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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垣契闊

十六、御書房相見

東垣契闊 其水有云 5089 2021-10-07 06:00:00

  李宗祧一進門便看到了屏風(fēng)之后李玄鑒的身影,不過,他最好奇的還是書架上多出來的那許多書?!钚b應(yīng)該也沒想到自己會在瞬間露餡。

  因為不知是敵是友,李宗祧若無其事地對身邊王公公說了些不相干的,暗地里卻告知王公公出門將李本叫了進來。李本聽王公公說御書房進了刺客,很快帶了兩名副將趕過來。

  李玄鑒在屏風(fēng)后面聽著外面的動靜,感覺屋里的人沒有要離開的跡象,反而越來越多。他忍不住向外瞧了一眼,卻正發(fā)現(xiàn)李宗祧帶了李本正要走到書柜那邊。他一著急,立馬從屏風(fēng)之后站了出來,叫道:“父王!”

  這一叫著實把李宗祧嚇了一跳,御書房中眾人幾乎都要被他這一聲嚇掉了魂。李本手中的劍差點就要離鞘指向他的腦袋,看了是太子,李本慶幸自己之前沒有無禮,不過,他繼而又想:“太子不是明日才到京城嗎?趙翼這斯,太子的消息傳遞得如此馬虎!實在可氣!”

  李宗祧對于太子完全沒有預(yù)兆地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先是驚,后是喜,再就是怒了。

  “你還知道回來!”李宗祧的注意力轉(zhuǎn)到了李玄鑒身上。他原本想著屏風(fēng)之后的刺客已經(jīng)暴露,不如先查探一下書柜那邊藏了什么,再去解決屏風(fēng)之后的刺客不遲,沒想到屏風(fēng)之后所謂的刺客是太子。

  “父王,我知道錯了。”看李宗祧怒氣未消,李玄鑒現(xiàn)出一副乖巧的模樣,道:“今后我一定謹思己過,面壁十日,禁足三月,再將四書五經(jīng)抄上二十遍?!?p>  自從李玄鑒長大之后,李宗祧已經(jīng)很少看到太子如此聽話了,心中的怒氣消了一大半,臉上現(xiàn)出平和的神色。不過,這些個責(zé)罰怎么聽著這么耳熟?

  李玄鑒看到父王臉色有所緩和,大氣都不敢出,生怕破壞了這來之不易的和緩局面。

  “這么晚了,你來這里做什么?鬼鬼祟祟的,成何體統(tǒng)!”

  “哦,我聽母后說要和親。父王,我可不可以不要和親?”

  “不可以!和親是國之大事,不是你一人之事?!?p>  “可是,我不喜歡那個異國公主。我們都沒有見過面。如果我娶了她,就是騙了她?!?p>  “你是說集獲夕顏嗎?聽說她不錯。見了面,你會喜歡她的,就不算是騙了她?!?p>  “父王!”

  “你是太子,你要知道自己的身份!父王知道你不在意自己的身份,所以從來沒有苛責(zé)于你,也沒有要求過你??赡阋溃愕纳矸菔菬o可改變的,你有自己必須要承擔(dān)的責(zé)任。”

  “我的責(zé)任也沒有規(guī)定我必須要娶一個我不喜歡的人?!?p>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些禮法規(guī)矩你忘了嗎?你要迎娶誰和你喜歡誰這是兩回事?!?p>  “是一回事,父王,這原本就是一回事!”李玄鑒情緒激動地爭論著。

  顯然,御書房里人太多了,李宗祧覺得這樣的爭辯不該出現(xiàn)在外人面前。王公公和李本見到李宗祧的眼色,知趣地帶著屋內(nèi)的其他人出了御書房,且緊守住房門,不許人靠近,更不許有人打擾。王公公還沒見過太子爺如此頂撞過皇上,心里暗自為太子的前途命運擔(dān)憂。

  御書房只剩了李宗祧父子兩人,一時安靜了許多。

  李宗祧坐了下來,沉下性子,放緩了語調(diào),道:“和親于國而言,于你而言,都有好處。它可以幫國家穩(wěn)固邊疆,也可以幫你穩(wěn)固你的太子之位,何樂而不為?”

  “這是交易,父王,這是在用我的終身幸福做交易?!?p>  “不是一定要雙方喜歡才會成親,也不是一定要雙方喜歡才會幸福。”

  李玄鑒突然覺得眼前的父王不再像是以前他奉若神明,完美無缺的父王了。他一直以為他的父王雖然高高在上,但是心懷仁慈、公正明理,所以他才敢肆無忌憚,他才敢口無遮攔??扇缃?,他有些猶豫了。

  “父王你是因為喜歡,才迎娶母后的,是嗎?”

  李宗祧沒有立刻回答,避開了太子的直視,過了一會兒,道:“這與你和親之事無關(guān)?!?p>  “父王不敢回答嗎?還是不愿?!?p>  “一定要回答嗎?”

  “一定要回答?!?p>  李宗祧認真地正視了李玄鑒的雙眼,道:“是的,我是喜歡你的母后才娶了她,我喜歡你的母后,所以給了她皇后之位。”

  “父王既是喜歡母后,那為何又接二連三地納妃?!?p>  “納妃是皇室的規(guī)矩,如今,你竟無法無天到連祖宗的規(guī)矩都要質(zhì)疑的地步了嗎?”

  “若是喜歡,便當(dāng)是唯一。”

  “只有王位是唯一的,其他,沒有什么唯一。”李宗祧自己也沒想到自己會說出這樣的話。從一開始他按照皇室的規(guī)矩迎娶皇后起,他就沒有想過自己還有喜歡的權(quán)利,哪怕是他的心底確有喜歡之人,也只是心底的喜歡罷了。他確然是喜歡許思湘所以才娶了她,只不過沒有那么喜歡而已。這么多年過去了,許思湘更像是他的親人,而他的心底依然是他的心底。

  眼前的李玄鑒,像極了年輕時候的自己,單純善良,情感細膩,是自己對他保護得太好了嗎?不過,李玄鑒又與年輕時的自己大不一樣。他比年輕時的自己更勇敢,也更無所畏懼。李宗祧希望太子能超越自己,只是,他不知道,從未歷經(jīng)世事,經(jīng)受磨難的太子是否真的能當(dāng)?shù)闷疬@至尊之位,又是否真的能放下兒女情長。

  李玄鑒沉默了,他在品味偶像破滅的心碎之感。

  “你娶了集獲夕顏,也可以有自己喜歡的人,何況,你現(xiàn)在又沒有喜歡的,何不嘗試著讓自己去喜歡她?”李宗祧苦口婆心地勸慰道。

  “我有喜歡的?!崩钚b的聲音低到自己都聽不清。

  “什么?你再說一遍!”

  李玄鑒深深地吸了口氣,提高了聲音,堅定地說道:“我有喜歡的女子?!?p>  “怎么?你在外面結(jié)識了什么來歷不明的女子?父王不準(zhǔn)!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是太子,不是什么女子都可以結(jié)交的!能夠配得上你的只能是貴族女子,父王絕不允許你與哪個鄉(xiāng)野村夫有什么交集。便是在外游玩也就罷了,竟然心中存了這樣荒唐的念頭。一定是哪個居心叵測之人為了接近你,才故意使的美人計?!?p>  李宗祧聽到李玄鑒這句話,簡直是比聽到他要拒絕和親的時候情緒還要激動。和親之事事先沒有和李玄鑒商量便定了下來,李宗祧這個做父親的心中自是有些許愧疚,可是自己的兒子在外面找了個心上人,還要以此為由拒絕和親,這是他決不能接受的。

  “父王,你聽我慢慢解釋……”李玄鑒心想:“哪有什么居心叵測,居心叵測的人分明是我嘛,先要與人接近的也是我??!我這都還搞不定呢,還怕人家不同意呢。父王可真是!”

  “不管你有什么樣的解釋,都不允許!與人私定終身已是亂了禮法,你竟還要以此為由拒了和親不成?以前父王以為你只是游手好閑,玩心較重,沒想到你竟紈绔至此!方才出去了幾天,便愛上了什么宮外的女子。夫子平日教于你的治國安民、修身立己之道你半分沒記住,偏偏學(xué)會了這些兒女情長!”

  “情之一字,本就無跡可尋,我也是身不由己?!?p>  “你還身不由己,我看你是色迷心竅!”

  “父王,我心意已決。我心中只裝得下她一個,今生非她不娶,今生也只娶她一人。若是父王因為兒臣的身份有所顧慮,大不了我不要這太子的身份。還望父王成全!”李玄鑒倔強的脾氣上來,不肯相讓半分。

  “你……混賬!”李宗祧氣到說不出話,正看到手邊有一方鎮(zhèn)紙,便氣憤地拋向了李玄鑒,李玄鑒胳膊被砸中,頓時紅腫了起來??伤廊灰粍硬粍?,坦然地接受著這份懲罰。

  可是,在李宗祧的鎮(zhèn)紙砸中太子的瞬間,書柜處傳來一聲輕微的驚呼,好像還有人在低聲說道:“別,別砸?!?p>  李宗祧的目光轉(zhuǎn)向書柜那邊,他突然想起書柜那邊之前便有些異常,后被李玄鑒的出現(xiàn)岔了去。他站起身,走向書柜,想要一探究竟。

  李玄鑒見狀,心中驚慌,亂了手腳,一著急便擋在了李宗祧面前,求告道:“父王!那里什么人都沒有。”

  這樣的舉動簡直就是在明白無誤地告訴李宗祧自己藏了人。李宗祧心想:“我這傻太子不會隱藏的性子還真是從小到大一點兒沒變??!”轉(zhuǎn)念又一想:“這不會是把外面心儀的女子都帶進宮了吧!”

  李玄鑒看李宗祧沒有要停下腳步的意思,還要再攔,李宗祧怒道:“站住別動!再動一動,把李本叫進來將你綁了!”李玄鑒這才站定。

  之前李宗祧就聞到一股幽香,有些好聞,又有些熟悉,來到書柜前面,才發(fā)現(xiàn)幽香是從書柜中散發(fā)出來的。他緩緩地打開柜門,便看到一個小姑娘躲在柜中,拿了書柜中的一本書擋了自己的臉,只露出額頭和一雙清澈的大眼睛。雖然躲在柜中,又這樣突然被人識破,小姑娘的臉上卻并沒有恐懼之色,只是好奇地望著出現(xiàn)的眼前之人。

  屋子里的幽香越發(fā)濃郁,李宗祧想到了當(dāng)年那個背著他回宮的小女孩兒身上,也是這般的幽香。

  沒有李玄鑒預(yù)想中的暴怒,李宗祧伸出手,示意帶張無痕出來。張無痕便拉了他的手慢慢地走出了書柜。等到張無痕放下手中用來遮擋的書,李宗祧看清了她的面貌之后,心頭突然間凝固了。

  “子琢?!崩钭陟鲟驼Z道。

  “對對對,她便是文子琢和張青陽之女,張無痕。”李玄鑒急急地解釋著,可是他卻覺得很奇怪:“自己似乎之前沒有提到過張無痕的父母啊!”

  李宗祧的目光在張無痕的身上停留了許久,看得張無痕低下了頭,他的目光才緩緩移開。原來真的是文子琢的女兒,難怪如此相像,難怪她身上散發(fā)出那樣的幽香。沒想到他愛上了文子琢,自己的兒子又愛上了文子琢的女兒。也許,自己這一代未了的心愿是要在下一代才能完成吧!想到這些,李宗祧又有些歡喜。

  “你叫什么名字。”

  “張無痕,父王,她叫張無痕?!睆垷o痕還沒有回答,李玄鑒便要搶著回答。

  “今年多大了?”

  “十六歲?!崩钚b這次不能搶答,欲言又止地卡了殼,張無痕才有了開口的機會。

  “父母安好?”

  “我沒見過父親,母親說,我出生前,他便過世了。”張無痕如實答道。

  李宗祧愣了一下,道:“哦?!彼朴谐了迹钟羞z憾。

  李玄鑒擔(dān)心的李宗祧一怒之下將張無痕趕出宮去的事情并沒有發(fā)生,他所擔(dān)心的自己要被李宗祧重責(zé)一頓的事情也沒有發(fā)生,之前父子二人激烈的爭吵似乎都在張無痕出現(xiàn)之后煙消云散。他本來都想好了,若是父王發(fā)怒,便要用張無痕是文子琢之女的身份為她開脫。如今這副情形,弄得李玄鑒一頭霧水,倒不知該說什么了。這時,李宗祧卻轉(zhuǎn)過頭,對他道:“你怎么能把無痕姑娘關(guān)在書柜里?虧你想得出來!”

  “呃,這個嘛。”李玄鑒一時語塞,心想:“那不是為了躲父王你嗎?”

  “你有沒有欺負無痕姑娘???”

  “???怎么會?沒有沒有,絕對沒有!”

  李宗祧對于張無痕的出現(xiàn)一時感慨萬千,想問的話千頭萬緒,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李玄鑒還在等著他的責(zé)罰,乖乖地垂手站立。張無痕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么,便也悄悄地站在一旁。就這樣,三個人的房中,竟像是空無一人般安靜。

  李玄鑒覺得三個人就這么面面相覷地站著很是尷尬,心中又不知瑯玕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估摸著自己的責(zé)罰也不急于這一時半刻的功夫,便小心翼翼地問道:“父王,你不生氣了?”

  “父王為什么要生氣?又什么時候說過自己生氣了?”

  “那我與無痕姑娘的事……”

  “父王完全贊同?!?p>  “那……和親呢?!?p>  “此事再議?!?p>  李玄鑒心中就像放了爆竹一般,真是樂開了花。沒想到父王這么快就同意了自己的請求。早知道事情進展得如此順利,他又何必執(zhí)意出宮,又何必這么躲躲藏藏的!真是多此一舉!他覺得肯定是自己堅定的決心讓父王不得不讓步,不過,張無痕這么漂亮,也或者,父王也覺得她與自己很是相配吧。也對,張無痕這么可愛的女孩,定是人見人愛?。?p>  李玄鑒在旁邊忍不住偷偷地又瞅了兩眼張無痕,越看越覺得自己眼光真是太棒了!歡喜之下,李玄鑒其實并未聽懂父王所謂“此事再議”的言外之意。

  張無痕心中卻在想:“我們的事?是指他拜我為師這件事么?”

  “父王,那我們先回去了。”李玄鑒辦妥了這樣一件大事,可不能再待久了討人嫌,萬一父王反悔了就不好了。

  “回去吧,不要總想著出宮,收一收心,好好讀書,學(xué)學(xué)治國之道。還有,”李宗祧慈愛地看向張無痕,道:“不要怠慢了無痕姑娘,算起來,她也是你表妹。之前玄成被襲也是無痕姑娘為其療傷。如今進了宮,你便要好生招待。”

  “我知道,我知道。”李玄鑒又偷偷瞅了瞅張無痕,道:“兒臣告退。”

  “等一下。你要將無痕姑娘安頓在哪里?”

  “自然是我的太子宮?!?p>  “虧你想得出來。無痕姑娘不能去你的太子宮,就安排在留瑾苑住下吧?!?p>  李玄鑒心中一驚,留瑾苑是父王的禁地,常年派專人日日打掃,又從不許閑雜人等入內(nèi)。如今竟破例讓張無痕住進去,也真是破天荒了。早些年,他貌似聽宮中老人說過留瑾苑的事情,據(jù)說那里曾經(jīng)住過一位美麗的姑娘,那姑娘是誰來著?李玄鑒有些記不真切了。

  “還愣著干嗎?出去吧。”

  李玄鑒這才恍過神,答道:“哦,知道了。”說著,便拉了張無痕的手,走了出去。

  看到太子殿下帶了一個姑娘走出御書房,守在外面的王公公和李本等人目瞪口呆,真是覺得像見了變戲法一樣,更有想象豐富者不禁猜測:“太子莫不是將御書房古畫中的天仙帶了出來?”

  在李玄鑒二人走后,李宗祧還在回憶當(dāng)年之事。他以為自己的心意從未改變,也以為自己一定會像成全當(dāng)年的自己一樣成全李玄鑒和張無痕??墒牵缃窭潇o下來,他又覺得這件事不該感情用事,更不該如此草率決定。況且他真的并不認為成全了李玄鑒和張無痕就一定要破壞和親。

  想到這兒,李宗祧突然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的自己已經(jīng)與當(dāng)初的自己大相徑庭。他在不知不覺中接受了自己地位和責(zé)任,也放棄了他原本的癡情和專一。留瑾苑的執(zhí)念更像是他對過去的一種懷念,而不是堅持。

  人都是會變的,可是,誰又能說得清這樣的變是好是壞,這樣的變到底是變了多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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