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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垣契闊

三十二、得意與失意

東垣契闊 其水有云 5148 2021-10-23 06:00:00

  夜靜更深,半輪明月掛空。

  張無痕跟隨李玄鑒走到了云居湖旁,李玄鑒轉(zhuǎn)頭,示意趙翼不要跟過來,然后對張無痕伸出手,張無痕笑盈盈地把自己的手遞了上去,乖乖地跟他走在了橋上。這橋名作半月亭廊,天上正是半月之色,李玄鑒覺得這橋通到了月上。

  過了半月亭廊,來到聽溪閣。李玄鑒將張無痕拉到自己身邊,深情款款地望著她。

  “你在看什么?”張無痕笑嘻嘻地仰頭問他。

  “看你呀?!?p>  “我有什么好看的!”

  “你哪兒都好看。比這月色更美,比這星星更亮?!?p>  看她一臉紅暈,李玄鑒摸了摸她的小臉,覺得觸手滾燙,便問道:“你是不是醉了?”

  “醉了?沒有吧!”

  “醉了的人都不會承認自己醉的,我看你是真的醉了。”

  “真的嗎?”

  “那你頭暈嗎?”

  “有一點兒,這就是醉嗎?”

  “是呀!”

  “哦,那我是醉了。那,你看我都承認自己醉了,所以我沒醉,是吧?”

  李玄鑒被她逗樂了。張無痕靠在他身上,用小手輕輕地摸了他的嘴唇,道:“你的嘴唇,軟軟的,甜甜的?!?p>  李玄鑒覺得張無痕的氣息讓自己心神蕩漾,整個魂靈都飄在了半空,他的臉上霎時升起了比張無痕臉上還要濃重的紅暈。

  “你想要我,吻你嗎?”

  張無痕點點頭。

  李玄鑒俯下身,抱住張無痕,將自己的沖動緩緩地送入她的唇邊。

  張無痕覺得他的唇比冬日的炭火還要焦灼,可是這樣的焦灼又沁人心脾,讓她欲罷不能。她明明是和他吻過兩次的,但第一次他吻她的時候,她還沒有做好準備,也沒有任何感覺。第二次她去主動吻他,又吻得太慌亂了。只有這一次,他的火熱與她的動心交織在一起,吻得剛剛好。

  過了許久,張無痕才從李玄鑒的唇邊戀戀不舍地分開。李玄鑒自己反而有些難為情,他松開了抱住張無痕的手,看向湖面,想要轉(zhuǎn)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張無痕見他身子與自己的距離有些遠了,卻像個寵物一樣蹭了上去,不斷地要鉆進他懷里。

  “你想干嗎?”李玄鑒輕柔地問道。

  “我想吻你?!?p>  “還說你沒醉,不是剛剛吻過嗎?”李玄鑒覺得她的鬧人有些可愛。

  “我還要?!?p>  “貪杯!”李玄鑒寵溺地用左手攬了她的腰,又要上前吻她。

  “不行,這次換我來。”

  于是,李玄鑒低了頭,湊近了她的臉。張無痕在他唇上蓋印章般輕點了一下,之后便緊緊地抱了他,在他懷中睡了去。

  李玄英跟隨李玄鑒和張無痕來到云居湖邊的時候,趙翼正在湖邊遠遠地向聽溪閣觀望著。若不是現(xiàn)在身在宮中,趙翼發(fā)誓絕不會允許自己離開李玄鑒半步的??墒?,即便在宮中,趙翼也不敢掉以輕心,時刻關注著云居湖周邊的一切。

  李玄英趕到之時,趙翼宛如驚弓之鳥,以為來了刺客,看到是李玄英,趙翼緊繃的神經(jīng)才松了下來。

  “世子殿下,您是來找太子殿下嗎?”

  “嗯?!?p>  趙翼剛要上前向李玄鑒通報,一扭頭,他與李玄英兩人正好看到了李玄鑒和張無痕深情接吻的一幕。趙翼為難地撓了撓頭,道:“世子殿下,現(xiàn)在,太子殿下可能不太方便?!?p>  李玄英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刺中一般。他石化般站在原地,對于眼前的一幕久久不能釋懷。

  “……殿下,殿下?世子殿下!”趙翼在李玄英身旁一連呼喚了幾聲,李玄英才有了回應:“嗯?”

  “您找太子是有什么事嗎?要不,我替您轉(zhuǎn)達?!?p>  李玄英把手中的藥瓶反復揉搓了一陣,對趙翼道:“這是醒酒藥,替我給無痕姑娘?!?p>  趙翼接過了藥,道:“世子殿下,您真是太有心了!還有遇刺當日,多虧有您,屬下感激不盡!太子殿下心中也甚是感激,屬下替太子謝過世子?!壁w翼臉上幾乎要把李玄英視作了活菩薩,就差擺個香爐供起來了。

  “只是路過,我應該做的?!崩钚⒉⒉灰蜻@感激心情就有所舒暢。說完,他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趙翼看看手中的藥,還沒來得及再次感謝這藥,再回頭看向李玄鑒,發(fā)現(xiàn)李玄鑒正在向自己招手,隨即收了藥,趕去了李玄鑒所在的聽溪閣。

  張無痕在李玄鑒身邊睡著,李玄鑒右臂受傷未愈,只能招呼趙翼抱張無痕回去。張無痕就那樣任由趙翼抱回了留瑾苑,被人抱了一路都沒醒,躺在床上之后,似睡得更加香甜。

  見李玄鑒還要在張無痕床邊多停留一陣,趙翼和留瑾苑的宮人悄悄地退出了房間。

  在房間門外站定,趙翼忽然聞到一絲奇異的香味,仔細辨別了一下,才發(fā)現(xiàn)這香味是從自己手臂發(fā)出的。想必是剛剛抱了張無痕回來,她身上的香氣便留在了自己身上。聞著這香味,趙翼腦海中浮現(xiàn)出了張無痕的樣子,他的心跳突然有些加快。

  他不知所措地用手捂了自己的胸口,發(fā)現(xiàn)李玄英給他的藥還在自己這里,便急忙敲了房門,將藥送了進去。

  李玄鑒正在床邊,握了張無痕的手在自己的唇邊,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她。見趙翼送藥,問道:“這是什么?”

  “李玄英送來的醒酒藥,給張姑娘的。”趙翼覺得房間中的香氣愈發(fā)濃郁,幾乎讓他窒息。進門前他想要一并告訴李玄鑒遇刺當日李玄英相助之事的,一進門卻忘得一干二凈。

  “英弟真是太貼心了!”李玄鑒從瓶中取出一粒,送入張無痕口中,趙翼遞了水給李玄鑒,喂張無痕服下。

  屋內(nèi)的宮燈搖曳不定,忽明忽暗,照在張無痕的臉上,顯得她時而朦朧嫵媚,時而玲瓏白皙。李玄鑒看著張無痕熟睡的樣子,有些出神,轉(zhuǎn)頭見趙翼還端了水站在一旁,問道:“還有事嗎?”

  “呃,沒有了?!壁w翼心虛般放下水,快步走出了房間。

  “勿動妄念,勿動妄念!”趙翼心中不斷地提醒著自己。雖然站到了門外,可是張無痕留在他身上的香氣還在,他那顆心不明所以地快速跳動也還在。趙翼運了運氣,好不容易才平復了自己的呼吸。

  李玄鑒覺得自己在留瑾苑中待的夠久了,若是真的留宿于此,宮內(nèi)指不定又要冒出什么奇葩的傳聞。李玄鑒不想因為自己的不謹慎傷害到張無痕,盡管張無痕自己從不在意這些。

  他要離開床邊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張無痕拽了自己的外衣。于是,李玄鑒脫了衣服,蓋在她身上,又為她加了一床被子,最后招呼留瑾苑的宮人進來,囑咐了半天,這才放心地出了門。

  一出門,趙翼看到李玄鑒沒穿外衣,便急忙脫了自己的衣服給他披上。在趙翼給李玄鑒披上外衣的時候,李玄鑒盯著趙翼的臉,用異樣的眼光問道:“你臉怎么了?”

  “我的臉?怎么了?”

  “滿臉通紅!”

  “……”

  “你今晚,喝酒了?”

  “沒有。”

  “對了,明早記得叫人送醒酒湯來?!闭f到酒,李玄鑒又想到了醒酒湯。

  “嗯,知道了?!?p>  “我們回吧。”

  巡城營的值班處,燈火通明,人語喧嘩,幾個士兵在熱熱鬧鬧地喝酒打牌。突然,隨著一陣寒風吹入,值班處的房門被人粗暴地推開。看清了推門之人,士兵們頓時失了血色。

  “副統(tǒng)領,我們,我們這不是因為皇上壽辰,所以,才,才……”一個士兵結(jié)結(jié)巴巴地解釋著。

  李玄英陰沉著臉,掃了一眼屋內(nèi),最后的目光停留在桌上的酒壺上,道:“還有酒嗎?”

  “我們這就撤了,馬上就去值班?!笔勘鴤儊y了手腳,胡亂地收拾著。

  “給我拿一瓶。”李玄英指了指桌上的酒。

  什么?幾個士兵面面相覷,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毛病。一個稍微年長,膽子稍大的士兵小心翼翼地說道:“副統(tǒng)領,只剩這一瓶了。要不,我回家給您拿瓶新的,我家里還有?!?p>  “不用了,就這瓶吧?!崩钚⒆郎系陌肫烤颇迷谑种?,道:“改日還你。”說完,便帶著酒離開了。

  屋內(nèi)士兵們張口結(jié)舌,半天合不攏嘴。

  “今日不是皇上壽辰嗎?副統(tǒng)領來咱們這兒干嗎?”

  “莫不是皇上壽宴上缺酒?不應該呀!”

  “副統(tǒng)領平日最講究了,今日怎么連咱們的剩酒也要拿去喝?”

  “估計不是自己喝吧。”

  “不會是要留下咱們擅離職守的證據(jù)吧?”

  ……

  寂靜的夜,空蕩蕩的街,李玄英一人執(zhí)酒,騎馬行街。

  他不知道為什么自己要去巡城營值班處搶了別人的酒,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樣的街上,他只知道自己心痛到不能自持,不想回府又無處可去,去到巡城營只是一個意外??吹骄?,他只覺得那樣的辛辣能讓自己暫時忘記心中的痛楚。

  他是什么時候見到張無痕的呢?見到她的時候,就已經(jīng)失去她了吧。他又是在為什么而痛呢?是因為從來不曾擁有,還是因為從來不曾表達?

  他以為自己可以放下,或者已經(jīng)放下,他以為自己可以坦然面對張無痕身邊的一切人和事,可是之前的那一幕,將他重筑的自我擊個粉碎。而他能做的,只能是再將那個破碎的自我重新拼湊起來,繼續(xù)前行。他不知道這樣的破碎、拼湊還要反復多少次。

  也許,他應該遠離這一切才好,但他不想,他寧愿守著每時每刻都有可能碎成渣的心,和每碎一次都痛徹心扉的苦痛,也要無可救藥地靠近她。

  如果說這世上真的有一種事物集世間所有極端情感于一體,那這種奇怪的事物便是愛情了。

  無人的街上,李玄英勒緊了韁繩,近乎瘋狂地策馬疾馳,直到街道的盡頭。

  座下的馬大口地喘著粗氣,李玄英也累了,他想趴在馬背上稍事休息??墒屡c愿違,他剛剛趴到馬背上,便無意識地昏睡過去,他的身子也在馬背上不斷地傾斜,直到失了平衡,從馬上摔落。

  就在李玄英要摔到地上的剎那,有人從路旁屋檐上飛身而下,輕輕地接住了他。李玄英手中的酒瓶滑落地上,他自己卻落在別人懷中。

  翌日午時,李玄英緩緩睜開雙眼,一瞬間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

  這時,流黃使的聲音出現(xiàn)在他耳邊:“你醒了?我可以把我的胳膊抽出來了嗎?”

  李玄英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頭枕在別人胳膊上。他急忙翻身坐起,一扭頭,流黃使的面孔就出現(xiàn)在離他不到半臂的距離。李玄英避嫌般地站起身,床上的被子也有一半被他拖到了地上,他謹慎地問道:“這是哪兒?你為什么會在這兒?”

  流黃使還半躺在床上,一臉的疲憊和困倦,道:“你怎么每回見我都是一堆的問題。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重?你再多枕一會兒,我這條胳膊都要廢了?!绷鼽S使一邊揉著自己的胳膊一邊埋怨。

  “你可以抽出來的?!?p>  “我也得能抽得出來啊,還不是你死死地拉著我的胳膊不放?!?p>  “對不起!”

  “這么輕描淡寫的一句就完了呀?你幫我揉揉吧!”流黃使耍賴一般伸出胳膊。

  李玄英站著沒動,道:“你還沒回答我,這是哪兒,你怎么找到我的?”

  “這是客棧!我總不能和你露宿街頭,也不能帶你回府,自然是帶你到客棧住一晚。怎么找到你的?那肯定是偶然??!英雄救美,救少年,呃,救美少年!不足掛齒!”

  流黃使說到后面,不自覺地低了頭,若無其事地仍在揉著自己的胳膊。他怎么能告訴李玄英,自己是因為想見他,所以去了同親王府,結(jié)果沒等到他回府,便又去宮外守候,之后從他出宮便跟了一路呢?這種事要傳了出去,他作為神爵派流黃使的身份得多丟面子!

  可李玄英并不相信他的話,眼神犀利地瞅著他,說道:“你撒謊!你跟蹤我!”

  “你想多了!我干嗎撒謊?我又為什么跟蹤你?你有點兒腦子好不好?自作多情!還我跟蹤你?!?p>  “這就要問你自己了,為什么跟蹤我?”

  “嗯,好吧好吧!我承認,我就是跟蹤你了,因為我想你?!绷鼽S使見了李玄英的眼睛,心里就什么話也藏不住了,只好誠實地回答了他。

  “你閉嘴!”

  “你看吧,我說了實話,你又不信。那你干嗎要問我?”

  李玄英見旁邊桌上放了劍,轉(zhuǎn)身就要去取劍。可他沒注意到自己腳下還踩了床上掉落的被子,不小心被被子纏住,便要向前撲倒。誰知這被子的另一半還搭在床上,裹了流黃使的身子,李玄英扯著被子向前一撲,流黃使就裹著被子從床上摔到了地上。

  本來流黃使不會這么輕易被人摔到,一來他的心思不在此處,二來李玄英的動作也太突然了些,流黃使就這樣隨著李玄英的撲倒重重地摔倒在地。

  不幸的是,流黃使在摔倒的瞬間又本能地無意識地想要在空中抓住些什么,而李玄英又正好落在流黃使的前方,所以等兩人一撲一摔都落地之后,流黃使發(fā)現(xiàn)自己手里扯下了李玄英的褲子,而李玄英便露出了半個屁股在流黃使面前。

  李玄英一回頭,看到這么尷尬的一幕,羞憤難當,抬腳就對著流黃使面門踢了過去。流黃使正傻愣愣地看著李玄英的屁股回憶剛剛發(fā)生了什么,冷不丁被李玄英踢到了額頭,回過神來,忍著疼痛,不住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真不是有意的!”

  李玄英重新站起身,提起褲子。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身上的衣服不是自己的:“我的衣服呢?”

  “昨晚你喝多了,弄臟了,我?guī)湍銚Q了?!敝劣诹鼽S使在幫李玄英換衣服之前還幫他洗了澡——只要想想李玄英的身子,流黃使就覺得給李玄英洗澡的那個時刻妙不可言,但是現(xiàn)在看到李玄英的表情,他是打死也不敢說了。

  李玄英想象了一下昨晚流黃使給自己換衣服的事情,又瞅了瞅眼前的情景,他實在是無地自容,半刻鐘也不想再待下去了。

  “我是好心。你一個小孩子,喝那么多酒干嗎?你看,喝醉了多危險。下次如果生氣或者傷心,換一種方式吧?!绷鼽S使見李玄英真的很生氣,絮絮叨叨地勸慰著。

  李玄英習慣性地從桌上取了一心劍,流黃使提醒道:“這是我的,”看到李玄英一臉嚴肅,流黃使繼續(xù)道:“——也是你的,你隨意。”

  李玄英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拿錯了,于是,放下一心劍,換了另外一邊的定光劍在手,又取了外面的衣服想要穿上??墒牵鼽S使給他準備的衣服完全不是他的風格,不光顏色是他平生從來不穿的白色,衣服的領口還有許多花哨的裝飾,李玄英看上一眼都覺得心煩。

  流黃使看出了李玄英對這些衣服的嫌棄,討好似的說道:“這次是我準備不周,你先湊合穿吧,下次我一定按照你的喜好為你準備?!?p>  李玄英就像完全沒有聽到流黃使的話一般,旁若無人地快速穿好衣服,逃出了客棧。

  流黃使自己留在一片狼藉的房間中,一手揉了胳膊,一手揉了額頭,自言自語道:“我是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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