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節(jié)晚皇上不會設(shè)宴,這一日人們也大都早早安眠,所以白天的祭禮就顯得十分漫長。
張姮又是被人從床榻上拽下來,梳洗更衣,一通忙活,外面天還暗淡著,張姮站著都直泛酸,肚子也咕嚕起來,好不容易穿戴整齊,御行車攆還未到,張姮想進些食,可是槿靈她們卻說,祭禮莊嚴,不能進食恐半途有差,不過她們已經(jīng)吩咐御廚帶上各色糕點,等祭禮結(jié)束,張姮便可以大快朵頤了。
張姮晃著自己的禮服,少說也有五六斤重,又不能補充體力,只怕日頭當空,自己直接虛脫了。最后左右等不來,張姮便起身去廂房看看莊氏。莊氏這幾天到了夜間會有些高燒,但好在除了暈眩,眼神并不模糊,張姮小心進來的時候,她便醒了。兩人相談約莫過了兩刻,負責車攆的行間才派來車輿,張姮被攙扶著上了車,莊氏身邊不能沒人,于是就留下槿心和槿綿,只讓槿靈跟著,而阜平阜安帶著一應(yīng)祭禮乘坐稍后派來的車攆再去。
看著遠去的車輿,槿綿又想起日前慎慧怡對自己的話,心中妒火愈發(fā)膨脹。
今日祭祀典禮的地點是宮外的祭壇神廟,位于長陽城北郊,路程并不算遠,可是張姮坐著搖搖晃晃的馬車,卻感覺行程坎坷,像是走了好遠。張姮心感奇怪的同時也伴隨著隱隱不妙。路途如此顛簸,前往皇帝祭祀的路怎會如此坑坑洼洼,這恐怕就不是去祭壇的路。張姮想去推開車輿的門,但她和槿靈都推不開,看起來是被鎖住了。
張姮急的大喊:“你是什么人?對長河翁主如此無禮!快將馬車停下!”可駕車之人沒有回應(yīng),張姮又去推車窗,也同樣被鎖死了,兩人在車內(nèi)大呼卻是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
馬車疾馳在跌宕不平的路上,忽然車輪撞到一塊大石,車身顛簸跳起,張姮和槿靈沒有防備,因為慣性跌在一起,馬車立時傾斜,重重側(cè)翻過去。
槿靈壓在張姮身上,張姮手腕被扭到,想撐起身一陣酸痛,冷嘶一聲,槿靈嚇壞了,忙扶住張姮問:“殿下你怎么了?”張姮穩(wěn)住心神安慰她無事,看著四周沒了動靜,對槿靈說道:“我沒事,你看那窗子是不是裂開個縫,快去試試看能不能打開。”
槿靈忙站起來,將頭頂上有些敞開的窗子,使勁一掰,窗子的材質(zhì)似乎已經(jīng)腐朽,一個用力窗扇竟掉落了下來,張姮冷笑,看來又是誰的惡作劇,對槿靈說:“你先爬出去,然后拽我一把?!眱扇藦U了好大力氣,才從車里出來,駕車人想是早就跳車跑了,而馬方才在車傾倒的時候脫離了木軛也已沒了蹤影。映入兩人眼簾的,是一片荒無人煙的樹林,張姮只覺得心里發(fā)毛,槿靈急道:“殿下,這,這是怎么回事?。侩y道有人要害咱們!”張姮心里否定,就算是惡作劇手段也太狠了些,告訴槿靈別怕,看日頭方向,出宮的時辰還不算長,相信一定還在城里,張姮讓槿靈辨認看有沒有熟悉的地方,她料定出手的人只是想延誤她參加祭祀典禮,眼下得趕緊離開這兒。
兩人相互攙扶,槿靈見到一處石刻標記,激動的對張姮道:“殿下,那是西郊長林的石刻,咱們現(xiàn)在在西郊長林?!?p> “西郊長林?那咱們現(xiàn)在離祭臺還有多遠?”
“這,祭臺在這林子?xùn)|邊,但是方才馬車跑了這么遠,奴婢不知道在林子具體何處,這兒地廣林茂,光是用走的,怕是會誤了祭祀的時辰?!?p> 張姮的手腕已經(jīng)不能動了,但依舊凝重說道:“趕不及也要趕,誤了時辰皇上怪罪下來,咱們都難逃一劫?!?p> “殿下,您從凌晨到現(xiàn)在一粒米沒動,奴婢懷里有些碎渣,您要是不嫌棄,先吃一口吧?!睆垔瑢﹂褥`有些感激,碎渣讓槿靈分去一半,便將剩下的胡路進嘴里,她可顧不上別的,眼下要保住體力才是正經(jīng)。
雖然兩人都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可抬眼看天,雖說日頭當空,卻總在中間不見動彈,張姮心中直呼邪門,最后從苔蘚上勉強辨認出方向一路奔東。連喘帶跑了近半個時辰,那點餅子根本不濟事,心急如焚,卻也不肯停下腳步,再加上衣服的重量,又不能損壞以防被人說失禮,還得抱著,一系列動作叫她不堪重負。
這林子頗大,張姮都怕什么時候竄出一只猛獸,大汗淋漓,等好不容易跑到有車輿和人痕跡的地方,幾乎要廢掉大半條命。
長陽祭臺,大隊人馬均已到齊,禮部禮官還在給張思戚回話,祭典到還沒正式開始。
元容與別的宮妃身份可謂是云泥之別,她今日穿著的是橙紅色鑲嵌孔雀石的攢花七鳳尾神鳥。頭上的金冠,雖是簡制也口銜珍貴明珠,鬢發(fā)明潤,與天寶發(fā)釵相得益彰。容姿絕美,并不輸于往年的梁妃,帶著一種雍容大度。
宮闈局尚儀上前恭敬說道:“奴婢恭敬娘娘壺安,回娘娘的吩咐,祭典所用一切已安排妥當,時辰一到,即可開始?;噬虾湍锬锎罂煞判摹!痹菝蓟ㄑ坌?,連連稱贊,眾人看在眼中,無不艷羨嫉妒。
元容可以說是后宮最有福氣的女人,她有三子傍身,又沒有皇上忌憚的外戚家室,眼下獨掌大權(quán),可謂是風(fēng)光無限。慎慧怡看著受人捧羨的元容,心中不是滋味,論家室,她也不屬于皇上忌憚的范圍,再論姿色和智謀,她自信也絕不輸梁懿和元容半毫,只是入宮多年,她始終沒有誕與子嗣,所以她也只能屈居于三品婕妤之位。不過她絕不會就此罷休,撣了撣自己樸素的霜色織錦禮服離開人群。杳鳶立即上前攙扶,并對她低聲稟告:“娘娘,長安發(fā)現(xiàn)行間和工裁院的人,聽竟陶殿下的吩咐,對長河殿下......”慎慧怡邊聽邊望向竟陶,看對方神情自若的儀態(tài),冷笑一聲。
張姮一身凌亂得終于找到了祭典的人,稍作修飾可算是面上過得去,只是自己被折騰了大半日,已經(jīng)虛脫了,靠著槿靈的攙扶,才算是勉強站著??粗矍暗奈鍖痈唠A,她幾乎腿軟得暈眩過去,緩緩屈膝想著回復(fù)些氣力。
“哼!長河殿下真是沒規(guī)矩!今日是何等重要的典禮,竟然如此怠慢!”遠處,竟陶被人簇擁著朝著她的方向過來,張姮已經(jīng)無力反駁,只在一旁閉目無視。竟陶身邊的書賢諷刺道:“長河殿下好大的架子,竟然連竟陶殿下都不放在眼里了,愈發(fā)目中無人了,可也是,皇上愛重長河殿下,殿下受了一點點委屈,就發(fā)落了那么多宮人,真是......”
張姮對她的挑釁只當自己耳朵聾了,左右對方不過就是想看自己出糗而已,她扭過頭去只顧將氣息喘勻,酷熱已起,她被禮服包裹得頭昏,汗珠幾乎浸濕了里衣,見書賢還在喋喋不休,索性閉目養(yǎng)神。
竟陶叫書賢閉嘴,對于張姮的漠視,她當然不會善罷甘休,湊近聞到一股汗味,嫌惡說道:“天家禮儀,都讓你給敗壞了,看看你這一身,好好的禮服沾著塵土和泥滋,還有你身上什么味道,真是惡心。長河殿下雖然是長在賤民之中不識禮數(shù),可也不該把自己弄得這么狼狽,真是糟蹋這上好的禮服,糟蹋了宮人的心血。”
張姮平息著心頭火,緩緩說道:“竟陶殿下教訓(xùn)的是,只是張姮本出發(fā)的早,沒想到遇到了何種歹人,將長河鎖在車內(nèi)拉去了叢林,長河祭典完畢之后,可要好好去問問行間,長河翁主的車輿,是什么人安排的?!?p> “哼,自己行為不端,延誤了時辰,竟然怪罪道宮人身上,你這卑劣的品行哪里像是天家后人,果然父母親行為不檢,就連孩子也卑賤粗鄙,你連給本宮刷鞋都不配!。”
張姮緊握雙拳,面上諷刺反擊道:“姑姑說得是,長河是皇上的孫女,真不知道長河這性子,隨了哪一位,姑姑這么好的手段,又是隨了誰?”
竟陶不怒反笑:“少拿父皇壓本宮,你還不夠資格,告訴你,這皇宮都是拜高踩低的奴才,本宮是皇上的掌上明珠,母親如今執(zhí)掌后宮大權(quán),就算找人捏碎了你,也沒人知道?!?p> 張姮笑道:“是啊,拜高踩低,永遠是不變的定理,只是登高易跌重,如今有的人雖然得意,還望日后繼續(xù)保持這等賢良淑德的作風(fēng)給外人看。否則,可沒有梁國那么好的娘家保全一命?!?p> 竟陶咬牙道:“工裁院繡給長河你的禮服,還真是配了你的身份,金魚嘛,就是賤骨頭,來人給口魚食就張開大嘴,哪怕就是略等吃食也一樣吃得津津有味。就和水里的污泥爛藻一樣的下作卑賤?!?p> “工裁院沒有這么大的膽子,看來這是竟陶殿下的授意了。那不用問,那發(fā)瘋的馬車,也是你的杰作。”
“是本宮又如何?也不看看你是什么東西,也配和本宮一起祭奠先祖圣皇!”
“配與不配,不是你說了算,是列祖列宗和皇上。你若有本事,就讓皇上將長河從皇族中除名?!?p> “不用勞煩列祖列宗,留著你,也是給本宮悶了的時候一個樂趣?!闭f罷,竟陶帶著眾人浩浩蕩蕩離去。槿靈不安的看著張姮,發(fā)現(xiàn)她面上沒有一絲多余的表情。而這一切,又被曲玫撞個正著看個徹底。她最喜歡煽風(fēng)點火,原本對皇上將后宮交給元容不滿,而梁妃被禁足也完全是因為張姮,見竟陶無故挑釁,便上前想要安慰幾句,拉攏長河讓她為自己行事,可張姮對于曲玫就和竟陶一樣一點好感也沒有,客氣幾句離去。
曲玫罵張姮不識好歹,又看見張暉被人抬著過來,便心生歹毒,借手報復(f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