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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垣契闊

十八、冬日救棄嬰

東垣契闊 其水有云 4207 2021-09-13 06:00:00

  上官懷德家在恒州城中稱得上是大戶人家了。祖上雖然并非大福大貴,卻也一直是官宦人家,上官懷德的父親上官修明曾做過幾任縣令,到了上官懷德這一輩,因其對讀書之事并無天分,卻只對經(jīng)商感興趣,上官修明也便由他折騰去了。沒想到十年之間,他竟憑著自己的勤奮和智慧,從最初的一小間門店的綢緞鋪子做成了省內(nèi)最大的綢緞商鋪,連皇宮里的一些衣料采辦,也常常交由上官家來做。隨著上官家生意的興旺,上官懷德在省內(nèi)接連開立分號,又在恒州城中出資開了幾間銀鋪、茶樓等,還在城內(nèi)外廣置田宅,日子過得好不熱鬧。

  只是,上官家生意雖興,人丁卻不旺。上官懷德祖父去世早,只留下父親上官修明這一根獨苗。上官懷德上面倒是還有過幾個哥哥,卻都未及成年,便早早夭折。本指望上官懷德能多留子嗣,結(jié)果夫人黃氏身體柔弱,與上官懷德成親多年,卻遲遲不能生育。黃夫人與上官懷德從小青梅竹馬,黃家又與上官家是世交,是以即便膝下無子,上官懷德也絕然不肯納妾。為了子嗣之事,黃夫人每日求神禱告,不知道尋訪了多少名醫(yī)。上官懷德倒是很看得開,時常還要寬慰黃夫人:“這世上之事多有定數(shù),哪里能讓我們事事順心!若是我命中無子,求醫(yī)問道也是枉然。不如看開些,有我陪你,還要兒子作甚?”

  不知是黃夫人的誠心感動了神靈,還是上官懷德命中確有一子之故。就在黃夫人都要心灰意冷,放棄求子的時候,上官家倒真是盼來了一個活蹦亂跳的兒子上官玉燭。這也算是給上官家錦上添花了。

  兒子得來不易,上官一家對其從小便視若明珠。這也是讓上官懷德想不通的地方——明明上官玉燭身邊仆從環(huán)繞,劫匪如何就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將其悄無聲息地劫走了呢?劫匪的一番話更是讓上官懷德膽戰(zhàn)心驚:“莫非真是因為自己擋了別人的財路,才引來今日之禍?”

  上官懷德邀請張青陽和文子琢住在自己家中,除了確實存有報恩之心,也還有另一層深意。自己未曾報官,但是在短短幾日要籌措大筆贖金,不免走漏消息,城中差役借此剿匪也不奇怪。只是沒想到劫匪如此兇悍,竟然連衙門里的官差都不是其對手,若沒有張青陽和文子琢相助,必然不能脫險。可是脫險之后,劫匪會不會卷土重來,也未可知?。∮辛藦埱嚓柡臀淖幼磷≡诩抑?,上官懷德心中便會安穩(wěn)許多。

  那日上官懷德諸人回到城中,黃夫人看到兒子平安無事,懸了幾日的心終于落地,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

  張青陽和文子琢住在上官懷德家中,一邊按方調(diào)理文子琢的身體,一邊查訪那半副面具的來歷。這在期間,上官懷德如何將劫匪之事報官,又是如何查出了府上勾結(jié)劫匪的奸細(xì),那兩名受傷的官差如何蘇醒,官府又是如何出動官兵剿匪,張青陽都不甚在意。

  轉(zhuǎn)眼過了中秋,又過了重陽,上官玉燭被劫之事逐漸平息,文子琢身體也已經(jīng)恢復(fù)如常。只是查訪青衣人之事毫無進展。除了當(dāng)日在臨濟寺從寺中所焚爐香之中獲得了一絲線索之外,再沒查到更多關(guān)于此事的蛛絲馬跡。

  此地倒確系紫楠木產(chǎn)地,當(dāng)?shù)毓そ扯嘁宰祥局谱骷抑衅骶?,以之做面具者極為罕見。將面具拿給當(dāng)?shù)赜忻膸讉€工匠來探問,又都看不出制作面具的工藝出自何人之手。張青陽和文子琢多次往返于臨濟寺和恒州城中,也沒能發(fā)現(xiàn)什么,這讓文子琢很是喪氣。

  一日雨后,銀杏樹葉被打落滿地,文子琢坐在廊前,望著院中的一地的金黃出神。張青陽知道文子琢的心思,卻又不知如何勸慰,想著久已不練合璧劍法,便取出華陽劍,在院中練起了劍。

  只見張青陽手中之劍上下翻飛,猶如一道閃電環(huán)繞全身。文子琢也是久已不見張青陽練劍,只覺得他的劍法較之先前更迅疾些。

  看到地上有一片濕洼之地,鏡面一般。張青陽沖文子琢笑笑,從地上彈起一片銀杏葉片至文子琢面前,還沒等葉片飄落,他又用劍鋒勾起了地上的幾滴水,晶瑩的水珠不偏不倚,一個接一個都落在了銀杏葉片上。帶著水珠的銀杏葉片,宛如一葉扁舟,飄飄然落于文子琢面前。

  文子琢看著張青陽孩童一般的把戲,臉上露出了笑容。張青陽的劍法又讓她想起了師父臨終囑托,想這兩年來離開了隱惜谷,只一味地掛念著旁的事,卻將師父的遺言拋之腦后了。師父若在天有知,當(dāng)感遺憾吧!想到這,她不由地嘆了口氣。

  此刻,上官玉燭不知何時站在的院中角門旁,看張青陽練劍,看得呆住了。他從來沒有見過如此高超的劍法,只覺得張青陽神人一般。

  文子琢轉(zhuǎn)頭看到上官玉燭,問道:“玉燭,你可喜歡青陽哥哥的劍法?”

  上官玉燭使勁點了點頭。

  張青陽上前撫了撫上官玉燭的小腦袋,道:“你有劍嗎?”

  “我只有一把木劍。”說著,上官玉燭跑回自己房間,拿出了一把與小伙伴玩耍的木劍。

  張青陽便用這把木劍教了上官玉燭幾個簡單的招式。上官玉燭學(xué)得很是認(rèn)真,也學(xué)得有模有樣,不一會兒,練得滿頭是汗,仍是興致不減。

  此后幾日,每到傍晚,上官玉燭都會到張青陽和文子琢住處,跟兩人學(xué)上一陣兒。文子琢看他年紀(jì)雖小,做事卻異常專注,身形敏捷,很是討人喜歡。

  這一日傍晚,上官玉燭像往常一樣前去學(xué)劍,不過這一次,上官懷德也一同跟了過去。

  其實上官懷德早就有心讓自己的兒子隨名家學(xué)劍。東垣派的名聲他早有耳聞,只是無緣。這次請文子琢二人住在家中,也抱了讓兒子拜師之意。沒想到上官玉燭竟然這么巧,又這么順利地跟兩人學(xué)上了劍,他自是喜出望外,那這拜師一事他也要趁熱打鐵才對。

  得悉上官懷德有要兒子拜師之意,文子琢心中歡喜,悄悄握了張青陽的手,滿心期待他的首肯。沒想到張青陽只是對她笑了笑,便轉(zhuǎn)頭對上官懷德道:“玉燭確有學(xué)劍的天分,我和子琢甚是喜歡,所以忍不住教了他些招式。不過這拜師一事還需再作計較。我與子琢現(xiàn)在并無收徒之意,恐怕要讓您失望了?!?p>  聽到這話,失望的似乎不只是上官懷德。

  不過,張青陽又接著說道:“若是不嫌棄的話,我倒是可以推薦玉燭拜投我?guī)煹荜懝轮耖T下。如今東垣派事務(wù)都由師弟陸孤竹打理,收徒一事想必他不會拒絕。不知您意下如何?”

  上官懷德正擔(dān)心拜師無望,聽到張青陽可推薦轉(zhuǎn)投他師弟,不禁又歡喜起來,道:“如此甚好!”

  當(dāng)下,張青陽便寫給陸孤竹一封修書,道明事情原委,交給了上官懷德父子。

  待上官父子離開,文子琢不解地問道:“青陽,為何你不自己收上官玉燭為徒呢?你明明也是很喜歡他的?!?p>  張青陽道:“小傻!你我現(xiàn)在或漂泊在外,或居于隱惜谷,上官家終不能住得長久。若是收了玉燭為徒,哪天我們離開,他可如何是好??!”

  “哦,也對?!蔽淖幼咙c了點頭。

  “子琢——”張青陽雙手拉過文子琢的手,放在自己懷里,繼續(xù)道:“文將軍之事看來一時之間難有眉目,我們再住在這里也是徒勞無益,不如將面具留在上官家,請其幫忙查詢?,F(xiàn)下你身子已然復(fù)原如常,你我可先回隱惜谷,完成師父遺命,等過一陣子再回這里探訪消息不遲?!?p>  文子琢何嘗不知探查面具之事已屬渺茫,心中既已對師命有愧,也便同意了張青陽的提議。

  又過了幾日,張青陽和文子琢將查訪面具之事交托給上官家之后,便告辭離開了。

  冬日的江南,河流雖未結(jié)冰,卻凌冽無比,在陽光的照耀下泛著刺目的寒光?;蛟S是太冷的緣故,郊外河流兩岸見不到一絲人影,只有幾只寒鴉在空中無聊地盤旋、凄厲地鳴叫。

  沿河一路前行,張青陽時不時為文子琢裹緊了外面的斗篷,就像是仍舊照顧生病時的她一般。走得累了,文子琢便在河邊坐了下來,張青陽也剛要同她一起坐下,坐到一半,他突然又站了起來,警惕地向四周望了一圈。

  “怎么?有什么不對嗎?”張青陽的舉動讓她感到不安,她也站了起來,輕聲問道。

  “子琢,你聽,什么聲音?”張青陽專注地聽著什么。

  文子琢仔細(xì)聽了聽,道:“我什么也沒聽到啊!”

  張青陽示意文子琢不要出聲,又靜靜地聽了很久,終于發(fā)現(xiàn)了聲音傳出的方向。這時,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近,文子琢也聽到了。他們便一起順著聲音尋了過去。

  河流中間漂著一個竹籃,竹籃已有一半沉入河中,在空寂的河流中間順流而下。一只寒鴉偶爾棲于竹籃之上,稍作停留,便又鳴叫著離開。張青陽和文子琢聽到的異樣的聲音便是從這河流中間的竹籃里發(fā)出的。

  等到張青陽用一根樹枝將竹籃從河流中打撈上岸,看了竹籃里面,他和文子琢都呆住了。——竹籃中竟然是一個男嬰!

  看這嬰兒出生不過一月左右,雖說被人遺棄時間還不長,但是因為天氣寒冷,河水浸潤,他的衣物已被浸濕大半,身體也已凍僵,只能發(fā)出微弱的哭聲。若不是張青陽功力深厚,察覺了他的哭聲,怕是不過半個時辰,這竹籃連同嬰兒便會一起沉入河底了。

  文子琢憐惜地把小嬰兒抱了出來,脫掉了他身上浸濕的衣物,摘下自己的斗篷,將他裹在懷中,又用雙手揉搓著他冰冷的身體。折騰了好一陣,嬰兒的身體逐漸由青紫色變得紅潤起來,哭聲也漸漸響亮。

  這時,張青陽看到竹籃中一枚玉佩,恍然似曾相識,拿來放在手邊仔細(xì)觀察,卻又不知在何處見過。他是向來對于這些器物無所用心的,心有疑惑,很快也便拋之腦后。

  “青陽,你看他一直在哭呢,是不是要給他喝點水啊?”

  “嗯,大概是餓了吧!”張青陽拿出隨身水壺,用壺蓋接了些水放在嬰兒嘴邊,他喝了水,許是困了,便在文子琢懷中安然入睡。

  文子琢就那么靜靜地抱著小嬰兒,一臉的滿足。張青陽看出了她的心思,道:“子琢,你不會是想帶他一起上路吧?!?p>  “為什么不呢?”

  “可是我們現(xiàn)在哪有精力照顧一個嬰兒??!還是為他找一戶人家收養(yǎng)的好?!?p>  聽了張青陽的話,文子琢心有不舍。棄嬰的出現(xiàn)重新勾起了她對于自己身世經(jīng)歷的慨嘆,原本她也是有家人疼愛,父母呵護的,如今卻已漂泊無依,一如這棄嬰一般。

  “為他找一戶人家收養(yǎng)未嘗不可,但是你看包裹他的衣飾和隨身物品,都是大戶人家才有的東西。他又是個男嬰,身上并無殘疾或是病癥,世間哪有父母如此狠心,要拋棄自己的孩子,想來定是族人不容才不得不被遺棄。若是我們找一戶貧苦之家收養(yǎng)了他,他必不能得到很好的照顧。若是找一處寺廟寄養(yǎng),未免苦了他一生。倒不如你我?guī)x了這是非之地,豈不更好?”停了一下,文子琢又道:“能相救于他,必是有緣。我一看見他,便有許多親切感?!闭f完,乞求似的望著張青陽。

  張青陽見文子琢如此堅持,想到她身遭變故,于這棄嬰產(chǎn)生惺惺相惜之意,不忍拂逆她,嘆了口氣,道:“也罷,你既不舍,便帶他一起走吧。那你準(zhǔn)備給他起個什么名字呢?”

  文子琢望了望睡著的小嬰兒,仔細(xì)思考一番,道:“古詩有‘瑯玕生高山,芝英耀朱堂’之句,不如就叫他瑯玕吧。青陽,你覺得可好?”

  “瑯玕?嗯,不錯,你起的名字自然是好的?!?p>  文子琢用自己的臉輕輕地貼到熟睡的小嬰兒的臉頰上,溫柔地在他耳邊說道:“以后你就是我的寶貝瑯玕了?!爆槴\不語,只蠕動了一下自己的小嘴唇。

  從此,張青陽和文子琢身邊多了一個要人牽掛的小伙伴。

  就在張青陽和文子琢收養(yǎng)瑯玕的同一時間,京城之中,同親王與王絲桐的長子李玄華亦呱呱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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