐。我雖然看不透路明非的出色之處，但他和江戶的性格都不算強勢，湊在一塊兒總不至于打起來。說白了作為他的導師，我心里有點慚愧，因為這里的任務，我有很長一段時間不在學院，不能幫助江戶適應在學院的生活，所以想著至少給他找個朋友……”

　　“你老是這么婆婆媽媽的……”校長低頭喃喃，他起身望向舷窗外，正是漲水期，兩岸的江心洲上，深綠色的草皮上盛開著白色的小花。

　　“我們正從‘夔門’上方經(jīng)過，還沒有三峽水庫的時候，這里兩側(cè)的山如同大門的立柱?！毙ｉL輕聲說，“中國古人說‘夔龍’，是指一種單足的古龍，那么‘夔門’是否意味著他們曾經(jīng)看見龍在這里的江水中游過？‘夔門’計劃什么時候開始？”

　　“一周之后?！甭菇淌谡f，“葉勝和亞紀都已經(jīng)做好準備，他們是我手下最優(yōu)秀的人，加上改裝過的摩尼亞赫號，我有信心?！?p>　　“如果真如我們猜想的那樣，記住不要驚醒它，青銅與火之王，尊貴的初代種，沒人能猜測他的力量?！毙ｉL說，“希望你們平安歸來?！?p>　　……

　　路明非耷拉著腦袋走進宿舍時，芬格爾和江戶正湊在筆記本電腦前研究回帖的措辭。

　　“嘿，沒事吧？”芬格爾指尖如飛地敲字，抽空還回頭關(guān)心了下衰仔的情緒。

　　“你們當時沒有看見我么？”路明非嘆了口氣，“我想找你們來著，可是一眨眼就沒影了?！?p>　　“人太多了，一擠就會亂套，很正常。你現(xiàn)在不是平安歸來了么？不缺胳膊不缺腿的?！苯瓚舭参恐访鞣?，態(tài)度極其敷衍，“來看看關(guān)于你的頭版新聞?！?p>　　“什么什么？”路明非不太明白。

　　芬格爾和江戶齊刷刷地讓開位置，路明非趴在電腦前面，一眼看過去，心臟都被揪得抽痛起來。

　　“自由一日的王冠歸屬于誰？又是誰連續(xù)轟爆了愷撒和楚子航？”

　　下面貼著路明非的大幅照片，還附有他的學號、宿舍號、年齡籍貫和一切信息，最后一條親切地標明：“單身！”

　　字體加粗加黑。

　　“有點像征婚啟事……”路明非評價說，“標題還挺驚悚的，怎么到后面就跑偏了？這么關(guān)注我的感情狀況，這是什么相親網(wǎng)站嗎？”

　　“你想得美啊，這是學院的守夜人論壇?！狈腋駹栒f，“看來你還不清楚你到底做了些什么啊?！?p>　　江戶也跟著搖頭，一副“年輕人你危機意識還不到位啊”的表情。

　　“我什么都沒做，我只是有點激動……老江，老江你看著我！你是知道當時什么情況的對不對？我以為你死了，我眼淚嘩嘩流?。　甭访鞣菦Q定先拉個人到自己的陣營來，“我們倆什么交情？你是為了保護我才中槍的啊，我不幫你報仇，那還是人么？”

　　江戶看上去完全沒有被感動的意思，握著鼠標從回收站里拖出一份稿件，打開，框選了幾行字。

　　“路明非坐在地上，抱著一具不知名的尸體，肩膀偶爾抽動兩下。可當他看到陳墨瞳也中槍倒下時，他茫然無措的臉終于生動起來，憤怒猙獰，有如惡鬼……”

　　江戶伸出手指，把屏幕戳得啪啪響，芬格爾在一旁心痛不已。

　　“你那是為我報仇嗎？說了半天還是因為師姐嘛，在路上就叨叨多少回了，諾諾諾諾……耳朵都起繭了，也沒見你干掉那兩個家伙以后，抱著師姐擺個帥氣的ending pose啊？”

　　“就是就是?！狈腋駹栐谂赃吰鸷澹钦嫘挠X得遺憾，假如能拍到那種照片，論壇的服務器估計就直接癱瘓了。

　　路明非臉漲紅了，猶猶豫豫地問：“這都是誰亂寫的，當時在場的明明已經(jīng)沒有活人了啊？”

　　“你還想殺人滅口??？”江戶瞪大了眼睛。

　　“沒有沒有，我哪有那個膽，都是自衛(wèi)而已……”

　　“說真的，師弟，兩槍轟爆當時手里只拿著冷兵器的愷撒和楚子航，這也能叫做自衛(wèi)？”芬格爾站出來說起公道話，“不過嘛，無論如何你已經(jīng)是今年‘自由一日’的贏家了。在此之前你剛剛完成入學手續(xù)，就算是我們學校的學生了，擁有參加自由一日的資格，而且你作為第三方參賽，在戰(zhàn)場上生存到最后……無可爭議！你贏了！”

　　芬格爾興奮地啪啪鼓掌，江戶和路明非都很無語。

　　“有獎金么？”路明非問，“現(xiàn)在只有這個消息能稍稍振奮一下我了。”

　　“遠比獎金過癮，首先，你會獲得‘諾頓館’一年的使用權(quán)！其次，直接獲得明年‘學院之星’的決賽權(quán)！最后，”芬格爾贊嘆，“你在這個學院里追求的第一個女孩不能拒絕你，并且要和你維持至少三個月的關(guān)系?！?p>　　“我有很不祥的預感……”路明非警惕起來。

　　“你現(xiàn)在知道你為什么是學院所有男生的公敵了？”芬格爾說，“把鼠標移到你的照片上?！?p>　　路明非哆哆嗦嗦地照做，鼠標所點的地方忽然跳出了一個血紅色的叉，清晰地標注，“看清楚了！就是這個狗娘養(yǎng)的！誰去殺了他？”

　　路明非徹底石化。

　　江戶拍拍他的肩膀，“慶幸吧，這還是我攔著師兄，沒讓他按原稿發(fā)，否則你剛才能不能活著走回宿舍都是個問題?！?p>　　“可我的信息還是全都暴露出去了啊……”路明非哭喪著臉，“我的宿舍號也暴露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這里也不安全！老江，你趕緊離開吧，大難臨頭，我不會怪你不講義氣的！”

　　“喂！師兄的命就不是命嗎？”芬格爾跳起來抗議，他和路明非是舍友，屬于廟里的老和尚，可以說怎么都跑不掉了。

　　江戶緊緊抿著微微下垂的嘴角，他是很想走的，或者說他根本都不想來?？墒菦]有辦法，在他找到學院分配給自己的宿舍的時候，清清楚楚地看到門上已經(jīng)貼著的一張銘牌，白底黑字地寫著“楚子航”。

　　他躊躇了整整一分鐘，才哆哆嗦嗦把寫有自己名字的銘牌貼在楚子航的下方，隔了大概半公分的距離，不敢有絲毫僭越。然后深吸一口氣，推門進去，里面空無一人。

　　大概獅心會會長正跟手底下的小弟們一塊兒，在總結(jié)今天失利的經(jīng)驗教訓吧，他想?？偨Y(jié)完就差不多該找人泄憤了。

　　所以江戶放下行李就溜出來了。這種事去求教授估計不好使，還容易被誤會成跟教授關(guān)系親近的諂媚小人，以后在學院都沒法混了。他只好來找?guī)熜址腋駹枺从袥]有辦法至少撐過今天晚上。如果芬格爾也說沒救了等死吧，那他就順便把路明非綁回去，給自己做個伴。

　　路明非看到江戶始終不說話，還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感動得無以復加，張開手臂抱了抱這個實際上心懷鬼胎的家伙，然后忽然想起一件事兒。

　　“不對啊……照你們說的，這新聞貼是你們發(fā)的??？”

　　芬格爾尷尬地摳摳鼻子，“我沒跟你提過嗎？我是學院新聞部的部長來著……”

　　“那你還隨便把宿舍號發(fā)出去！”路明非暴跳如雷，“就算你不在乎我的死活，你就不擔心床鋪讓人拆了，自己晚上沒地方睡覺嗎？混蛋！”

　　江戶趕緊從后面拉住路明非，否則憑芬格爾那樣的體格，路明非大概率要把自己撞成重傷，搞不好就是二等肢體殘疾，一副我見猶憐的悲劇樣兒，還怎么綁去給楚子航賠罪呢？

　　三個人正鬧作一團，宿舍外邊忽然響起“砰砰”的敲門聲，路明非驚得像兔子一樣跳起來。

　　“完了完了！”

　　“冷靜！不要慌！”芬格爾終于挺身而出了一回，“不管來的是誰，都得低頭喊我一聲師兄，多多少少要給我點面子的?！?p>　　-

　　“酒宴上，我被安排在路明非身邊，那些人雖然已經(jīng)屈從于他的威勢，但對我仍然不服。

　　路明非心知肚明，端起酒杯走到我身后，命令我說，‘解開上衣。’

　　我不解其意，只是照做。

　　路明非撫過我背后的傷口，問，‘如何受創(chuàng)？’我實話作答，他就將手中的酒遞給我，說，‘請飲此杯。’

　　他又問我肩上的傷口，我不敢言，他便替我斟滿酒，說，‘再飲此杯?！?p>　　那天晚上的風有些涼，酒有些甜，我喝得酩酊大醉，做了一個漫長如一生的美夢?！薄端N薇英雄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