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姆外出的時間并不算長,才剛到傍晚。
作為亞倫最勇敢的朋友,他非??孔V的辦完了事回到事務所。門鈴響起,沃姆急匆匆地側身進入,聞到了一絲來自街上的灰塵味,皺了皺眉。
“你也剛回來?”
“是?!?p> “查到什么了嗎?”亞倫漫不經(jīng)心的問。
“確實查到了一些。”
亞倫放下報紙,坐直了身子。
“或許要令你失望了,這并不是什么家庭內部的陰謀,要不然那個老紳士也犯不著來找偵探查自己的底子。更何況你也清楚,他跟約德認識。”
沃姆本來還有些奇怪,為什么亞倫要讓他去黑市找約德,直到真正見到那城堡的主人時,他這才明白亞倫對老紳士的身份持懷疑態(tài)度。
不過所幸,事情正朝好的方向發(fā)展。
“我確實非常失望?!眮唫惪s回脖子,有些懊惱的樣子,“我還以為能像報紙里刊登的小說一樣,會有驚人的反轉呢?!?p> “你想多了。”
“那約德是怎么說的?”
“約德閣下十分配合,我們多數(shù)時間在閑扯,但他提到兩點令我在意的小事?!?p> “講?!?p> 沃姆邊說邊從口袋里掏出記事本,“說起來他們并不算多深的交情,只是生意上來往的朋友。因為紳士的妻子失蹤,他才注意到約德提到的偵探,直到中午找上了你?!蔽帜氛f,“這是第一點,是關于二人的交情?!?p> “我就知道這老家伙和約德不熟,要知道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像約德那樣的壞東西,只配和流氓交朋友。”
“第二點,是關于紳士的妻子的。”沃姆接著翻閱記錄,
“在約德閣下的口述中,那個所謂的妻子前段時間還是個情婦而已,直到最近才成為妻子的。
如果貿然報警,恐怕警察會從這件作風問題的小事上,揪出他名下的非法生意。所以他才刻意隱瞞?!?p> “我這邊卡殼了,禮拜堂做彌撒的信徒是固定的,多人或缺人他們都看在眼里,更別提一個失蹤的女人。”亞倫嘆了一口氣,“名冊上根本沒有艾琳娜·梅爾這個人?!?p> 從沃姆的口述來看,約德不會給自己人使絆子,老紳士的嫌疑基本被排除。即便代理人一再強調老神父的清白,但作為偵探,收了人家錢,就算死了也得把人給找出來。
“你懷疑老神父?”
“對,他在艾琳娜夫人失蹤后回家養(yǎng)病,現(xiàn)在禮拜堂是代理人在主持。我通過特殊渠道弄到了地址。”
沃姆將記事本收進外套,朝里探頭張望。
他注意到艾麗兒不在家,于是站在門口抽起了香煙,“如果記得不錯,我曾在河岸街接待過那位神父。
他有一個兒子,有點傲氣,也很暴躁。他第一次上我的馬車就用煙頭把車廂的皮革給燙了個窟窿?!?p> “原來喜歡這么干的人不止我一個呀?!眮唫愂煮@訝。
沃姆忽然被煙嗆了一口,急忙推門出去檢查自己的愛車。亞倫則慢悠悠的從衣架取下外套,戴上軟呢帽也跟了出去。
柏倫的霧氣很重,天色還沒有完全暗下去路燈就已經(jīng)被打開了,街上的叫賣聲和人群的吵嚷絲毫不亞于白天。
外城區(qū)處在一個既不富足也不會過分貧窮的地帶,他們的夜生活十分精彩。
而只是聚在一起喝酒已經(jīng)不能滿足,于是嗅到商機的富豪在某地單獨開辟一個區(qū)域,用來訓馬。人們就會很樂意把錢花在賭馬上。
“放松點,只是個玩笑而已?!眮唫惪吹轿帜返谋砬殛幥绮欢?,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歉意,鉆進了車廂,“我們的時間不多,最晚也要趕在艾麗兒準備晚餐之前回來?!?p> “我不是擔心窟窿的事,我想說……神父的兒子為什么要接受你的盤問?你又不是警察,他憑什么給一個專情于出軌案件的偵探好臉色?現(xiàn)在偵探的名聲跟記者一樣臭?!?p> 沃姆扔下煙頭,又從鐵盒里掏出一根點上。他知道一個二流偵探在得不到想要的情報時會動用各種手段,但這不對任何人適用,他們總得改變一下方式來提高工作的效率。
亞倫認真想了一下,的確是這么個道理。既然沃姆這么說,也許是有準備一下的必要性。
“那先去蘇格蘭廳。”
中途花了一點時間,辦完第一件事后,馬車很快抵達了外圍的老舊城區(qū)。
這里路燈很少,大部分光源都來自公寓的窗戶。沃姆負責放風,而亞倫則根據(jù)地址拐進了巷子。
兩個三層公寓擠在一起,就形成了中間的狹窄巷子。
這里污水橫流,垃圾遍地都是,角落里不乏老鼠的尸體。逼仄的墻壁上攀援著密密麻麻的生銹金屬管道,由于年久失修,這些蒸汽管道隨時都有爆炸的風險。
這些都是小事,亞倫現(xiàn)在最需要擔心的是,如果不當心看路,也許會踩到隨處堆積的糞便。
這是一條味道十分糟糕的小路,他只能一邊捏著鼻子,一邊扶著畫滿涂鴉的墻壁前行。
在巷子的最里面,亞倫敲響了那扇掉漆的木門。在大概一分鐘的等待后,門被打開了,是個年輕的男人。老神父住在一樓,那么開門的就應該是他的兒子了。
“有什么事?”男人上下打量亞倫。
“你好先生,我是蘇格蘭廳的警察,雷蒙斯。請問這兒是費爾奇神父的家么?”
亞倫面色平靜,從外套里掏出證件,來證明他是一位看上去年輕的警官。
他不用擔心男人的懷疑,沒人敢叫囂著查看警察的證件是否真實。
每當巡警亮出自己的真家伙時,大多數(shù)的市民都會泄了氣,手腳癱軟,不自覺的就屈服在無形的壓力中。
不得不說作為一個馬車夫,沃姆總有意想不到的縝密。而當二人趕到蘇格蘭廳的時候,亞倫的警長朋友罵罵咧咧的表示愿意幫這個忙。在這之后,他就名正言順的成為了一名便衣警探。
“是的,他是我的父親?!?p> 神父的兒子足足用了半分鐘的時間來猜測亞倫的身份,但礙于那張證件沒有照片,他只能放棄。
男人不情不愿的請亞倫進門,又感到另外的困惑。
他是一個易怒而容易惹事的家伙,但他可以確定最近沒闖什么禍,自己一定是個干凈的良好市民。也許樓上房客舉報他隨地大小便,并不能引起巡警太大注意。
“我能見見神父么?”
亞倫觀察了一下房間里的布置,用盡量平和的語氣問。
既然是個暴躁的家伙,那來硬的只會適得其反。亞倫不怕他反抗,但沒必要。
“可以倒是可以,只是我想問一下警官,你來這兒是要調查什么?”男人邊問邊朝里走。
房間里是非常簡陋的布局,只有一個單獨隔間,也就是臥室。
像是從垃圾場撿回來的布藝沙發(fā)有點縮水的嫌疑,它面前放著一張補過釘子的舊桌,上面躺著沒有吃完的剩飯。
不過在靠近煤氣壁燈的小凳子上,亞倫發(fā)現(xiàn)了幾瓶用木塞堵住的玻璃瓶。由于靠近照明設施,以他良好的視力很容易就發(fā)現(xiàn)里面泡著的是什么,是肉塊。
嚴格來說,是器官,每一瓶里都是。也許是保鮮的牛羊肉或是其他什么動物的器官,它們只是食物也說不定?
“其實也算不上大事,禮拜日那天有一個女信徒死了。我來這是想通過神父詢問一些線索。”
亞倫的視線仍停留在那些瓶瓶罐罐上,沒有注意到男人的腳步已經(jīng)停下了。
“這恐怕不行,警官。”
亞倫一愣,腳步猛地頓在男人身后,聞到了一股與屋內破敗氣息不同的氣味。他剛想問理由,目光就已經(jīng)跟著打開的臥室門進去。
在那里,他見到了費爾奇神父。
一位病入膏肓的老人躺在床上等待著孤獨的死亡,這是亞倫對老神父唯一的看法。
呼吸微弱的老東西奄奄一息,連傻子都能看出來他沒戲唱了。亞倫感到頭暈目眩,這不應該,也實在奇怪。
按照代理人的說法,老神父在禮拜日時仍然主持彌撒,雖然他身上有舊病,但也不至于兩天時間就瀕臨死亡。
“怎么會這樣?!?p> “警官,如你所見。我的父親只有50歲而已,可這幅樣子哪有50歲該有的?”男人表現(xiàn)出意外的冷靜,但帶著顫的口音還是出賣了他。
“我向代理人詢問過神父的近況,他只說神父的舊病復發(fā),可這真的只有兩天么?”亞倫感到不可置信。
“我的父親他得病很久了,這已經(jīng)不是兩天的問題了?!蹦腥俗诖惭兀曇粼絹碓叫?。
“神父他,得的是什么病?!?p> 沒人回應他,漏風的窗戶令這間臥室冷的可怕。薄毯子下能清楚的看到神父的軀體消瘦枯干,亞倫感到有什么東XZ在神父的身體里,吸干了他的血液。
像是劇烈泵血的聲音從那具破敗的軀體里傳出,愈發(fā)的響,遠比常人的快。
究竟什么樣的心臟才能發(fā)出這樣劇烈的泵血聲?這不會是幻覺,但他不敢一口咬定。
亞倫于五年前偷渡進入柏倫,深知自己已經(jīng)甩掉了那些污穢不堪的東西,但現(xiàn)在那種莫名的感覺重新涌上頭頂,令他窒息。
“感謝配合,先生?!?p> ……
艾麗兒從午餐后外出,幾乎逛遍了周邊的所有街區(qū)。她是有想買的裙子沒錯,可是那條裙子太貴以至于令這個習慣節(jié)儉的女孩左右為難。
慢慢散步著回到了希娜街口,艾麗兒注意到那條熟悉的粉色蕾絲邊長裙已經(jīng)從櫥窗里消失了。
她晃著盛滿食材的提包,長舒一口氣,覺得有些可惜也變得放松了一些?;蛟S她終于不用在路過這里的時候多看上兩眼了。
食材準備的差不多再加上天色已晚,即便沒買新衣服,她還是決定回事務所準備晚餐。
要是亞倫問起這件事,那就說已經(jīng)買過了。按照亞倫的性格,他一定不會追問。
“小姐,恕我冒昧,我覺得您這身衣服實在有辱您的容貌了。”
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從身邊傳來,艾麗兒嚇了一跳,在她面前站著一個打扮花哨的女人,就像……那種特殊場所里的女郎。
“你是說我很丑嗎?”
“當然不,您很美?!迸藷崆榈臑榘悆禾岚硪恢皇謩t撫摸著女孩扎成一束的淡金色長發(fā),“一個可愛的女孩站在裁縫店門前很久,那她一定需要一條合身的裙子?!?p> 艾麗兒說了聲“謝謝”就接過了提包,面前是一家定制衣服的裁縫店。
之所以停在這里發(fā)呆,只可能是順路原因了。這個女人打扮的這么妖嬈,有一點奇怪。而最近廣為流傳的霧中色鬼傳說,更令艾麗兒下定決心趕快回家。
“您是蘇特爾先生的助手吧?”女人在身后追問。
“你怎么知道?”艾麗兒覺得更奇怪了。
“誰不知道希娜街的蘇特爾先生呢?那可是位了不起的偵探?!迸丝┛┑匦?,“他曾幫助我丈夫殺了競爭對手?!?p> 噢……原來是曾經(jīng)的雇主啊,那么眼下的情況就明朗許多。
這位花枝招展的夫人也許只是剛參加完一場藝術沙龍,沒來及換衣服而已。
為了成為一位事業(yè)有成的先進思想者,她不愿意做丈夫的附庸,于是來到希娜街開了一家屬于自己的裁縫店。
而作為一位審美品位都很棒的淑女,定制的衣服當然不會差到哪去。這樣一想,這位淑女應該不會那么危險,好像還變得優(yōu)雅起來。
“對不起,夫人,我沒有認出來您?!边@次艾麗兒正式向女人行了一禮,并對之前表示歉意,“我可以看下款式么?我是說我很希望您能為我定制一條裙子。”
“當然可以?!?p> 女人先一步進入店里,將一些模特試穿的樣板給艾麗兒看。
“這是填單,雖然我知道郁金香在哪兒,但還是要象征性的填一下。如果硬要說的話,可能只是我想知道這個惹人愛的女孩的名字?!?p> 女人朝艾麗兒眨眨眼。
她開始找些女人之間有趣的話題,諸如穿什么樣的絲襪符合情趣與優(yōu)雅,又比如緊身胸衣的弊與利。
填到不懂的地方,艾麗兒就會打斷一下,然后兩人接著閑扯。
填單無非是把名字、地址以及金額記錄下來,類似于自制的票據(jù)。
只是艾麗兒填完大致準備簽上署名時,無意間瞥到了一周前的填單,她愣了一下,以為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
那是一個極其熟悉的女人的名字。
Konpak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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