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黎明時分,瑯玕和田清歡帶了李玄英來到德襄客棧,剛到門口,便有人從暗處甩過一只香囊過來。瑯玕接住香囊,再看香囊飛來的方向,又看不見人。打開香囊,里面是簡單的幾句話,告知瑯玕兩人張無痕已尋到,且已出城,請他二人在城外匯合。
如果說這紙條上的字跡和內(nèi)容是否為龍曇所寫還真?zhèn)坞y辨的話,再看其中放置的一支棒棒糖,瑯玕就只能選擇相信了——會把棒棒糖作為信物的,龍曇稱得上是獨一份了。只是,瑯玕還有許多事情心中不解。
“宮中發(fā)生了什么?太子怎么又會跟無痕在一起?”瑯玕向李玄英問道。
“嗯?!崩钚⑿闹羞€在想著別院中的流黃使,心不在焉地回答著瑯玕的問話。
“呃,世子殿下,你知不知道宮中發(fā)生了什么?”
“哦。”
瑯玕覺得李玄英根本沒有聽到自己的話,轉(zhuǎn)而對田清歡說道:“既然上官師兄和龍姑娘與太子殿下和無痕一同出城了,我們也要盡快出城與之匯合?!?p> “好?!碧锴鍤g說道。
李玄英聽到“出城”二字,才從流黃使的事情中清醒,問道:“我們要出城嗎?可是無痕姑娘還在城中??!”
瑯玕將李玄鑒和張無痕已出城的消息再向李玄英重復(fù)了一邊,最后又問道:“宮中到底出了什么變故?”
“父王謀逆,宮中叛亂?!崩钚⒉辉高^多回憶,瑯玕和田清歡卻也從李玄英的神情中猜出了這場動亂的慘烈。
經(jīng)了瑯玕一問,宮中殺戮的一幕重又浮現(xiàn)在李玄英眼前。現(xiàn)下宮中之事,李玄英覺得能阻止同親王的只有王妃了。難怪太子大婚那日同親王千方百計說服了王妃,將其送入了廣惠寺。那時他便納悶,如今卻才想起。
天色微明,李玄英不急于出城,還請瑯玕和田清歡等等他,他自己去了廣惠寺。廣惠寺的侍衛(wèi)們對李玄英的到來有些驚訝,卻也不敢阻攔。
進(jìn)到王妃寢室,李玄英發(fā)現(xiàn)王妃還在安睡,便在門外守候??墒?,直到天色大亮,王妃依然沒有要醒的跡象。李玄英覺得奇怪,王妃從來不會貪睡的。
這時,宮中來了兩名太醫(yī),正與李玄英在門外碰面。兩名太醫(yī)見了李玄英,不敢進(jìn)屋,亦與李玄英一同在門外候著。李玄英的心不由得緊張起來,向王絲桐身邊兩名侍女練朱、洞越問道:“母妃生病了嗎?”
洞越猶豫著答道:“昨日王爺本是要來接王妃回府的,往日都是王爺親自來接,可是昨日王爺有事耽擱,要晚些來接,便送來了王妃最愛喝的銀耳蓮子羹。王妃喝下之后便沉睡至今?!?p> 李玄英聽了這些,心中了然,父王做事果然縝密。
“母妃什么時候會醒?”李玄英追問門口的太醫(yī)道。
兩名太醫(yī)跪下不語。李玄英拔出定光劍,架在兩人脖子上,威脅道:“我問你們,母妃什么時候會醒?”
“世子恕罪!王妃五日之后方才會醒。殿下放心,王妃只是睡著,有臣在,定不會讓王妃有事。”其中一名太醫(yī)被李玄英的劍嚇到渾身發(fā)抖。
想來這些都是同親王做的安排,謀逆之事,如果說同親王最不想被誰知道,那便是王絲桐了。李玄英在廣惠寺向王妃求助無果,只好又回了德襄客棧。
京城中因為昨夜太子入宮又出逃之事加強(qiáng)了巡視,各處城門更是增加了守衛(wèi),封得密不透風(fēng)。李玄英、瑯玕和田清歡三人想要出城,可是比瑯玕他們?nèi)氤菚r要難多了。
瑯玕正為如何出城絞盡腦汁,李玄英卻讓客棧老板尋了三匹馬來,瑯玕不解,問道:“我們要騎馬出城嗎?目標(biāo)會不會太大?城門的守衛(wèi)怕是不能放行吧?!?p> 李玄英鎮(zhèn)靜言道:“我就是要大大方方出城,看誰敢相攔!況且,我們出城之后,以防追兵,也還是需要馬匹的。”
瑯玕見李玄英很有把握的樣子,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只好一試,但還是建議道:“那我們還是晚上行動的好,萬一出了什么差錯,棄馬而行,也好隱身。”
“好,就依你?!?p> 當(dāng)晚,瑯玕和田清歡騎了馬,跟在李玄英之后,來到了東門迎旭門。一靠近城門,便有守軍將三人攔下。
守衛(wèi)城門的是李玄英做副統(tǒng)領(lǐng)的巡城營,其中有認(rèn)出李玄英身份的,心知不妙,不敢得罪,便悄悄退后。有幾個剛?cè)霠I的士兵認(rèn)不得李玄英,大聲吆喝著要他出示同親王手令方可出城。
李玄英淡定答道:“我要見你們守軍統(tǒng)領(lǐng)?!?p> 還沒等守軍去向統(tǒng)領(lǐng)匯報,統(tǒng)領(lǐng)已經(jīng)看到了城門處的喧嘩,急忙趕至城門。不出李玄英所料,在他被流黃使軟禁之后,守衛(wèi)城門的任務(wù)便落在了韓擁身上。
韓擁見了李玄英,急忙上前,施禮道:“世子殿下,這大晚上的,您怎么來了?”看看李玄英后面還跟了兩個人,韓擁更是惴惴不安。
“我和兩個朋友要出城,開門!”李玄英淡淡地說了一句。
“是王爺讓您出城的?”
“不是?!?p> “那,屬下不能放行??!”
“為什么?”
“這,王爺下令,除非有王爺手令,任何人不許出城啊!當(dāng)然世子殿下您是特例。若您真是在城里待著嫌煩,屬下多派些人隨行保護(hù),您白天出城散散心也可以。但是最近幾日京城內(nèi)外不甚太平,為了殿下您的安全,您還是不要出城的好?!?p> “我說了,沒有手令,我要出城。你放還是不放?”
“殿下別生氣!”韓擁看不清瑯玕和田清歡的臉,但又覺得好似在哪里見過,他小聲問道:“殿下您莫不是被人挾持?”
“胡說!”
“那您干嗎要出城嘛,在京城待著,多好!”
“我出城還要向你匯報不成?”
“哎呀,屬下不是這個意思!可要放您出城,屬下的腦袋就難保了?!?p> “你以為現(xiàn)在我就不敢要你的腦袋嗎?”李玄英的劍架在了韓擁的脖子上。韓擁不敢動,手下之人也不敢動。
看李玄英眼中如此重的殺氣,韓擁跟隨他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看到??墒?,韓擁眼中的驚恐之色還是讓李玄英的殺氣逐漸冷卻下來。李玄英收了劍,下了馬,自己去開城門。
“殿下,不可!”韓擁上前去攔,被李玄英一把推開,道:“別逼我動手!”
“殿下,我的好殿下,我的祖宗!真的不能出城!”韓擁都要哭了,可是城門還是被李玄英打開了。韓擁覺得自己的腦袋已是搖搖欲墜。
李玄英對著瑯玕和田清歡道:“我們走?!闭f著便重新上了馬。
正在韓擁一籌莫展,無計可施之時,城中巡視的南山軍隊看到了城門這里的異常——怎么統(tǒng)領(lǐng)大人唯唯諾諾,手下之人也不敢擅動的樣子?于是,他們便聚集了過來。再看到有人要出城,以為城門失守,需要支援,但騎馬上前支援的話,已然來不及,所以便集中了弓箭手,向出城之人發(fā)起攻擊。
瑯玕和田清歡看到箭雨射來,很自然地?fù)]舞手中之劍,將飛箭斬落。李玄英看到形勢有變,也開始揮劍自保。三人一面應(yīng)對射來的箭,一面向城門處靠攏。
巡城營守軍見南山軍隊飛箭襲來,紛紛躲開,離開了城門區(qū)域,城門的位置只剩了韓擁和李玄英三人。守軍中幾個頭腦機(jī)靈的,騎了快馬,去到宮中給同親王報信。
韓擁看李玄英受到襲擊,急忙對著遠(yuǎn)處南山軍隊的弓箭手大聲道:“快停下!世子殿下在這里!”但是,南山軍隊并沒有聽到他的喊聲,攻擊仍在繼續(xù)。
瑯玕和田清歡應(yīng)對飛箭尚有余力,李玄英卻頗為吃力。韓擁重新?lián)?fù)起護(hù)衛(wèi)李玄英的責(zé)任,在他身邊幫他擋箭,可是,南山軍隊的弓箭手個個訓(xùn)練有素,并不容易對付。
眼見飛箭襲來,李玄英躲避不及便要受傷,一個黑衣人及時趕到,騎在李玄英的馬上,幫李玄英擋下了所有的危險。不僅如此,黑衣人還攬了李玄英的腰,挽了韁繩,將馬橫在了瑯玕和田清歡身前,攔下了兩人身前的飛箭,瑯玕和田清歡才有機(jī)會從城門騎馬而出。
黑衣人剛剛出現(xiàn)時,李玄英便覺得格外熟悉。等到他攬了自己的腰,坐在自己身后,盡管他蒙了面,李玄英還是不禁紅了臉——他知道流黃使總是出現(xiàn)在自己最需要的時候,卻沒想到此時真的會出現(xiàn)。
流黃使護(hù)了瑯玕和田清歡出城,又護(hù)了李玄英出城,之后才從李玄英身后飛身離開,獨自入城,關(guān)了城門。李玄英認(rèn)出流黃使的剎那,以為流黃使又要將自己帶回別院軟禁,誰知他竟送了自己出城,李玄英不明白流黃使什么意圖。
“多保重,做你想做的吧,一定要保護(hù)好自己!”這是流黃使離開他時唯一說的話。李玄英心中好似還有千言萬語想要對流黃使說,可是等他轉(zhuǎn)回頭,只看到了流黃使關(guān)上城門的一個背影。
不知流黃使在城中能否脫身,不知他該如何面對自己的父王。帶著一連串的擔(dān)憂,李玄英的馬跟隨了瑯玕和田清歡,與這座京城間的距離越來越遠(yuǎn)。
同親王很快得知了李玄英出城的消息,他大發(fā)雷霆,誓要將其抓回,流黃使卻攔下了同親王的命令。
“當(dāng)初世子交給了你,你卻將人看丟了。如今還要攔我,是何居心?”同親王看到流黃使還敢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怒氣更甚。
流黃使臉色憔悴,卻罕見地認(rèn)真答道:“王爺,如果你愛世子,就請不要將他逼至絕境。”
“絕境?本王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他,你竟說是絕境!”
“世子與我們本不是一類人,王爺心中應(yīng)當(dāng)清楚。將來世子所治天下,也絕不是王爺此時鐵腕手段治下的天下?!绷鼽S使說完,徑直離開。
同親王對流黃使縱有諸多不滿,卻也真的放棄了追捕李玄英的決定。
管家李順在一旁有些擔(dān)心地問道:“世子出了城,會不會有危險?畢竟太子如今下落不明,若是被太子的人挾持,可怎么辦呢?”
“不會的。他既愿出城,便隨他去吧?!蓖H王對李宗祧和李玄鑒知之甚深,正是這父子兩人的仁厚才給了他謀反的可乘之機(jī)。像他們這樣的君子,怕是寧死也不會用李玄英做擋箭牌要挾自己的。
同親王最瞧不上的就是他們父子的這種婦人之仁,惺惺作態(tài),完全沒有一點兒帝王的殺伐果決,怕是兩人走上帝王之路太過順利了,他們不會真的以為別人天生就該臣服其下吧!
同親王如今控制了京城,盤算了一番李玄英出城之后的可能性,流黃使的話猶在耳邊,同親王想了想,終是決定不去管他。
此前同親王與集獲遲合謀為李玄鑒種下天漿液之毒,同親王也是考量許久,費了些心機(jī)。此時李玄鑒失了蹤跡,同親王有些后悔當(dāng)初沒能決斷,不知李玄鑒是否真的能逃出城去,引來京畿軍隊,亦不知李玄鑒的天漿液之毒是否已經(jīng)發(fā)作。
想到李玄鑒有可能與這天漿液之毒共處一世,也許根本就不會有毒發(fā)的那一日,同親王心中不免有些憤恨。失了蹤跡的李玄鑒,于同親王而言更像是一顆定時炸彈,完全失了同親王當(dāng)初設(shè)想的作為要挾李宗祧的籌碼之用。
不過,現(xiàn)在同親王手中握有南山軍隊,倒也不必怕他。
李玄鑒和張無痕一行人從密道出城才發(fā)現(xiàn)這密道出口修在城外皇陵之中。在密道中,李玄鑒還意外發(fā)現(xiàn)了傳國玉璽和傳位詔書,連兵符都一并放在了詔書之旁。原來李宗祧一早就將這皇位托付給了自己,看到詔書的一刻,李玄鑒肩頭一沉,眼眶有些濕潤。
從密道出來,又見了前代列位祖先陵墓,李玄鑒忽然意識到自己存在的價值,也意識到自己身上的責(zé)任。他可以不顧忌自己一人的性命,也可以瞧不起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但他的使命是刻入骨髓,淌入血液的,他自出生便別無選擇。
從皇陵守軍處借了幾匹馬和一輛馬車,李玄鑒眾人趕往京畿,拿了兵符和詔書于屯兵營、越騎營、步兵營、射聲營四營調(diào)動軍隊回京平叛。同時,又派了人在京城外守候,接應(yīng)瑯玕和田清歡。至于京城之中同親王處,李玄鑒亦發(fā)戰(zhàn)書,定下了五日之約。
李玄鑒與同親王大戰(zhàn)在即,諸事繁忙,李玄英在京畿營,倒成了最悠閑的一個。李玄鑒也沒想到瑯玕和田清歡會帶了李玄英出城。盡管李玄鑒的目標(biāo)是同親王,但對李玄英,他還是視為兄弟的。
可是李玄英在京畿營這里,既不能出謀劃策,也不能沖鋒陷陣,他的身份注定了他只能是這場戰(zhàn)爭的旁觀者。沒有人關(guān)注他在做什么,想做什么,更沒有人關(guān)心他在擔(dān)憂什么。偶有幾名將領(lǐng)帶著戒備的眼神從李玄英身邊經(jīng)過,礙于李玄鑒的態(tài)度,又不好真的對李玄英做些什么。
看到李玄鑒與眾將領(lǐng)軍事討論完畢,李玄鑒又去到了張無痕的營帳,李玄英在營帳外徘徊了好久,終于鼓起勇氣,走進(jìn)了營帳中。
李玄鑒看到李玄英進(jìn)來,才突然想起這幾日的繁忙忽略了對李玄英的關(guān)心,便問道:“英弟,這幾日都沒見你了。你可還好?”
“好?!?p> “那日晚,還有后來瑯玕和田清歡能出城,都要謝謝你!”李玄鑒終于有機(jī)會當(dāng)面對李玄英表示自己的感謝了。
“不必如此?!?p> “還有,明日之戰(zhàn),我只想奪回屬于我的,你與王妃,都不會受到牽連?!?p> 李玄英不語,其實李玄鑒不說,他也知道的。
李玄鑒看李玄英仍是立于營帳中,不知何故,問道:“英弟,你找我,有事?”
“皇兄,我想單獨找無痕姑娘談一談?!?p> “哦,原來你是來找無痕的,一定是來找她開藥的吧!”李玄鑒有些誤會了,“唉,感情這種事,是沒有藥物可治的?!?p> 李玄英以為李玄鑒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心想:“他知道我是愛無痕的嗎?是我表現(xiàn)得太過明顯了嗎?到底是從哪里看出的?”李玄英心虛得惶然無措。
“皇兄,你都看出來了嗎?”李玄英的聲音微弱又自卑。
“嗯,愛上流黃使,不是你的錯?!?p> “……”李玄英錯愕難言。
“英弟,我支持你尋找自己的真愛!加油,祝你成功!”李玄鑒違心又艱難地對李玄英表示了支持,說完這番話便走出了房間,只剩李玄英和張無痕單獨在一處。
“你……身體可好?”
“很好?!睆垷o痕也以為李玄英是來問診的,問道:“你是哪里不舒服嗎?”
“我?沒有。”李玄英搖搖頭,“我很好。我聽說骨凝王是無藥可解的,所以擔(dān)心你,來看看你?!?p> 張無痕不知道李玄英如何得知了骨凝王之事,不過,反正都要死的,他有什么可擔(dān)心的?他說來看看她,是要看她如何死去嗎?張無痕平靜地說道:“我知道的?!?p> “太子殿下知道這件事嗎?”
“算是知道吧,他不知道的部分今后我會告訴他。”
“那,真的是無藥可解嗎?”
張無痕猶豫著是不是該給他以希望:“也許吧,不過,還有時間。”
“哦?!睆垷o痕的坦然讓李玄英覺得或許事情并沒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李玄英不知道自己還應(yīng)該說些什么,他對她的思念,他想要陪伴她,照顧她的愿望,他想要追求她又不敢造次的怯懦……然而,張無痕的平靜讓他難以啟齒。
兩個人就像營帳中的器物一般無聲無息。
“我喜歡你?!?p> 張無痕愣了一下,這還是她第二次聽到有人當(dāng)面對她說出同樣的話。她以為他喜歡的是流黃使,可是,從他局促不安的神態(tài)中,張無痕又分明看到了這句話的真誠。因為喜歡,所以擔(dān)心,又追到了這里嗎?張無痕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她緩緩地回道:“謝謝你的喜歡。”
“希望我的喜歡給你帶來溫暖,而不是負(fù)擔(dān)?!?p> 張無痕想了想,除了李玄鑒,別人的喜歡似乎與她無關(guān)。這大概是愛慕她最大的悲哀了。
“不會的,你多慮了?!?p> “我可以,抱抱你嗎?”
“可以。”
李玄英緊張地靠近張無痕,溫柔地將她抱在了懷里,就那么安靜地抱著她,感受著她的體溫。
但,不知為什么,突然之間,李玄英想到了流黃使,想到了自己被流黃使攬在懷中的感覺。
這一刻,他應(yīng)該是快樂的,至少在他的想象中,向張無痕表白,無論結(jié)果如何,他都該有所滿足,但此時,他所有的竟只是愧疚,他好想哭!為了邁向張無痕的這一步,他努力了這么久,如今卻才發(fā)現(xiàn)他心中的愛早已有了牽絆。
被李玄英抱在懷中的片刻,張無痕覺得李玄英對自己的喜歡與李玄鑒的有些不同,她可以無動于衷,卻不能忽略。
李玄鑒離開營帳來到外面,無意間發(fā)現(xiàn)上官玉燭和龍曇站在一處樹下,爭執(zhí)著什么。他悄悄地湊了上去,聽到了兩人的對話。
“無痕找到了,太子也救出了城,我們?yōu)槭裁床荒茏撸俊?p> “曇兒,平叛之事還未結(jié)束,我們自然要留下來?!?p> “別人的權(quán)位之爭,與我有何相干?”
“你怎么能這么說呢?同親王謀逆,違了禮法道義,天下之人皆可討之。再者,太子殿下是我們的朋友,我們更不能為了自保,棄之不顧。”
龍曇冷笑一聲,道:“什么禮法道義!一場叔侄間的兵戎相見,這又是什么禮法,什么道義?我殺人隨性,活得逍遙自在,卻從不為人賣命,惹些無謂之事?!?p> “可是你們神爵派一直都在參與此事,背后支持同親王的謀逆,不是嗎?”
“神爵派之事與我無關(guān),我爹的打算也與我無關(guān)。若我與之同路,今日便該身處京城之中,而不是此地。”
上官玉燭知道自己一時著急,說錯了話,道:“對不起,方才是我口誤,說錯了。”
“今日我便離開,你走不走?”
“我不會同你走的,也不能同你走?!?p> “好,隨便你!你若不走,你我從此各不相干,今后再無瓜葛。”
見龍曇轉(zhuǎn)身要走,上官玉燭急忙上前拉了龍曇的手,道:“曇兒,我不是這個意思。你若不想?yún)?zhàn),便到安全之處等等我,等這場戰(zhàn)事結(jié)束,我去找你?!?p> “不必?!饼垥艺f完,從上官玉燭手中抽出手,獨自離去。
“曇兒,你是要回集雍山嗎?之后我一定會去找你的?!鄙瞎儆駹T沖著龍曇離去的方向大聲地呼喊著。沒有聽到龍曇的答話,也不知道龍曇聽到?jīng)]有,只有一個松果砸到了上官玉燭的腦袋,砸得他生疼。
上官玉燭瞧了瞧周圍,好像也沒看到松樹,他揉了揉腦袋,站在原地沖著龍曇離去的方向呆望了一陣,便垂頭喪氣地回了自己的營帳。
遠(yuǎn)處,一棵松樹下,龍曇躲得好好的,直到上官玉燭走得遠(yuǎn)了,她才自言自語道:“找我?你也要有命活著才行啊!笨蛋!”
看了龍曇和上官玉燭的一幕,李玄鑒心中有些悵然。再回到張無痕身邊時,李玄英已經(jīng)不在帳中。
“空空,你去哪兒了?”
“我剛才聽到了龍姑娘和上官公子的對話,龍姑娘走了。”
“哦。”
“無痕,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龍曇的話讓李玄鑒耿耿于懷,李玄鑒的話中充滿了頹喪:“我是不是根本不該去和同親王爭奪什么權(quán)位?如果我讓給了他,這樣一場戰(zhàn)爭就不會存在,也不會有人為此白白送了性命。可我就是不甘心,我放不下母后的死,也放不下父皇的期待?!?p> 張無痕仔細(xì)聽李玄鑒說完,道:“我覺得你沒做錯。不是所有的退讓都意味著大度。即使你可以放下母后的死,也可以放下父皇的期待,可是你怎么能放下你的臣民,將他們交于強(qiáng)權(quán)之手呢?如果只把這場戰(zhàn)爭看作你與人的權(quán)位之爭,未免看輕了你。若是以為懦弱和容忍便是美德,未免小瞧了這場戰(zhàn)爭。我相信你,在這件事上,你做的是對的?!?p> 李玄鑒聽了張無痕的話很吃驚,也很感動。以前他覺得張無痕不諳世事,俗務(wù)于她定然無所用心,卻沒想到她對世事的見解如此通透。如今,李玄鑒覺得張無痕一定是上天派給他的仙女,他的運氣不要太好。
李玄鑒不禁抱了張無痕,道:“謝謝你相信我,支持我,還寬慰我。無痕,你真好!”
張無痕一臉茫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值得李玄鑒如此動情,不過,無論什么時候被李玄鑒抱在懷中,張無痕都是開心的。她也回抱了他,依偎在他的懷中。
“對了,英弟來找你干嗎?是來找你開藥嗎?你給他開了什么藥?”
“不是,他來告訴我,他喜歡我?!?p> 李玄鑒剛剛的幸福感動之情戛然而止,他松開了張無痕,望了張無痕的眼睛,問道:“什么?他喜歡誰?”
“我,喜歡我?!?p> “他不是喜歡那個神爵派的流黃使嗎?”
“我也不知道?!?p> “你沒有聽錯?”
“應(yīng)該沒有吧,他還抱了我。”
“?。俊?p> 張無痕不明白李玄鑒為什么要叫這么大聲。
“他為什么要抱你?你怎么能允許他抱你呢?”
“因為之前你說喜歡我的時候也抱了我呀,不是每次說完這句,都要抱抱的嗎?”
“我和他能一樣嗎?”李玄鑒此時又覺得上天給他派的這個仙女有幾分傻氣,“那我當(dāng)時還親了你呢,他不會……也親了你吧!”
“那倒沒有。”
李玄鑒稍稍放下心來,但他還是滿臉的抱怨,道:“無痕,我不喜歡你被別人抱?!?p> “嗯,知道了?!睆垷o痕打了個呵欠,突然犯了困。她開始向床邊走去,李玄鑒跟在她身后,絮絮地說道:“況且,英弟都已經(jīng)說了喜歡你,他要抱你,定然心思不純?!?p> 張無痕躺在床上,李玄鑒覺得奇怪,道:“你現(xiàn)在就困了嗎?是要睡了嗎?”貌似出城那日張無痕也是睡了一路,李玄鑒有些記不清了。
“那你還要不要聽我說?”
“要??!你說吧,我躺著聽你說?!睆垷o痕拉了李玄鑒的手在自己懷里,覺得有他陪在自己身邊,她的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滿足。
“無痕,你知不知道你一個女孩子是不能隨便被男子抱在懷里的。當(dāng)然我是例外了,因為我是要娶你的。今后要是再有男子對你提出這樣的要求,你一定要拒絕。我也一定會時刻護(hù)在你身邊的。無痕,你還在聽嗎?你睡著了嗎?……”
李玄鑒看張無痕睡著了,便為她蓋了被子,又過了一陣兒,李玄鑒悄悄地退出了她的營帳。
當(dāng)日傍晚,陰云密布,寒風(fēng)呼嘯,到了夜里,便下起了太常國當(dāng)年冬天的第一場雪。大雪一夜未停,團(tuán)團(tuán)飛絮飄下,潔白似玉,輕盈如紗。京城內(nèi)外的將士,或于城上站崗,或于帳中酣眠,全然無懼這天地之間的冰冷,靜待明日之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