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后,孫瑜從包廂里出來。她一出來便和金泉打了個照面,愣了半秒,趕緊開始逃跑。
但孫瑜一下子便抓住了一身疲憊的她,然后將她拉進(jìn)了最邊上的一個空包廂里。
“為什么是這里?”金泉一遍一遍地問道,“我以為你那么堅定地輟學(xué)是有什么更好的去處,但為什么要來這里工作?為什么不去更好一點(diǎn)的地方?”
“什么叫好一點(diǎn)的地方?”孫于強(qiáng)忍著情緒,不斷在內(nèi)心強(qiáng)調(diào)著自己要冷靜下來,繼續(xù)說道,“這里工作輕輕松松,賺的還多,哪里不好了?”
“工作?”金泉搖搖頭,反問道:“什么工作?賣酒還是賣人,我問你,孫瑜,你賺的錢是賣酒賺來的嗎?什么酒這么好喝,那些人偏偏要來這里喝,你告訴我?”
“這重要嗎?起碼我賺到錢了,這不就好了嗎?這位先生,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不是你的學(xué)生了,拋開以前的關(guān)系,我們現(xiàn)在只是陌生人,我還要去賺錢,如果沒什么事,就先走了,你早點(diǎn)回吧,”說完孫瑜便要離開。
“美人魚姬。”金泉叫住了孫瑜,“我聽說你在這里是叫這個名字,好,如果我們不再是師生,那么現(xiàn)在我來當(dāng)你的顧客,酒我就不買了,我已經(jīng)向你的同事買過了,我現(xiàn)在來買你的時間,你要多少錢?五千,五萬還是五十萬?”
孫瑜無奈道:“你別這樣,你的錢……我不想……”
金泉打斷了她,說道:“不是想賺錢嗎?你放心,既然我來這兒,就已經(jīng)帶夠了錢,我不嫌棄你的工作,希望你也別嫌棄我的錢。”
孫瑜嘆了口氣:他這是怎么了?只是當(dāng)個老師的,哪里經(jīng)得起這樣的揮霍呢?
但孫瑜還是下定了決心要趕走他,讓他別再來找自己,因為她實在沒有辦法,一次又一次這樣面對他了。
孫瑜抬起頭,露出招牌性的微笑,說道:“好啊,那先生請坐,我給您倒酒?!?p> 雖然孫瑜心里念叨了千句萬句的“別喝……”,但手上的動作還是沒停。
金泉坐下之后,孫瑜端著高腳杯,一下子坐到了他的腿上,而后整個人像蛇一樣纏住了他,用極為嫵媚的聲音,略帶嬌喘氣息的說道:“先生,請喝酒。”
孫瑜一邊喂酒,一邊還用另一只手不老實地在金泉的胸前,脖子上,耳后游走。說實話,孫瑜現(xiàn)在一點(diǎn)也不覺得自己美艷,反而覺得自己從出生起,從未如此丑陋,如此不堪。
金泉看著這個在以前因為不小心碰到一下都會臉紅到脖子根,知道他要出差還會拼命提醒他喝酒傷身的女孩,如今卻變成了這副模樣,心里瞬間涌起了萬般愁緒。
就在孫瑜舉起的酒杯快要碰到金泉嘴巴的時候,他一把推開了她。他這一推,讓孫瑜整個人失控,額頭撞上了鋒利的桌角,鮮血瞬間滲了出來。
金泉見狀,一下子心軟了下來,抱起她準(zhǔn)備去醫(yī)院。但是孫瑜掙扎地推開了,她用桌上的紙巾捂住了傷口,對他說:“先生,你要帶我去哪?要么帶我去酒店買了我,要么就在這里買了我,要么趕緊走,你要知道,這是“百夜城”,時間可是很寶貴的,你有大把,我可浪費(fèi)不起?!?p> 金泉深呼吸了口氣,說道:“既然這么喜歡錢,為什么我給你的卡一點(diǎn)也沒動?十年前的五萬也是筆不小的數(shù)目,為什么不花?你知道嗎?在老師眼里,你從來不是個愛慕虛榮,唯利是圖的人,就算知道你來這里的工作,我還是相信你是有什么苦衷,有什么困難,但是你有問題的話,為什么不跟老師商量?你就那么不信任我嗎?我以為我們是互相理解,互相尊重的關(guān)系,我多么希望你能有一個好的前途,去更廣闊的天地看一看,但你現(xiàn)在這樣子,讓我太失望了……你當(dāng)初為什么突然離開了?為什么從來不找老師呢?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孫瑜閉上了眼睛,深深吐了口氣,將淚水生生地憋了回去,冷冷地說道:“看來您不想買我的服務(wù),如果不喜歡我,可以找別人,我們這每個女生都不錯的,都比我好,應(yīng)該不會讓您失望。希望下次別再見了,這位客人,我抽煙,喝酒,紋身,在這個大夜店工作,每天的工作如你所見,就是怎么骯臟,我早就不是什么好女孩了,清醒一點(diǎn)吧!還有,那張卡我不小心丟了,如果你想拿回那筆錢,手機(jī)上收回去就好了,不必再問我?!闭f完,孫瑜便捂著頭離開了包廂。
這一晚,二人皆愁腸百結(jié)。孫瑜因為破了相,不方便工作,便早早回了房子,而金泉也因為失望至極,很快回了住處,但兩人都失去了入睡的心思,盯了一晚上的天花板。
過了幾天,孫瑜的傷好了,化了濃妝,便又開始接客。和她同一批進(jìn)來的‘小倩’勸她再歇歇,因為她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好。
孫瑜說,再歇下去哪里還有錢寄回家里給父母看病呢?自己的狀態(tài)差,也不止一兩天了,只要還能扛,累點(diǎn)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如果有一天突然就那么死了,那才是真正的好呢。
最近張莉要錢越來越緊,要的數(shù)字也越來越狠,孫瑜都懷疑自己拼命賺來的錢,除了用來救那個植物人老爸,其余的是不是都被母親當(dāng)作冥幣燒了,揚(yáng)了灰。所以孫瑜不得不加倍努力上班,但他也越來越累,有時工作一晚上得睡上一整天才能清醒過來,連口飯都顧不上吃。不過盡管如此,她仍然入不敷出,在貧困和絕望的邊緣徘徊。
她有時會拿出那年金泉送她的卡,轉(zhuǎn)悠半天,但最終還是會再次放好,放安穩(wěn)了,然后沉沉睡去,仿佛僅僅拿著它看看,就讓她足夠富裕了。
孫瑜以為金泉徹底失望了,一如自己多年前的那個噩夢一樣:他現(xiàn)在徹底嫌棄她了,再也不會來找她了。
但沒想到金泉又來了。
上一次與孫瑜見面之后,金泉好多天沒有開口說話。金若溪看著本是從家要來照顧她的哥哥,如此意志消沉,便開始反向照顧他。她本來失戀的那點(diǎn)愁緒,瞬間煙消云散。
后來金泉決定要回德市去,但金若溪覺得這樣放任哥哥回去的話,他一定會更郁悶。他本來就是個悶葫蘆,什么事都喜歡自己扛著,這樣下去搞不好會患上什么病癥。
于是金若溪死命地拉著金泉來到“百夜城”,哪怕是去見孫瑜的最后一面,道個別,說句話也好。
但當(dāng)金若溪和金泉找到孫瑜的時候,她正在“百夜城”頂樓,被一個盛氣凌人的男明星,吳千扯著頭發(fā)慣著酒。
那是個大包廂,里面的男人就只有吳千和守在一旁的男助理,但卻有從包廂排到門口的長隊女人,供他挑選,而孫瑜很不幸成為了那個“幸運(yùn)兒”。
“對不起吳先生,我實在不能再喝了,您看我們這還有很多更年輕更漂亮的女孩,她們都喜歡你,能不能給他們一個機(jī)會?”孫瑜知道吳千愛好年輕漂亮的女孩,想要說點(diǎn)好話,讓他趕緊轉(zhuǎn)移目標(biāo)。
“我知道啊,”吳千不屑道,“我知道她們喜歡我,所以我舍不得她們喝。你年紀(jì)大,那你替他們喝了吧?別剩啊,一滴都不能浪費(fèi)!”
吳千最近為了拿資源,總被圈內(nèi)30多歲的女富婆調(diào)戲,十分來氣,看到年齡30左右的女人就火,大晚上看到女服務(wù)員的信息,突然翻到了27歲的孫瑜,便將全部的炮火集中到了她身上,并且叫來更多女招待一起看她出丑。
吳千還在給孫瑜灌酒,門口的金泉就已經(jīng)沖到了他面前,捏住了他的手,惹得吳千慘叫連連。
金泉并未理會,她只是對著孫瑜說:“今天晚上,跟我走?!?p> 不是“跟我走嗎?”,也不是“跟我走吧”,而是簡單卻不容拒絕的“跟我走。”。
孫瑜知道金泉已經(jīng)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見了,而是在通知她:今天晚上他會將她帶走。
如果是以前,孫瑜一定夢寐以求,但現(xiàn)在的她已經(jīng)走不了了,不論是她的身體還是靈魂,都已經(jīng)深陷在泥沼里了,她實在不希望將一向干凈磊落的他也牽扯進(jìn)來。
“不,這位先生,您走吧,我不會走的,我已經(jīng)跟您說的夠清楚了,希望您……”孫瑜還沒說完,整個人就被金泉拖著走了。
“這位先生”,又是這個陌生而艷俗的稱呼,金泉實在聽不下去了。
身后的吳千卻說道:“等等,來了一個不自量力的人,哈哈哈,你真的覺得你這樣做之后,還能正常地走出這里的大門嗎?我想你能上得來這層,應(yīng)該也花了好多的過路費(fèi)了,應(yīng)該也懂點(diǎn)規(guī)矩了吧,不懂的話,讓你身邊那個女人教教你?”
金若溪也沖了進(jìn)來,趕忙拉住哥哥,讓他先放開孫瑜,有事好商量,然后拼命對著斜坐著的吳千哈腰認(rèn)錯。
但金泉只是認(rèn)定了似的看著孫瑜,對她說:“我不管你經(jīng)歷了什么,有什么苦衷,今天我一定要帶你出去,我不能再看你繼續(xù)這樣下去了!”
這邊還在拉扯著,吳千的助理阿吉卻已經(jīng)叫來了王婆子和一堆保安。
王婆子聽說有人惹得吳千不高興了,怕攪黃了自己的招牌,便撤了在場的其他女招待,吩咐保安將鬧事的人當(dāng)著吳千的面打一頓再說。
剛開始那些人還不是金泉的對手,但奈何金若溪和孫瑜都在他們手上,金泉只得挨揍,一個不注意,便被身后的一個保安用空了的酒瓶子砸中了后腦勺,當(dāng)場從孫瑜面前栽了下去去,奄奄一息。
孫瑜哭著跪下來求著吳千,放過金泉一馬,并保證以后他想干什么,自己都無條件服從,再也不敢反抗了。
吳千看了助理阿吉一眼,笑著說:“既然有美女這么求我,那行吧,趕緊讓你的情郎滾,我還要繼續(xù)喝酒呢!”
孫瑜跪謝了吳千,和被保安放開的金若溪一起扶起了金泉,將其攙扶到包廂門口,然后囑咐金若溪道:“我讓我的同事‘小倩’在這層樓的拐角處等你們,送你們下去,然后你就趕緊送你哥去醫(yī)院,以后,千萬別讓你哥哥來這里了,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也不是什么好女人,讓他不要白費(fèi)心思了,就當(dāng)以前那個孫瑜,死了吧。”
意識殘存的金泉,還是緊緊攥住了孫瑜的手,一字一句吃力地說道:“別去……他們也不會放過你……跟……我走……”
金若溪看不下去了,問道:“小瑜姐姐,你真的還要在這種歸地方呆下去嗎,你真的要放棄我哥嗎,他今天本來要走的,但是我今天叫他來和你打聲招呼,他還是來了,說明在他的心里,還是保留著一絲希望救你出去的,你真的忍心,就這樣錯過他嗎,他一個人寂寞地過了很長時間,,我知道一方面也許他本身就比較沉悶,但是絕大部分原因,肯定是因為你!”
孫瑜眼淚有些止不住了,滿臉心疼地看著眼前的金泉,說道:“我早就不是過去的那個人了,現(xiàn)在的我,很臟,很俗,早就已經(jīng)成了他心里最討厭,也是我自己最討厭的人了,讓他不用再抱什么希望了,我就是個壞女人,沒有什么好辯解的。說不定,你那么死命守護(hù),甚至還為了他殉情的男人,就是我勾引的,怎么樣,你還覺得我有回頭的余地嗎?”
金若溪強(qiáng)撐著哥哥,說道:“不,那個男人我早就放下了,這些天我觀察下來,跟我哥比,那個男人根本不算什么,而且就算你們在一起過,也是他勾搭的你,是他的錯。小瑜姐姐,我相信之前那么拼命救我,現(xiàn)在又為了救我和我哥委曲求全的你,一定是個很好的女孩子,如果你哪天想通了,記得打我電話,我一定拉著我哥來接你!”說著,便將早就準(zhǔn)備好的紙條遞到孫瑜手里,并囑咐道,“現(xiàn)在我們先走,請你一定打電話給我,哪怕只是女人之間的聊天,我也是歡迎的!”
孫瑜目送著二人離開,而后,轉(zhuǎn)身進(jìn)入了那個比十八層地獄還要陰暗的鬼蜮,準(zhǔn)備面對接下來的厄運(yù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