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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垣契闊

十七、偶訪臨濟寺

東垣契闊 其水有云 5465 2021-09-12 06:00:00

  文子琢和張青陽帶著青衣人的半個面具一路南下。

  元宵節(jié)那晚,兩人路過云河岸邊的一處村落,借宿在一家農(nóng)戶中。岸邊星星點點的燈火,與天上的星辰相連,玉盤似的明月懸掛于天,煞是好看。文子琢從小住在京城,京城中的元宵節(jié),城內(nèi)彩燈熠熠,她還從未見過如此碎玉滿天的元宵節(jié),仿佛城中的彩燈全都掛在了天上。

  望著璀璨的星空,再望望身邊的張青陽,文子琢感到從未有過的平和,只愿時間停在這一刻,只愿她的青陽哥哥一直陪伴在她身旁,就這樣不問世事,無憂地生活。

  想到和張青陽在一起生活,文子琢不由現(xiàn)出甜蜜的微笑。張青陽見她沒來由地對著自己笑,以為自己臉上掛了什么污濁的東西,疑惑地在自己臉上摸一摸,又試探性地問道:“還有么?”

  文子琢笑道:“不是啦!”

  “那是什么?”

  “我只是覺得與青陽哥哥在一起,無時無刻都很開心?!?p>  “小傻瓜!”張青陽拉了她的手,心想:“那你要開心還不簡單!”

  “子琢,你有沒有想過,文將軍的事情查清之后,你要做什么?”

  “自然是……哎呀!有流星!”文子琢還沒說完,忽然看到一顆流星劃過,趕忙把手從張青陽手中抽出來,閉上眼睛,雙手合十,對著流星許愿。許愿前還不忘提醒張青陽與她一同許愿。

  張青陽望著沉寂的星空,默默地念道:“流星已逝,許愿未晚。惟吾所愛,喜樂康泰!”剛剛沒有得到自己的答案,他又忍不住在想:“子琢的回答到底是什么呢?她心中所想,應該與我是一樣的吧!”

  兩人繼續(xù)南行,天氣漸暖,文子琢卻病了。年前她被刺客擊傷,一直都未大好。從京城顛沛一路,再加上春寒料峭,早已讓她身體不堪重負。最開始,她只是咳嗽,又略顯疲憊。張青陽建議兩人多停留些時日,待她身子好轉再走。文子琢卻想著早日趕到江南,查明真相,固執(zhí)地不想因為自己耽擱行程。直到一日清晨,張青陽見文子琢遲遲沒有起床,進屋查看,發(fā)現(xiàn)她渾身滾燙,這才慌了神,急忙請來醫(yī)生診治。

  接下來的幾日,張青陽片刻未曾遠離文子琢的床頭。喂藥、穿衣、端茶、盛飯,每件小事張青陽都做得細致入微,絕不許文子琢再由著自己的性子。

  文子琢病倒了,自己也很懊惱。時時生氣自己身子不爭氣,總是給張青陽添麻煩。張青陽倒也不客氣,一邊喂藥,一邊溫柔地訓斥著:“知道給我添麻煩了就好!以后就乖乖聽話,不要再逞強了。嗯,快吃藥吧。”

  “可是好苦!”

  “這次我加了蜂蜜的,你試試?”

  文子琢小心地嘗了一小口,苦澀之中確實多了些甜甜的味道。這種甜甜的感覺讓她回想起那日他的吻,可她怎么會在這個時候想起他的吻呢?想到這些,文子琢心虛一般,連忙大口喝藥,以掩飾自己的小心思。

  為了方便照看文子琢,張青陽接連幾日夜都在文子琢床前打地鋪,就擔心她在晚上病情加重。那日晚,文子琢咳嗽不止,張青陽被她咳嗽聲吵醒,為她端了水喝下,她才有所緩解。張青陽看她已無大礙,方才繼續(xù)睡下。

  文子琢于床上卻還在回憶著自己的小心思,翻來覆去睡不著,側起身,趴在床頭瞧了一會兒睡在地上的張青陽,忍不住輕聲喚道:“青陽?”

  “什么?”

  “沒什么?!?p>  過了一會兒,文子琢又忍不住叫道:“青陽?你睡了嗎?”

  “沒有,怎么了?”

  “沒什么,就是想問問你睡著了沒有。”

  室內(nèi)好一陣沉默,只聽張青陽緩緩回道:“你這樣問下去的話,我想睡也睡不著了。”

  文子琢心內(nèi)莞爾,道:“青陽,若是我以后病好了,你還會在我床邊睡地鋪嗎?”

  “怎么?你還上癮了不成?”

  “嗯,我就是喜歡你睡在我旁邊的感覺。”

  “唉,還是不要了吧!你這一病,我在你身邊的地位都下降了不少,至少下降了一床高的距離。哦,原來你就喜歡我地位下降的樣子??!”

  文子琢聽了,大笑。

  “快睡覺吧!”

  黑暗中,文子琢笑聲漸消,一切都在甜蜜中沉寂下來。

  有了張青陽的悉心照料,文子琢的病慢慢好起來。等到她病勢大好,已是清明前后。

  自過了辰江,踏入江南之地,文子琢便被江南風物吸引。水鄉(xiāng)的綠意,春日的和暖,沖淡了文子琢心中的諸多煩惱。

  這一日,文子琢見路旁隱約顯現(xiàn)出一條小徑,便棄了大道,執(zhí)意要順著這小徑去尋訪一番。張青陽緊隨其后,生怕兩人在密林中走散。

  離開大路已遠,大路上喧鬧的人聲逐漸不聞,小徑所通之路也比之前開闊了些。這時,另一種異樣的喧嘩引起了文子琢和張青陽的注意。只見密林深處,幾個劫匪以刀挾持了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一名四十歲上下的男子跪拜于前,旁邊兩輛馬車,其中一輛馬車上裝滿了大箱子。地上橫七豎八地躺了幾具官差模樣的尸體。

  為首的劫匪戴一頂破氈帽,對跪在地上的男子冷冷地說道:“上官老兒,這可是你自找的。我們兄弟只為謀財,若不是你帶了圍捕的官兵過來,也不至于搭上你兒子的性命。”

  跪于地上的男子苦苦哀求道:“我生平只有這一個兒子,借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拿我兒子的性命當兒戲!我已經(jīng)按照各位的要求把贖金都帶了過來,又何必引官兵過來,多生事端!這些官兵是如何尋到此處的,我確實不知?。≈磺蟾魑淮蟀l(fā)慈悲,縱然我的性命無關緊要,還請放過小兒,他年歲還小,實在是無辜??!”

  “哼!你的性命早就是我們囊中之物了。放過你兒子?還要留他長大找我們兄弟報仇不成!要怪就怪你自己命不好,擋了別人的財路?!?p>  上官懷德聽了這最后一句話,心中像閃過一道驚雷。

  旁邊一個身上紋有龍形圖案的劫匪有些不耐煩了,走上前去,對為首的劫匪說道:“大哥,少跟他廢話!上官老兒太可恨了,因為他,咱們死傷了這么多弟兄。我現(xiàn)在就要殺了他,祭拜死去的弟兄。”看到為首的劫匪默許點頭,紋身劫匪提了刀,就要砍向上官懷德。

  被挾持的小男孩看到父親有難,喊道:“爹爹!”之后奮不顧身地掙脫了挾持他的劫匪控制,撲到上官懷德的懷中。挾持他的劫匪看到自己手中的人質掙脫了出去,惱羞成怒,便要和紋身劫匪一同上前對小男孩下手。

  上官懷德面對眼前兇悍的劫匪,抱緊了懷中的兒子,想到自己一生行善,并無半分惡跡,不曾想?yún)s是這樣的結局,連自己的骨肉都留不下,心中很是悲涼。

  兩個劫匪剛要下手,張青陽已經(jīng)持劍立在兩人面前,擋住了他們行兇的刀,將上官父子護在身后。上官懷德絕望之際看到張青陽的出現(xiàn),恍若隔世。幾名劫匪看到張青陽,也很是詫異。

  文子琢緩步走到張青陽身旁,對幾名劫匪道:“如今又不是亂世,有的是正途可走。你們年紀輕輕,做些什么營生不好,偏要做這些謀財害命的勾當?!?p>  為首的劫匪看到平白多出兩個管閑事的人,不由地氣急敗壞道:“哪兒來的小丫頭片子,敢來教訓老子?!币粨]手,幾個劫匪一擁而上。

  有張青陽在,哪里還舍得讓文子琢出手。很快,他們就在張青陽手中敗下陣來。為首的劫匪看到形勢不妙,轉身就要逃跑,一邊逃還不忘一邊惡狠狠地威脅道:“上官老兒,不要以為今天有人給你撐腰,你就萬事大吉了。我‘神鬼讓’的名號也不是白叫的,總有一天讓你知道我的厲害!”話音未落,人卻已經(jīng)一溜煙地消失了。剩下的劫匪看到“匪頭”已走,也如同鳥獸散,一窩蜂地逃掉了。

  張青陽只為救人,看到匪徒已走,便轉身來看上官父子有無受傷。上官懷德拉著兒子的手,重又跪倒在地,道:“在下上官懷德,這是小兒上官玉燭。承蒙二位出手相救,再造之恩,沒齒不忘!請受我和小兒一拜!”

  張青陽和文子琢連忙扶起二人,文子琢安慰道:“我們不過是偶然路過此地,遇人危難,拔刀相助,本是常理,毋需如此。”看了看上官玉燭,只見他眉寬耳闊,一雙大眼睛圓轉含情,明亮有神,又道:“玉燭小小年紀,身在困頓,卻能不作軟弱的小兒之態(tài),倒是難得?!?p>  上官父子雖受到驚嚇,卻是有驚無險,幸而沒有受傷。隨后,幾個人又查看了地上官差的尸首,發(fā)現(xiàn)其中有兩人還有些氣息,只是傷勢較重,已經(jīng)昏迷。

  張青陽和文子琢面對兩個傷者,一籌莫展。上官懷德提議道:“天色漸晚,離這里最近的地方是臨濟寺,臨濟寺住持慧照禪師醫(yī)術高超。我們可將二人送至臨濟寺治療?!?p>  上官懷德因為兒子被匪徒挾持,所以帶了贖金來贖回兒子,其中一輛馬車上裝了幾個大箱子,滿是贖金,另一輛車卻是上官懷德一人乘坐的空車。張青陽和上官懷德幾人合力將昏迷的二人抬上這輛馬車,馳向臨濟寺方向。

  臨濟寺坐落在恒州城東南方向,距離恒州城城區(qū)有些距離,卻也并不算太遠。寺周密林環(huán)繞,又有厚池河流經(jīng)寺前,卻是個夏日避暑的所在。平日里,臨濟寺因為地處偏僻,少有人來,只有在過節(jié)的時候,或是酷暑時節(jié),才會有大批游人從恒州城中趕至此處,順便在臨濟寺落腳。

  臨濟寺住持慧照禪師深居簡出,不事俗務。不獨凡俗中人少有人見過他的面,就是寺中的僧眾,也不是個個見過住持。連同其他寺院之間的交往,慧照也是能免則免。不過,慧照雖然為人冷淡,卻最是樂善好施。凡有人遇危困入寺相求者,慧照禪師都會施以援手。暑日里,游人多起來的時候,慧照總會吩咐寺中搭好涼棚,為游人提供休憩之所。

  慧照的醫(yī)術又十分精湛,但是性格上卻有些怪癖。除非是患了棘手的重病,即使是無錢醫(yī)治者來求醫(yī),慧照也不過是照例贈些銀錢,請其去到恒州城中醫(yī)治。只有那些久治不愈,恒州城中的醫(yī)師都無可奈何的病癥,慧照才會親自出面診問。時間長了,大家都了解了慧照的秉性,若非無計可施,也便不會上門求醫(yī)。說來也巧,凡是慧照問診的病人,無論病得多重,最后竟都逐漸康復了,是以慧照診治的病人不多,其醫(yī)術之高卻早已為人津津樂道。

  上官懷德未曾見過慧照,但是看到兩名官差傷得嚴重,便在第一時間想到了他。

  眾人趕到臨濟寺的時候,已經(jīng)是日頭西落,四境掌燈了。一位管事的和尚問明來意,看到車中受傷之人,便將眾人請至齋房,轉身去請慧照禪師。

  沒過一會兒,慧照禪師匆匆趕到。上官懷德看到慧照有些驚訝,因為他原本以為慧照應當是一位年過半百的老者,沒想到慧照的年歲也不過三十歲出頭,比自己還要小些的樣子。張青陽和文子琢卻從慧照輕盈的步伐和均勻的呼吸中看出他內(nèi)力不凡。

  兩名傷者傷勢嚴重,慧照無暇與眾人搭話,一進門便專注在醫(yī)治傷者身上。眾人在齋房停留了一陣,發(fā)現(xiàn)并沒有可以幫忙的地方,張青陽看文子琢確實有些疲累,便由管事的和尚引領著,被帶到閑置的禪房休息了。

  第二日,文子琢惦記著兩名傷者,不知情況如何,便早早地與張青陽一起去齋房探望。此時,上官懷德父子也已經(jīng)在齋房中了。慧照忙了一夜,算是保住了兩人的性命。只是兩人傷勢過重,倘要蘇醒,尚需時日。

  上官懷德自是對慧照千恩萬謝,絮絮地講述著自己的遭遇?;壅諈s只是禮貌性地回應著上官懷德,眼睛卻瞅向文子琢的方向。昨夜燈下未及細觀,今日見到文子琢,慧照眼神中微微有些顫動,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等到上官懷德絮叨完自己的事情,慧照轉向文子琢,問道:“想必二位施主便是救下上官父子恩人了,不知施主尊姓大名,師出何門?”

  張青陽道:“在下張青陽,這是我的師妹文子琢,家?guī)煐|垣派李太極。”

  “哦,原來是李太極的高徒?!被壅杖粲兴迹安恢饚煬F(xiàn)在可好?”

  “家?guī)熞延趦赡昵斑^世?!?p>  聽到這個消息,慧照有些凄然,嘆了口氣,沉思了一陣,轉而望向文子琢,道:“貧僧看你師妹神思郁結,面有疲態(tài),似是大病初愈,不知可否容我切脈一試?”

  還沒等張青陽和文子琢回話,上官懷德在旁邊一口應承下來,道:“可以可以!能得慧照禪師切脈診治,正是求之不得之事?!闭f完,不由分說地把文子琢拉來坐到慧照身邊。

  張青陽聽到慧照僅從文子琢面容便能推斷其病情,自是對其醫(yī)道深感佩服。文子琢還從來沒有經(jīng)歷過被人強行問診的,莫名其妙地就被拉去切脈,既推脫不過,又有些難為情,害羞地低下了頭。上官懷德心中卻很是滿足,心想:“能得慧照禪師診問,可是三生有幸?。∵@樣的機會哪能錯過?”

  慧照仔細地為文子琢診了脈,說道:“文姑娘當是受過外傷,有血氣不足之癥,最近又受到風寒侵擾,身體更加虛弱。貧僧這里給文姑娘開一個方子,文姑娘可按方調(diào)養(yǎng),少則半年,多則一年,身體必定恢復如常?!?p>  文子琢站起身,道:“多謝大師診問,還請……”這時,一個小和尚端進屋一個香爐,點了一爐香置于桌上。文子琢話沒說完,聞得這爐香,突然停了下來,斷斷續(xù)續(xù)地問道:“這……這香……”

  張青陽看到文子琢神色有異,上前問道:“怎么?這爐香有什么問題嗎?”

  文子琢急忙從身邊取出那半副面具,道:“青陽哥哥,你聞!這面具上的香氣和桌上的這爐香是一樣的!”

  慧照平靜地問道:“這面具是——”

  “這面具是一個青衣人留下的,關系著我父親文延壽將軍遺骨的下落?!?p>  “哦,原來文姑娘是文將軍后人!失敬失敬!”上官懷德聽到文子琢一席話,一臉的敬佩,看到她手中的面具,說道:“這面具倒真是用我們本地盛產(chǎn)的紫楠木所做??磥砦墓媚锼鶎ぶ撕苡锌赡茏≡诟浇?!”

  慧照接過文子琢手中的面具,仔細聞了聞,緩緩說道:“面具上的香氣確是我寺中所用之香?!?p>  “大師可曾見過戴此面具之人?”

  “不曾見過!不過既然文姑娘要調(diào)養(yǎng)身子,又要查訪面具之人,不如住在寺中,細細查訪?!?p>  上官懷德連忙插話道:“哪能讓文姑娘住在寺中!這里太過簡陋,住起來多有不便,不如住到我的家中,一來我家就在恒州城中,離這里并不太遠,查訪起來也很方便;二來文姑娘是文將軍后人,更是我們父子的救命恩人,住到我家,也好讓我盡一盡地主之誼。再說姑娘所尋之人或許住在恒州城中,也未可知??!”

  慧照不動聲色,道:“也有道理?!苯又阌謱敫泵婢哌€給了文子琢。

  文子琢想了想,又望向張青陽的方向,看他點頭默許,便接受了上官懷德的邀請。

  當日,兩名傷者繼續(xù)留在臨濟寺養(yǎng)傷,上官懷德父子則辭別了慧照禪師,帶著張青陽和文子琢趕回恒州城家中。

  在幾人離開臨濟寺的時候,慧照若有所思地瞅向了寺中遠處一座藏經(jīng)樓上。

  藏經(jīng)樓被厚厚的窗簾包裹著,其中一處隱秘的角落有意無意地掀開了一角,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縫隙??p隙之后,矗立著一個身著灰袍的僧人?;遗凵苏趶目p隙中定定地瞧著文子琢離開的方向,這時,一個頭戴面具的青衣人從門外進來,將手中的藥碗放在桌上,用嘶啞的聲音費力地向灰袍僧人說道:“將軍,該吃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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