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任何聲音都能讓我草木皆兵。
我都已經(jīng)做好碰上拎著刀要吃人肉刺身的普塔神的準(zhǔn)備了,畢竟社會主義無神論者的信念多少在這個科學(xué)沒有辦法解釋的地方不有些太穩(wěn)固。
這會兒聽到有人說話,我先是松了口氣,緊接著就是一喜,終于有人來接我了。我從那鉛棺里醒來后就一直提心吊膽,現(xiàn)在見到一個大活人自然是開心的。雖然大多數(shù)人是敵非友,但畢竟是陽間的人總好過法老埃及眾神之流。
那個不太熟悉的聲音又試探著喊了兩句,接著傳來了逼近的腳步聲。我聽出來這是那種軟厚底的軍靴,努力放輕了還是聽起來沉重。這人刻意放緩腳步,不像是著急要找到我,反而像是不想被發(fā)現(xiàn)。
我隨即警惕起來。夏商周和亞諾等人發(fā)現(xiàn)我不見了的話肯定會來找,卻不會這么謹(jǐn)慎和防備。來者比起尋人,更像是搜查。
感官此消彼長。我雖然看不到來者,但是他的一舉一動卻都能被我捕捉到,甚至是細(xì)微的手槍上膛的聲音。這并不比方才祭壇上的腳步聲令人安心。
思及此擔(dān)憂更甚。如果是我們的人,為什么要隱藏自己?要知道至今為止在這個神殿里見到的活兒物就只有布斯維爾和279的這幾十號人。又或者他是在提防除了我們之外這里可能存在的生命。這么想的話,來者也有可能是十二年前或者六十年前因為未知原因而活不見人死不見尸的那些。
這么想著,身上的冷汗一下子就落了下來。
轉(zhuǎn)瞬間對于來者可能的身份已經(jīng)在我心里過了一遍。我突然想起來,在被阿佩普甩到樓神樹的殘肢上后,樓時麒弄死了一個要殺我的人,他也是因此才掀開了那層馬甲。
如果當(dāng)時有人要殺我的話,他們失手了一次,這次會不會再出手呢?我敢賭么?
這可不是講常識的文明社會了,真的是會死人的,而且已經(jīng)死了人,不然我還不至于直觀地感受到這一點。
無論是哪種,找來的這個人已經(jīng)是做好了攻擊的準(zhǔn)備。在確定敵我之前,我首先要想清楚怎么開口而不被誤傷。
這若是來幫我的最好,若是就沖著我來的......那我也不能坐以待斃。
知道對手是人這件事讓我還能掙扎一番。要是阿努比斯真的出現(xiàn)了,我肯定直接喪失搏斗欲望。認(rèn)知世界坍塌造成的心理打擊比肉體可怕得多,我見識過。
在那人推開繪著普塔神的門之前,我閃身躲到右手邊墻凹進(jìn)去的地方,這里應(yīng)該曾經(jīng)擺過放祭品或者神龕那類東西。我把自己嵌進(jìn)墻里,待在祭品的位置上余光看到了壁畫上燒出來的樹形通道。四周是漆黑的,只有中間有路,感覺就像是地獄之門一樣。
那被燒穿的墻把整個空間都拽得變形了,可惜現(xiàn)在時機(jī)不允許我仔細(xì)琢磨,當(dāng)務(wù)之急是保住小命。利用地形藏好以后,我屏息關(guān)注著進(jìn)來的人。
門悄無聲息地打開了。那人打著手電,讓我藏在相對的黑暗里能看到他的臉。
這人是史蒂芬妮或者卡爾手底下的嘍啰。借著燈光,我看到他把手?jǐn)R在槍套上,估計也是不想貿(mào)然開槍。
我小心地從褲兜里拿出剛才在被卡佩什劍捅穿的青銅牛背上看到的那個石塊一樣的東西,打算扔向盡頭,把他往里面引,這樣當(dāng)他路過我的時候我還有一搏的機(jī)會。不然現(xiàn)在跑也跑不出射程,要是真挨一槍估計得交代在這兒。
我緊張地握了握拳。此時我戴著進(jìn)沙漠前阿天交給我的手套。如果有危險的話,掌心處儲存的電量能夠使人麻痹一段時間,爭取一個逃跑的機(jī)會。這其實相當(dāng)于那種防身用的電擊槍,優(yōu)點在于偽裝得當(dāng),不會引起對方的警惕。美中不足的是需要身體接觸,一個不小心可能把自個兒也搭進(jìn)去。
阿天和老張一直對我身邊的人不太信任,未雨綢繆給我弄了這么個防身的物件兒。不知道最開始他倆防備的是誰,不過現(xiàn)在也的確是派上用場了。
這個時候我不能冒險。沒辦法寄希望于這個人是來幫助我的,硬碰硬肯定沒有贏面,那就只能先下手。找準(zhǔn)了他看向另一邊的時機(jī),我把那塊小石頭貼著地扔向被燒穿的樹形壁畫。
落地時只聽得輕微的響動,若是不留意甚至注意不到。但是那人明顯警覺了起來,他貼著我藏身的這面墻往里走了兩步,槍已經(jīng)拿在了手上。
“是你么,王?”他試探道。
這么看來的確是沖我來的。
現(xiàn)在的距離還有點遠(yuǎn),我并不搭話,悄悄活動了一下雙手,借著他手電的光卻看到手指上都沾了墨色。這手套才戴上,咋就臟了?
來人已經(jīng)走到了青銅牛跟前,他警惕地用手電照過去,銅牛背上泛起點點光暈。
我心下了然,原來剛才扔出去的那并不是什么小石頭,而是古埃及人化妝用的鉛塊,所以才把指腹處蹭臟了。
結(jié)合那股類似貓的木乃伊里傳出的異香,這么看來我們兩個所處的十有八九就是法老和祭司們在給神明獻(xiàn)祭之前沐浴更衣上香水和化妝的地方,也就是進(jìn)行最后儀式前的“準(zhǔn)備間*”了。那些鉛塊是供祭司們上妝所使,香料則是供奉給神明,和給祭品防腐用的。
這些念頭在腦子里滾了一圈,轉(zhuǎn)瞬就被我拋在一旁。那人已經(jīng)近在咫尺,手電的光已經(jīng)掃到我的眼睫毛了。
此時心跳絕對是高危頻率,我屏住呼吸等他再走近一步。
“嘿。”我輕聲說。
那人猛地轉(zhuǎn)向我。
我縮在擺放神龕的狹窄空間里,把兩只手都舉了起來,掌心朝外豎在身前。我不需要搶占先機(jī)所以擺出了這幅沒有攻擊性的姿勢。
“王,你怎么會在這里?”那人懷疑地說,槍口也從我面前移開了。
“我也不知道,但是還好遇上你了。剛才我還以為是會走路的木乃伊呢?!蔽衣曇纛澏吨€帶了幾處語法錯誤,根本連不成句。
他笑了一聲兒:“走吧?!?p> 我為難地坐在原地?!拔以谶@兒躲了好久,腿好像麻了?!?p> 那人現(xiàn)在一手拿著手電,一手拿著槍。我在賭他會假意地維持一下兒友好。
他終于把槍收了回去,并且朝我伸出空出來的那只手。我在心里笑了一下,把雙手都遞給他,借力站了起來。
等邁下了神龕,我站到了開闊的地方,但是手還沒有放開。面對他疑惑的目光,我眨了眨眼,使勁攥緊雙手。
還好李元和279的保護(hù)幫我把廢物點心人設(shè)建立得太成功,很多人都覺得我的確是個廢物點心??晌易鳛閺U物點心能活這么久還沒被咬碎了,怎么也是比較硬的那種,他們以為沒了李元我就任人拿捏不成。不過這也給了我機(jī)會。
原來摸電門是這個感覺。
那人眼神一下子凌厲起來,丟掉手電就來抓我。我想甩開他的手,卻發(fā)現(xiàn)竟掙脫不得。真不愧是刀尖上打滾過的人。
不知道阿天給這手套上安了多少電流,那人終究還是被放倒了。在失去意識之前他還弄傷了我的左手。要不是他掉以輕心加上阿天的幫助,今兒我肯定就交待了。
我不敢多留,咬著牙忍痛拿了他的手槍就要跑,可又覺得不妥,折回來照著他的腳踝狠狠踩了下去。
我不知道這個人到底想不想傷害我,但是我不后悔先下手為強(qiáng)。
求生欲讓我感覺不到自責(zé),這種狀態(tài)超越了恐懼,超越了愧疚,超越了任何情感。我還想活下去,還有事情要做。
雖然對插在牛背上的卡佩什劍非常感興趣,可那明顯不是我能拿的動的,再加上傷了一只手,這會兒節(jié)外生枝等那倒霉蛋醒過來以后我只有等死的份兒了。
我跑向墻上燒穿的洞口。
全身都對前路表示抗拒,可留下來等那個人醒來的話絕對是個死。要不是慌不擇路,我一開始就應(yīng)該往外跑的??涩F(xiàn)在說什么都來不及了,我心一橫就跨了進(jìn)去。
令人窒息的黑暗涌向我。
吃土老王
在《來世之書》(Amduat)中,太陽神在夜間航行的第十一個和第十二個小時,眾神會通過一條名為“包圍者”的蛇的身體,眾神從蛇尾進(jìn)去,由蛇嘴出來,而后完成夜間航行。雖然此處沒有提到蛇吞食眾神,但這顯然是神的重生過程,神蛇“包圍者”為神提供了再生的空間,這從另外一個角度解釋了神的再生方式,在神話中殘酷暴力的吞食神的行為并不是必要的(但是充滿戲劇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