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何,名字太久沒用也不會寫,慢慢就忘了。周圍的人都喊我苦力伯,因為我確實年齡有些大了,是一位暗碼的搬運工人。政晨多少年的十月十三日晚,我和往常一樣在暗碼那里干活。
因為我年齡比較大,所以經(jīng)常會偷偷休息一下。還好天很黑,或者大家都很忙,都沒有注意到我,我也能看到一些其他人沒有看見的地方。這天天剛黑,我們剛剛干活不久,就有兩個年輕人也過來了。
這兩個年輕人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也想來吃這碗飯?我剛想過去趕人,順便也能偷懶下,突然就看見其中一個人是馬大公子,于是我乖乖悄悄當(dāng)做什么都沒有發(fā)生,接著干活。
工頭也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本來熱熱鬧鬧的一行人不知不覺中也小聲了一些。直到最后甚至都安靜了下來。我們是很尊重馬公子,但馬公子可能自己都不知道,我們這一行人其實都是馬二爺?shù)氖窒?,但馬二爺和馬公子又面和心不和。
所以我們慢慢就安靜了下來,看見工頭臉色也不好看,大家都憂心起來。
我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忙了大半個晚上后,還是沒有事情發(fā)生。我就覺得很開心,因為馬公子的原因,我有預(yù)感我們今晚的工錢一定是可以全部拿齊的。
三倍工資只是說來聽聽,我們常常因為要交供,或者成色不好,散漏等等原因被扣錢。七下八除之后,其實也就只有一倍多,我們倒也知足,除了幾個年輕人常常抱怨,我們這些老人都很安靜。
我做苦力這么多年,看了太多的年輕人來了又去。可今晚我看見那兩個年輕人搬得比我都多,我本來還以為我還能頂?shù)米 ,F(xiàn)在看來,我或許真的要考慮一下未來了。
天很快就亮了,我站在曠野里。突然想到,我是不是該回家了?
……
政晨二十三年十月十三日,大晴,有月。
我是一名小腳船頭,叫羅大衛(wèi),專門負(fù)責(zé)給一些狹小的港口運貨。今晚月很好,是一個賺錢的大好日子。我們這行,有錢拿錢干活,沒錢拿命干活。我駕駛著小腳船,帶著一支隊伍,從一條滿是暗礁的海道里靠岸。
小腳船和女人的小腳一樣,又窄又小,但非常高。這樣可以載更多的貨物,同時也會減少碰到暗礁的可能,話雖如此,但每年還是有多同行悄悄死去。
小腳船有一種長年不去的臭味,混合著腥味和汗味。海風(fēng)再大也吹不散。我們一行人駕駛著幾十艘小腳船向老鼠一樣悄悄靠岸。
碼頭旁早就有碼工等著了,我們也不廢話,早就談好了價格。一些小手段大家也是見怪不怪,睜只眼閉只眼就過去了。畢竟大家出來都不容易,也沒有必要因為這種小事亂了分寸,后面還有更多的貨物。多耽誤時間就是少賺很多錢。
按照協(xié)議,我們和碼頭的負(fù)責(zé)人點過貨物后,就一起吩咐著碼工們卸貨。卸貨不可能太快,人太少,貨太多。正當(dāng)我無聊而隨便開口吆喝驅(qū)罵的時候,兩個年輕人一前一后到來了。
他們的要求很奇怪。我當(dāng)時就要拒絕,因為這不符合規(guī)矩,萬一把碼工都?xì)庾吡耍铱偛荒苤竿@兩個臭小子吧。只是這個時候負(fù)責(zé)的王工給我使了個眼色,還好當(dāng)時我眼神亮,不然可能就看不見了。
我答應(yīng)后,王工悄悄找到了我,讓我待會兒隨隨便便找個理由,一定給他們?nèi)兜墓べY。我很好奇,但也無所謂,因為我只是一個說話的,協(xié)議早就寫好了,等貨物卸完,我把錢都給王工。所以實際上還是王工發(fā)錢,王工愛怎么發(fā)就怎么發(fā)。
后來我又注意到,王工喊過來一個心腹,偷偷回城去。再后來我就看見那個人背著一個大包過來。天快亮的時候,王工居然爽快結(jié)工錢,人人三倍。
我愈加確定,那兩個小子一定大有背景,不過這么有背景的人來這里干什么?我想了一會兒,也不在意了。畢竟我只是一個運貨的,跟我又有什么關(guān)系?我連臨天城都沒有進去過。
……
政策二十三年,我王奔奔終于成為了碼頭的一個話事人,我管理著一個暗碼頭,賺著該殺頭的錢,但我也賺得不亦樂乎。我窮了那么多年,早就知道有比死更可怕的事情。
十月十三日晚,這樣可怕的事情就發(fā)生了。這本應(yīng)該是一個正常的晚上,但是馬大公子突然來了。我當(dāng)時就嚇蒙了。
這個碼頭是馬二爺?shù)?,但說到底還是馬家的。馬家最后是馬公子的還是馬二爺?shù)?,這可就說不準(zhǔn)了。但都不是我可以隨便亂想的,不管怎樣,現(xiàn)在馬老爺子還在,這兩人表面上十分融洽。
我多少也聽過一些馬二爺對馬公子的看法,覺得更加難辦。于是我只好希望馬公子只是因為興趣過來看看。結(jié)果越怕什么來什么,馬公子和另一個人居然開始搬了。
我當(dāng)時害怕極了。
我想了很久,還是不打算主動上前,我讓一個人去城里請教二爺,也讓他帶一些庫存錢財過來。一整個晚上,我臉都臭得要死,周圍的碼工也漸漸不說話了。
二爺讓我一切照常,不要多此一舉。
我想了一下,從自己的小金庫里拿出一些錢,把當(dāng)天的工錢都算了。那些碼工本來是一個個憂心忡忡,結(jié)果后面一個個都開心壞了。哎,開心都是你們的,我什么都沒有。
……
十月十四日晚,我被人悄悄喊起來。我起床后坐了好一會兒,還是想不明白,看不透。雖然人們都喊我一聲馬二爺,但我馬山觀心知肚明,我只是守著一塊腐肉的野狗罷了。
一切都是因為商根,馬泉嵐又商根,而我沒有。我的兩個小孽畜也沒有。所以馬老爺子該怎么選我們這些馬家老人心里都清楚。
不過馬泉嵐好像不想要如此,這么些年,他故意在外面破浪,名譽時好時壞。但我知道,其實他是不希望我這個做二叔的和他反目。
我太明白了,不管馬泉嵐名譽有多么壞,他都能是家主。除了一點,如果他是一個喜好男色的人,注定無法給馬家留后,那么一切都另說了。我最近聽到了一些小消息,他和一個叫田占東的來往很近。
而且田占東好像也有商根。老爺子已經(jīng)發(fā)火很多次了,聽說后來田占東也加了“圣派”,老爺子也沒地發(fā)火了。馬泉嵐好像也多次故意氣老爺子,只是老爺子實在也不好發(fā)作。一個小小的世俗家族,在老祖和“圣派”看來,絕對沒有一個小師弟來得有價值。
這么多年,終于讓馬泉嵐找到了理由。
我在窗口看了好久,愣了好久,最后還是不知道該怎么辦。于是也讓手下不要亂來,裝作不知道。結(jié)果我沒了睡意,所以我開始在外面庭院里亂逛,逛著逛著就來到了馬泉嵐的屋子前。
我猶豫了一會兒,推門進去,坐在書桌前。書桌很干凈,我熟練從書架里找出一本香艷春宮圖。
……
“大人,所有的口供都有了,你怎么只看著眼前這四張?”
一名身穿紅袍的健壯男子,凝著眉頭,緩緩說道:“愚蠢,我內(nèi)廷在殷朝大陸上幾乎都是暢行無阻,只有寥寥幾個地方,這臨天城就是其中之一。里面的人,既是罪人,也是皇室。我們一定要格外謹(jǐn)慎處事。”
門口一男子走了進來,他打開門口簾幕時能看見后面是一片樹林,可見這個地方絕對不是臨天城內(nèi)。
那男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示意其他人退下,然后才說道:“郡守大人希望按律行事,殺一儆百。但郡守其實也知道,這突然多出來的私下交易,其實還是天城里面的老爺在后面撐腰,一個個都有修商背景。我看這是在探我們口風(fēng)?!?p> “必然如此。一來也能將自己摘脫干凈,來個死無對證。二來也是天城在試探我內(nèi)廷底線,看看我們內(nèi)廷究竟有多少手眼。這一手無情又無理,確實不好辦?!?p> 兩人一起喝起了茶,嘴上說得玄乎,實際上反而沒有很著急。
“總該有個動作吧?郡守大人好不容易抄了一處暗港,還順藤摸瓜查到了修商者,最后還千辛萬苦送到了我們的手上,我們總不能當(dāng)做沒有看見吧?!逼渲幸蝗说徽f道,手上的功夫卻一刻沒有停頓。
另一個人說道:“要我說,下策直接上報,就是一個拖。中策依郡守之言,當(dāng)點頭先生。上策反過來,讓郡守將那些人大懲小戒,我們長線釣魚,我就要看看,這臨天城還有多少斷腕的決心?!?p> “行,這事就你決定了吧。待會兒你確定后讓使者滾回去復(fù)命就是了,只是我剛剛進來的時候看見你在發(fā)呆,是什么讓你這么好奇?”
他說完就拿起來那四張供言,看了一圈,“沒什么問題啊?”
“確實沒有什么問題,不過我當(dāng)初洗腦王格豪的時候,好像也看見了田占東這個名字。而且,你說巧不巧,我們滅掉的那個田家村祖祠里,也有田占東的名字。而且正好也是脫逃的一個人?!?p> “那有什么好說的,拿下。問斬?!?p> “但他已經(jīng)是一個修商者了,正兒八經(jīng)的有登記的修商學(xué)員。我已經(jīng)跟觀湖廟交流過了。而且那個馬泉嵐,也是一個修商者?!?p> 另一個人直接說道:“按律,世俗規(guī)定不管修商者。確實這種‘小事’都能讓他們躲開。只是這也不是什么大問題,我們內(nèi)廷不就是專門做這種事情的嗎?隨便找個理由就可以了?!?p> “但是上面已經(jīng)對王格豪和林縣令的事情蓋棺定論了,我們只需等待賓城新的縣令到來,重新安定。然后就可以返回了?,F(xiàn)在內(nèi)廷里面的‘鶯組’似乎對我們滅掉田家村有些不滿,上面也讓我們多收斂一些?!?p> “我懂你意思。你是說我們兩個不能在這里久留,但你又有點兒想弄明白。所以你想把臨天城弄渾一些,好有理由多待一會兒。只是何必呢?”
“黃兄難道放得下,那可是有長生秘術(shù)的仙山。我們探訪多日,林陽溪早就不見蹤影,十有八九是和白華堂那群人在一起了。王格豪的信息也提取不多,只能明白他知道有這么一件事情。思來想去,現(xiàn)在入口點不是白華堂,就是王家老祖,后者會更好一些。而這個田占東,雖然不姓王,但也算后人,說不定能有幾分線索。”
“你怕是失心瘋了吧?那么多王家人,田家人說殺就殺,還沒有個準(zhǔn)。現(xiàn)在指望一個田占東,一個小破孩兒?”
“就算錯了又怎么樣?無非就是多殺一個人,可是要讓我錯過了。我死都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