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之際，驕陽似火。
黑山村，方家小院。
方黎抿著嘴，靠坐在門檻上，看著父親方大山從一張張竹撐上取下硝制好的獸皮。
作為方家老大，方黎還不到十二歲，仍顯稚嫩的小臉上，此刻卻有著不符合年齡的沉穩(wěn)。
少頃，他目光忽然變得堅定，似作下了某個決定。
“爹，我聽說青蛟會過幾日要招收弟子，我想去試試?！?p> 方大山動作頓了頓，旋即又繼續(xù)手上的活計，整個人背對著方黎，悶聲道：
“老大，爹知道你向來主意正，可青蛟會不是什么好去處?！?p> 方黎口中的青蛟會乃是一江湖幫派，幫會駐地位于黑山村所在的清河縣城。
清河縣乃附近地域首屈一指的大縣，青蛟會以縣城為中心，勢力覆蓋周邊數(shù)縣，威勢幾乎與官府等同。
青蛟會雖然也經(jīng)營草藥、珠寶、酒樓等生意，但身處江湖，打打殺殺在所難免，黑山村內(nèi)曾經(jīng)就有村民加入過青蛟會，但最終卻落了個慘死異鄉(xiāng)的下場。
所以，方大山才會說青蛟會不是個好去處。
可是，一旦進入青蛟會，好處也不少，不僅可以習(xí)字，還能學(xué)到武功，即便天資不夠，無法在武學(xué)上取得成就，將來也可進入幫會下的產(chǎn)業(yè)，拿個鐵飯碗。
對于兩世為人的方黎來說，這是他在異界他鄉(xiāng)能夠想到的唯一出路。
更何況，那傳說中的武功實在是太吸引他了。
“我知道，我會小心的！”
方黎答非所問，語氣卻十分堅定。
方大山很清楚這個大兒子的性格，也知道他對村外世界的向往，聞言沉悶地嘆了口氣，不再勸解。
……
一轉(zhuǎn)眼已是三日后，這天清晨，天剛蒙蒙亮，方大山就與本村幾個獵戶結(jié)伴離開了村子。
他們每個人都挑著幾卷皮貨，這是整個上半年的收獲，若是送到清河縣城販賣，大約可以換得幾兩碎銀，用來養(yǎng)家糊口。
方黎既然決定要去青蛟會，自然是跟在隊伍里，方大山雖然沒有阻止，但臉色并不好看。
同行的二虎看著方大山一路板著臉，忍不住安慰道：“大山哥，梨子打小聰明機靈，肯定能在青蛟會混出頭，你就別擔(dān)心了。”
梨子是方黎的小名，農(nóng)村人不識字，起名多是參考生活中的物事，就像方黎的弟弟妹妹，不是龍虎就是杏桃。
而“黎”是他上一世的名字，雖然方黎從沒有對父母說過，但這次去青蛟會，他肯定是要用這個字的。
方大山聽到二虎的安慰，沖著對方咧了咧嘴，臉色稍稍緩解了幾分，但仍無一絲笑容。
同行的幾人都知道方大山的擔(dān)憂，沉默了一陣，開始主動聊起皮貨的行情，這直接關(guān)系到大家伙的收入，一時間，氣氛變得熱烈起來。
一行人緊趕慢趕，途中穿過本鎮(zhèn)石橋鎮(zhèn)，終于在晌午前抵達清河縣城。
清河縣不愧為豪富大縣，城門口車水馬龍，環(huán)繞縣城的城墻高達一丈，黑灰色的墻壁古樸斑駁，顯示歲月不短，飽經(jīng)風(fēng)霜。
因為是青蛟會招收弟子的日子，今日來往的行人比往常多出許多，方黎一行人在城門口排隊等候了足足一盞茶的功夫，才進入城內(nèi)。
穿過低矮的城門，入眼豁然開朗，貫穿縣城的主街上，行人摩肩接踵，有如方大山一樣穿著粗布短褐的窮苦百姓，也有身著綾羅綢緞的富家員外。
主街兩側(cè)，飛檐斗拱，商鋪樓宇鱗次櫛比，各類攤販的吆喝聲爭相入耳。
然而，方大山等人并未被這繁華迷住眼睛，一行人直奔皮貨坊市，來到以前經(jīng)常售賣的商鋪。
皮貨行情變化不大，只是方大山他們手中的皮毛多來自野兔花貍，相比較狐貍老虎，價格要便宜的多。
不過，當(dāng)方大山他們將手中的皮貨換成銀子時，一個個臉上還是掛滿了滿足的笑容。
正事辦完，方大山等人陪著方黎前往青蛟會駐地。
那是一座屋宇連綿的莊園，園門前，如方黎這般大的少年已有數(shù)百，他們依次排成一列，隊伍足有數(shù)十丈長。
少年四周，各站著幾個持刀青衣人，他們均是青蛟會的年輕弟子，此刻正在維持秩序。
“爹，我過去了?！?p> 方黎與父親打了個招呼后，小跑著來到隊伍最后方站定，不一會兒，他的身后便有其他少年接上。
在場的少年絕大部分都小臉通紅、興奮不已，但在青蛟會弟子的注視下，沒人敢大聲說話。
方黎歪著腦袋，仔細觀察著青蛟會招收弟子的方式。
只見莊園門口擺著一張長桌，桌后坐著一位持筆記錄的年輕男子，另一側(cè)，有一須發(fā)花白的老者，正挨個為隊伍里的少年摸骨。
不知是因為勞累，還是厭煩，此老一直沉著臉，駭?shù)蒙锨敖邮軝z查的少年連大氣都不敢出，任由對方施為。
老者的動作很快，每檢查完一個少年，嘴里都會吐出諸如“中”、“下”這樣的字眼。
方黎只觀望了一陣，就察覺到了其中的規(guī)律。
凡是得到“下”字評價的少年，必然落選，“中”字則視體魄而定，體魄越健壯，錄取的可能性就越大，反之則越小。
此外，看到“中”、“下”評價，方黎猜測必會有“上”字評價，只是，一連過去數(shù)十個少年，都沒有出現(xiàn)這樣的人。
顯然，這種人屬于“天才”，而天才總是少數(shù)。
沉思之際，方黎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腰胯，在一眾少年里，他的身體算是比較健壯的了。
畢竟是出自獵戶之家，偶爾可以吃到肉食，再加上他本就擁有成熟的心智，平時會有意識地鍛煉身體，體魄自然要比大多數(shù)底層孩子強。
但是，青蛟會收徒的標(biāo)準(zhǔn)明顯是以“根骨”為首要條件，這讓原本信心十足的方黎變得有些患得患失起來。
時間一點點流逝，看得越多，方黎越是忐忑，青蛟會收徒之嚴(yán)格超出了他的想象，幾乎只有十分之一的少年過關(guān)。
以此推測，這次招收弟子的人數(shù)不會超過三十人，要知道，這可是涵蓋了附近五個縣的地盤。
……
“下一個！”
聽到熟悉的喊叫聲，方黎心神一懔，終于輪到他了。
深吸一口氣，他快步走到老者身前，微微張開雙臂，等待對方的檢查。
老者的臉色仍是那般沉凝，雙手十指枯黃如鷹爪，被其一觸碰，方黎全身肌肉不由自主地僵硬起來。
老者似乎對此早有預(yù)料，并未出聲呵斥，手掌捏過四肢，又按了按肋骨和脊椎，之后便收了手。
方黎目光微垂，雙手不知不覺間握緊，這一刻，只覺心臟快要跳到嗓子眼。
“中！”
嘶啞的聲音響起時，方黎心頭猛地一抽，一股失落之情驀然涌起。
唉，我終究不是那少數(shù)中的天才！
此念閃過，方黎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中”字評價可不是百分百被錄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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