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家每戶,多少還是會放點兒炮仗。
像村長或是其他一兩戶住磚瓦房的富裕人家,舍得買上兩三竄鞭炮,正中午的就放上了一串。
而像小蔓和素素這樣的家庭,買不起鞭炮,小孩子玩兒的炮仗,還是買得起的。
只是賣得多少,就看個人腰包了。
卯兒老早就看到小蔓買了炮仗,咿咿呀呀地吵著要瞧,但小蔓是要留到除夕當晚才放的,自是不給他,偷偷藏到了他這兩歲孩童觸碰不到的地方。
小蔓按照娘親的囑咐,拿出娘親早已泡好的黃豆,一勺勺伴著水,放到清理干凈的磨盤里,娘親則開始磨豆?jié){。
用了沒多久,一罐生豆?jié){就磨出來了。
家里人口不多,因此一罐生豆?jié){,便足夠過個年了。
接下來,便是將豆?jié){倒進鍋里煮。
吃一頓豆花并不稀罕,稀罕的是,豆花蘸水。
豆花蘸水得放不少熟菜油,跟少量碎花生,加上小蔓她們每日的主食里,就摻雜了豆子,因此豆花對她們而言的營養(yǎng)成分不大,因此她們極少做豆花來食用。
用來到販賣也不太現(xiàn)實,畢竟每家每戶都有個或大或小的磨盤,做豆花又并無上山砍柴那般麻煩,小鎮(zhèn)上的居民,還是少有買豆花的。
雪竹帶著卯兒,好奇地盯著鍋里看。
她知道今日是除夕,每逢除夕就等于要吃好東西,所以她格外盼著這天。
將豆渣與豆?jié){分離后,娘親在灶臺前熬著豆花,小蔓則出門去采集了些大小不一的野果,采完回來洗干凈,放到餐桌上。
“回來了?”
娘親聽到小蔓在院里忙活的聲音。此時,屋里屋外都繚繞著一陣豆花的香味。
“嗯?!?p> 小蔓應了一聲。
“小蔓,你去拿兩個雞蛋過來,娘給你們做份蒸蛋?!?p> “太好了,有雞蛋吃了……娘,兩個雞蛋,能蒸多少蒸蛋出來呢?”
雪竹最是歡喜,這種情緒傳染給卯兒,連卯兒也頓時感到了雞蛋是種好吃的東西,也咿咿呀呀地笑著。
“你猜呢?”
小蔓拿了雞蛋走過來,刮了刮她的鼻尖,笑道。
隨后,就拿了一個大碗來,將雞蛋打在里邊,攪拌勻凈后又摻了足夠的清水和鹽巴進去,便放到另一口鍋里蒸了起來。
豆花制成,豆?jié){了由滾燙變得溫熱,雪竹端了一碗,和卯兒一人一口地喝著,雖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碗豆?jié){,姐弟二人卻也滿臉幸福。
午餐,一碗豆花,一碗蒸蛋,一盤野菜,兩碟豆花蘸水,此等規(guī)格在這個家里,算得上是最好的了。
一家四口很快就吃得肚圓。
尤其是那碟豆花蘸水,對于長期缺少油水的人來說,簡直是如獲珍寶,即便是那盤水煮野菜,在蘸水里蘸一蘸,格外好吃。
午休之后,素素將小蔓找了過去。
原先,小蔓還不知素素有何事,結(jié)果沒想到,素素把她做的那只木盒給她看了,木盒一打開,里邊全是各類漂亮的小玩意兒。
五條各色的發(fā)帶,包括之前和小蔓一起去買的那根;三支廉價的簪子,只是一只有些老舊,另一只是個木簪;還有一對耳環(huán),深綠色的玉石倒像真的,不過有點兒小,就如兩粒黃豆那般大。
素素特意看了看早就被她上了門閂的木門,小聲告訴小蔓,這是她遠方堂姐給她的。堂姐家里是另一個鎮(zhèn)上經(jīng)商的,家有閑錢,不在乎這種一兩百文買下又戴舊了的東西。
去年伯伯大壽,她穿戴了自己最好的衣衫,隨同父母到堂姐家做客,可一見到堂姐的家境穿著,難免也覺得自己相形慚愧。
堂姐從小上著閨塾,在賓客面前,言談舉止都有大家閨秀的模樣,似是很有親和力的樣子,只是私底下卻又待她極為冷淡。
嬸娘卻是熱情的,主動讓堂姐帶著素素和其他幾人玩兒。
由于路途較遠,到了下午,素素等人不便回家,也就留宿一晚。夜里,路過堂姐閨房時,正好聽見堂姐在抱怨,覺得幾樣戴久的首飾不好看,讓丫鬟拿去扔了。
素素心下好奇,心想是何等難看的首飾,要到被扔掉的地步?
下意識偷瞥房內(nèi)一眼,卻見堂姐要丟掉的十來樣首飾,個個都又漂亮又貴,當即便感到好奇,沒敢踏進堂姐的閨房,只是站在門口,既生怯又詫異地問:
“姐姐……你真的要把這些東西,都丟掉嗎?”
堂姐瞥了她一眼,沒好氣地道:“你不都聽見了嗎?不扔了我還留著干嘛?”
“那——你要扔的話,能不能扔給我?。俊?p> 素素是最見不得這類漂亮東西的,她再怎樣也不會想到,這類東西竟會成為棄品。
同樣,她也沒想到,當時她不知是從哪兒來的這莽撞的勇氣,連忙朝堂姐開口要這幾樣,即將被扔掉的首飾。
不想,當她一開口之后,堂姐身后的丫鬟,竟極為不滿地瞪了她一眼。
是了。
素素這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
堂姐家中有錢,她不稀罕的首飾,可是她的丫鬟們稀罕吶。
“哈哈哈,”
沒想,堂姐竟像看笑話似的,咯咯嘲笑起來,
“看你穿得寒顫,但沒想到,你還是個撿破爛兒的,什么破銅爛鐵的你都稀罕。
嘖嘖,你們家好歹跟我們家是一個祖宗生的,沒想到卻落魄成這樣。罷了,看在跟你家有點兒血緣的份上,香兒,就賞她一件兩件吧?!?p> 說罷,堂姐回過頭去,又開始擺弄她首飾盒里的東西了,再也沒正眼去瞧素素。
香兒垂眉瞧了桌上的首飾一眼,挑了這對玉石最小最不值錢的耳環(huán),面色鐵青地朝素素走來。
已然成年的香兒,個子自是比素素更高,離素素更近時,身上明顯帶著有幾分壓迫感。
香兒走過來,白了素素一眼,就將耳環(huán)朝半空中輕輕一拋,也不管素素能不能接得住。
還好,在素素的下意識反應之下,兩只耳環(huán)穩(wěn)穩(wěn)地躺在素素懷里。
盡管她對堂姐的挖苦,和香兒的白眼,是感到生氣和委屈的,但看在耳環(huán)的面上,也便是忍耐下來。
“算了,就當我臉皮厚吧,誰叫我買不起這耳環(huán)呢?要是我將來有了錢,一定買上一箱子珠釵首飾,要比堂姐的還要多。”
素素嘆了口氣,看著盒子里那對用自尊心換來的耳環(huán),發(fā)出略帶幾分憤憤不平的感慨。
“我倒是想看看,”
小蔓伸手出來,輕輕捏了捏素素的左面頰,笑道。
“你的臉皮,究竟有多厚?”
“你別鬧了,”
素素打開她的手,轉(zhuǎn)怒為笑,
“怪癢的?!?p> 對于素素的愛美天性,小蔓是一直知道的;而對素素的遭遇,小蔓是憐惜的。
既然無法幫助她,也無法替她找回失去的自尊心,還不如逗她一樂,讓她心情變得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