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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河王姬傳

五十八 月如舟

長河王姬傳 步南宮BNG 9099 2021-12-29 10:44:08

  宴席即將開始,依附魏國的四個小國;越國、南鄶、玳國和鱗國使節(jié)也陸續(xù)前來。他們很多是島國,唯一半陸半海的國家是越國,但此次前來,張思戚拿捏不準(zhǔn)他們的意圖。

  從政治的角度說,越王從不肯接受魏國屬封,反而在立場上更靠攏梁國,不過多黨系中的其中一支,這三年來頻頻對魏國上供,態(tài)度曖昧,張思戚也就順理擁護(hù)。兩月前新王繼位,此次派使臣前來就是遞交順表,并請魏國給越國擬定王號和年號。

  這時間上的重合,不禁讓人遐想,自然其他三個屬國也不將越國放在眼里。

  張姮初次接觸朝廷命官和外國使臣,難免好奇,眼神四處打量。

  張啓之今天依舊沒有進(jìn)宮,其實珣王被貶以后,他的身份和地位更尷尬,不來也是對的。

  不久后,隨著高才一聲皇上駕到,張思戚終于駕臨,不過讓張姮意外的是,這一次競陶居然是陪著他而來,見皇帝面露喜色,想來競陶是讓他飽享了天倫之樂。

  眾人叩拜皇上,張姮看著洋洋得意的競陶,想是以此報了喬府之仇,覺得無聊。不過偷眼向曲玫看去,她的表情依舊不好,連著紈美人也一臉菜色。心里奇怪;競陶就算重獲圣恩,跟她們也不一樣,這是怎么了?

  張姮沒多想,因為張思戚已經(jīng)吩咐開宴,何凈柔因身子不適,祭禮結(jié)束就回宮休息,謝荃也是同樣。剩下的曲玫,慎慧怡,劉葆,寶芳和紈美人再得寵也只能按次序坐在下首,如此看來,張思戚的后宮人,確實是少。

  競陶和張姮水火不容,中間隔著空位子——那也是競陶特意讓人留給七皇子張昱的,不想宴會已啟,他還沒到,自是讓她窩火,恐出紕漏,焦急不已。

  張思戚坐穩(wěn)龍椅后,舉杯:“今日難得聚宴,又恰逢諸位使臣來此,朕與眾卿共飲同慶。”

  “臣等謝皇上!”眾人紛紛舉杯,張姮發(fā)現(xiàn)這次聚宴,朝臣有多一半都帶著年輕女客,她們?nèi)菝捕饲f,秀色可餐,都被人往張思戚的眼前帶,打得什么主意自然不用猜。

  梁氏倒臺,元氏被降,剩下的劉葆因為東武侯得罪了皇帝,曲玫雖然得寵但囂張跋扈,而且到現(xiàn)在也沒有生下子嗣,慎慧怡和寶芳家勢低微,剩下的紈美人根本得不到太多重視。所以皇帝的后宮沒有合心意的女子相伴,這是毋庸置疑的。所以借機(jī)紛紛“引薦”自家女兒或者親屬,望她們飛上枝頭。

  特別是尉大夫肖聰,此次他沒有帶妻室,反而將自己的孫女肖燕和外孫女李洳帶來,眼神直勾勾盯著張思戚,目的露骨。就是謝珖的眼里也不住地投去羨慕之色。

  張思戚不是老眼昏花,一切都看在眼里,但面上裝作不知,只與他們說話飲酒。

  這時有侍監(jiān)托著幾本書冊上殿,叩首道:“陛下,七皇子抱恙無法前來敬賀,特意吩咐奴才將殿下親手摘抄的先賢經(jīng)要,敬獻(xiàn)陛下聊表孝心?!?p>  張思戚沒因為張昱缺席而生氣,也沒有憎惡嫌棄的表情,因為他很清楚,他這七皇子病弱的一年能有十天下來床榻就不錯,甚至沒有因為珣王的貶黜而波及他這個同父同母的兒子,反多了一絲珍惜,說道:“難為他惦記了,你家主子身子怎么樣了?”

  侍監(jiān)道:“回陛下,七殿下痘瘡已經(jīng)消退不少,只晚上還有些發(fā)熱?!?p>  張思戚嘆了一聲囑咐:“那你們小心伺候,退下吧?!?p>  這不過是件小事,皇帝沒有在意,張姮也沒有在意,但競陶的臉色卻變得很難看,雙手緊緊攥裙擺——張昱!你竟敢打亂本宮的計劃!你如此漠視母親和本宮的冤屈!好得很,你這病鬼給本宮等著?。?p>  張姮見競陶面容扭曲,悄悄對身邊的槿心吩咐:“去叫人查查競陶這些日子在宮里的行蹤?!?p>  她有預(yù)感,競陶一定再醞釀一個大陰謀,否則不會甘心隱忍到這個地步。

  宴席繼續(xù),聊之正酣時,競陶忽然上前敬酒,并眼神飽含霧氣:“父皇,兒臣離開您有幾個月,一直覺得心中難安,特別是叫父皇你擔(dān)心,兒臣孝道有失,此酒當(dāng)女兒賠罪。另外今天的宴席,兒臣特別獻(xiàn)禮,還請父皇和諸位大人欣賞。”

  曲玫等人聽罷,面色更加陰沉。但皇帝應(yīng)允她們無力阻止,只見競陶雙手一拍,大殿內(nèi)的燭火熄滅大半兒,舞女執(zhí)紗帳圍攏,昏暗中更給人朦朧之感,又忍不住叫人一探究竟。這時樂舞聲聲,一道纖細(xì)的人影伴隨輕紗的舞動若隱若現(xiàn),讓看的人不住迷醉其中。

  張姮悄悄看向競陶,對方一臉志在必得,加上曲玫等人的怒目而視,心中了然;競陶是為張思戚進(jìn)獻(xiàn)了一位絕代佳麗。而且看這女子的身段柔美,舞姿曼妙,與曲玫那獻(xiàn)媚的舞姿比較,不知優(yōu)美了多少。何況她比曲玫多了一份籌碼,那就是年輕......

  殿內(nèi),隨著女子的漸漸顯現(xiàn),眾人終于看清了女子的容顏。

  當(dāng)年的梁氏,冠壓群芳,眼神中透著不可一世,被人尊為后宮第一美人。而這女子相比更多了一絲神秘的妖艷,玉白皮膚朱口美唇,雙瞳剪水青絲如絹,氣質(zhì)華貴超然,明艷二字都不足以相稱。

  不知為何,張姮看見她,忽然想起之前遇到的阮珍兒,她的美又是另一層次,如果說阮珍兒是飽滿帶有七彩光芒的珍珠,那眼前的她,就是一顆被奉為佳品的鴿血紅寶石。

  眾人還沒從她的美回過神,只聽黃鸝出谷仿若天籟的歌聲響起,似乎比起她的美,她的歌聲才真正的武器。張思戚已不愿移開目光,那些朝臣之女早已自慚形穢;誰都沒想到皇帝身邊居然有如此絕代風(fēng)華的佳人,何況她還有競陶帝姬的引薦。

  是的,沒人是傻子,誰都看得出來,競陶這次回宮是為坐穩(wěn)自己帝姬的位子。而什么能保住她岌岌可危的位子,讓一個帝王給予自己足夠的依靠呢?那無疑就是女子。

  而能立足后宮的女人就必須更美,無疑競陶是找到了。

  她眼角掃過張姮等后宮女人,覺得自己終于贏了,心里無比暢快。

  可張姮對歌舞從來沒有興趣,只在競陶那充滿陰毒的目光下越來越不安;究竟對方要做什么?她絕不會做無用功,而顯然,這次競陶絕不會是誣陷出糗這種小事;她是真的動了殺心。

  待舞畢,一身緋紅舞裙的女子飄飄下拜,用溫柔似水的聲音對張思戚道:“嬪妾姒玉,恭祝吾皇圣安?!?p>  張思戚都有些神情迷糊了,問道:“你,你是何人?”

  姒玉莞爾一笑,競陶忙道:“父皇,此女是一年多前就進(jìn)宮的采女,今年新正您下旨新封的充子,她舞曲歌藝精通,故此兒臣讓她在宴會上為父皇獻(xiàn)舞助興?!?p>  “好,好,當(dāng)真是明珠,姌兒眼光不錯。”張思戚連連夸贊,本想讓高才賜座,哪知姒玉低頭道:“皇上圣恩,嬪妾不敢違抗,只按制嬪妾充子之身,不能坐在前面,還請皇上恕罪?!?p>  競陶假意道:“是啊,既然是父皇后宮的女子,當(dāng)然要守好自己的本分。只兒臣好奇,如此美艷女子怎么入宮都快兩年,才第一次讓父皇得見,看來是某些人越了為婦的本分?!?p>  競陶指的當(dāng)然是曲玫,畢竟梁氏如日中天時,最桀驁不馴的也是她。很多人也不自覺地看向她,對方的不可一世早消失不見,只有面容氣得近乎扭曲。

  “殿下說得是,此女樣貌傾國傾城,可非一般庸脂俗粉可比,不過難得的是識大體,并不矯揉造作,皇上真是有福氣?!?p>  說話的人,是齊遠(yuǎn)隋。自從珣王被貶,競陶失勢,他跟另兩人一樣,都有心靠攏別的權(quán)貴,可人品低劣慣會油腔滑調(diào),當(dāng)然沒有門路,所以他們沒有選擇,最后只能再靠攏競陶。

  他一說話,蘇梓陽當(dāng)然也得幫襯:“齊兄所言不錯,自古便有自持美色魅惑君上的紅顏禍水,恃寵而驕更不在少數(shù),她能如此當(dāng)真難得,既然陛下不忍玉環(huán)埋沒,不如賜這賢良女子一個殊榮,更好陪伴?!?p>  他們一答一合,氣得曲玫鼻子都快歪了,劉葆寶芳也一樣,最可憐的是紈美人,想她承寵不過兩三月光景,皇上就被新人霸占,止不住的苦悶,唯有慎慧怡淡然自若。

  競陶這招當(dāng)真高明,打壓了一個個當(dāng)初針對她的女人,又名正言順的在皇帝身邊安插了自己的眼線,保住了自己榮華富貴,看來春起宴的仇,就剩下她張姮了。

  不過張思戚并未在意這些,直接說道:“好,說得有理。姒充子賢良淑德,推分無事,今日就晉封為美人,賜住萬春宮,賞金百兩,錦緞二百匹,珍寶十箱。”

  眾人一片嘩然,這充子一舞不但越級晉封,就是所住地方也一下給了婕妤才有位份入住的宮苑,這等榮寵怎能不叫人驚嘆。果然曲玫坐不住了,想到這狐媚子出盡了風(fēng)頭不說,待遇竟然和她比肩,這口氣怎能咽下?忙說道:“皇上,皇上不可。這狐啊這位妹妹,初來宮中盡享榮華,雖是皇上愛重,可這終究不合宮規(guī)啊?!?p>  競陶諷刺道:“難得能從曲娘娘口中聽到宮規(guī)二字,本宮還當(dāng)娘娘你本性刁蠻慣了,這種事早就置若罔聞了?!?p>  曲玫怒道:“殿下這話什么意思?!”

  競陶冷哼一聲:“難道本宮說錯了嗎?先不說娘娘恃寵而驕,平時對人連禮都不行,就是今天竟敢穿著一身逾越品階的禮服沖進(jìn)太廟,這樣的行為有目共睹,還需要本宮說什么?”

  曲玫沒想到剛趕走元容這俗貨又跑來一只狼,對競陶卻除了“你你”外說不出旁的。

  張思戚則已是不耐道:“朕此番也有朕的用意,愛妃不必多言,坐下吧?!?p>  然后就先讓人將姒玉送去萬春宮,看來太平宮以后的夜,終于不在屬于一人了。

  曲玫碰了一鼻子灰,不敢得罪皇帝,只能坐回席位生悶氣。往常她這嬌嗔的脾氣,讓張思戚還能覺得新鮮,可現(xiàn)在她給人的感覺只有厭惡。

  紈美人都要委屈的哭出來了——雖然她也不希望曲玫獨占榮寵,可也不想有個更年輕的來分自己的羹。對此皇帝視若不見,他有姒玉如獲至寶,只對競陶另眼相看,連帶賞賜了不少珍玩。除外,也有些心不在焉,但好在還顧全大局。

  使臣見皇帝這般高興,紛紛進(jìn)獻(xiàn)貢品寶物,只不過在這期間,提出了一些聽來不算過分的要求。

  比如玳國,連年水患颶風(fēng)不斷,所以希望魏國能將靠近他們邊境的地都借給他們,保證本國百姓的口腹,自然順道的航線會更加頻繁,加速兩國的貿(mào)易。

  鱗國則是需要魏國暫時關(guān)閉五城互市,理由是鱗國對外商船貨船不足,會對兩國的貿(mào)易帶來影響,若要恢復(fù)需要魏國提供大批的木材,不過沒說用多少錢財折算,簡直就是無賴賒賬。

  南鄶就有點過分,他們海岸盛產(chǎn)一種海砂,這種物質(zhì)適用建造堤壩,此次前來竟向張思戚說后半年起為了提高內(nèi)需,將加大海砂的出口稅金。這明目張膽的勒索,南鄶并不覺得臉紅,因為他們不光和魏國隔海相望,更臨近曇國,如果魏國不允與其反目,那么他們就將貿(mào)易目標(biāo)轉(zhuǎn)向,而曇國又是梁國的從屬國,這其中的利害關(guān)系,不予言表。

  見他們?nèi)以秸f越過,很多朝臣聽不下去,特別是一腔熱血的年輕人。

  林景丠先一步不滿道:“陛下,三位使臣口中的問題并不需要魏國忍讓,玳國無故借地卻又不言明何時歸還,這和明搶有何區(qū)別?另外鱗國就算船只不計,也根本不需要魏國老遠(yuǎn)的運(yùn)去木材,這一路運(yùn)輸勢必勞民傷財。而南鄶海砂分明是坐地起價。”

  他言辭激烈,但使臣也不是吃素的。玳國忙對張思戚道:“陛下明鑒,吾王為了本國百姓的口腹已經(jīng)愁成白發(fā),無奈玳國地處狹小,颶風(fēng)頻繁,甚少有地耕種,所以吾王才來懇求陛下借地?!?p>  鱗國更說:“是的陛下,吾王也沒有蔑視陛下的意思,只之所以關(guān)閉互市,是為了魏國的商旅和百姓考慮,因為近幾年海上愈發(fā)太太平,海盜開始猖獗,吾王下令圍捕卻總是無功而返,所以萬般無奈想以用魏國的衫木造船,保全貨物?!?p>  他一說海盜,所有人開始心里打鼓,雖然魏國地處內(nèi)陸,但也知道海匪猖獗帶來的影響。

  這時有朝臣提議:“既然如此,臣以為陛下將玳國的歲供減免,至于讓地耕種,實在不妥。”

  也有人說道:“陛下不可,這屬國朝貢乃是先祖定下的規(guī)矩,何況陛下幾年前已經(jīng)開恩減輕不少,若一再退讓只怕皇上的顏面有失啊。”

  “陛下,海砂是我國境內(nèi)河堤建造的主要原料,縱然對方提出加大稅金,也不無不可?!?p>  “大人此言差矣!魏國這幾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少有河堤泄漏之事,南鄶這是存心要叛變轉(zhuǎn)投他國?!?p>  “叛變?!我南鄶向來與魏國互商往來,大人你這話是說我南鄶不忠?!”

  “貴使息怒,此事事關(guān)重大,還要從長計議。”

  “皇上,如果玳國糧草真的困難,大不了魏國每年將米糧牛羊送到玳國接濟(jì),何須將國土交給外人耕種!”

  “皇上,魏國和玳國相鄰甚遠(yuǎn),且海船潮濕,單說牛羊能不能在海上熬過漫漫海途,就是米糧運(yùn)到怕也發(fā)霉變質(zhì)了?!?p>  “大人此言有理,總不能讓吾王千里迢迢到魏國來購取吧!何況眾所周知,魏國不善海事,這豈非存心浪費(fèi)?!?p>  “鱗國使臣用衫木其心不軌,分明是借機(jī)以此訛詐,意圖不明,望陛下三思?!?p>  “臣附議!”

  “皇上......”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矛盾開始激化,并逐漸分為兩大派,宴會逐漸變成了朝堂公論,莫說是張思戚,就是張姮也頭大了。而看著作壁上觀的三個使臣,隱約覺得他們是故意為之的。

  他三家不過屬國,竟提出如此無禮要求,看來是找到了新靠山有心反水,而且料定魏國這幾年不崇軍武不敢開戰(zhàn),若要大事化小就只能做冤大頭。

  可如果魏國認(rèn)栽,那割地賠款只能讓他們更得寸進(jìn)尺。

  反觀若君王不肯,那這幾國就會以魏國不恤邦國的難處,從而無理由的離心背馳。

  那幾國人微言輕,但不得不承認(rèn),他們在海上是可以肆無忌憚的,況且現(xiàn)世并不只有魏國一個國家,上有突賀大侖和齊國壓著,下有梁,滄,曇等海戰(zhàn)強(qiáng)國,中間便是這些從屬國等半大勢力,如果樹敵太多,那魏國必然孤立難支,何況現(xiàn)在還有玄天教和水災(zāi)等內(nèi)憂。

  承光殿眾說紛紜,儼然是收不住局面,可張思戚又不能在這時候吩咐宴散。就在他焦頭爛額的時候,張姮捧著一盤重陽糕近前,啟顏笑道:“皇祖父,重陽擺宴是秋祭難得的聚宴,君臣同樂,長河特意制了重陽蜜餌,請皇祖父和眾位大人品嘗品嘗。”

  然后讓東宮人每桌擺上一碟。盤子中間是一朵金菊,圍著一圈用茱萸葉包裹著的五色香糕,每一層都是蜜棗、蜜豆、桃肉、核桃和花生等做成的糕餡,軟滑細(xì)膩,香甜美味。

  張姮又道:“既有重陽糕,也必當(dāng)有一盅菊花酒,眼下即將入秋,難免秋燥。長河特意讓御醫(yī)調(diào)配了時令佳飲,此乃花瓣花蜜所成,最是清心安神,還望諸位大人不要心燥,辜負(fù)了眼前的美景和圣意?!?p>  朝臣們鑒于張姮借故引開話題,都紛紛敬酒吃糕,回復(fù)些許祥和。

  三家使臣原是在旁看熱鬧,見事平息,也不好再說什么。

  ——畢竟人不生事,可無犬吠無故而振的理。

  張思戚因張姮的解圍,舒了一口氣,高才這時切開一小塊兒重陽蜜餌送到御前,他嘗了一口,覺得軟糯美味,好奇問道:“此蜜餌味道甚好,是長河你做的?”

  張姮卻答:“此蜜餌并非長河所做,而是......皇祖父您做的?!?p>  張思戚有些詫異,他何時做這東西,笑道:“你這孩子是說笑嗎?朕何時做過糕點?”

  張姮回道:“米,為萬民果腹之物,而天下的土地盡數(shù)為皇祖父所有,那萬民所種植的米糧,自然也是皇祖父親自所成,再加上這糕中的谷物蜜食,無不出自皇祖父的河山,自然這一盤重陽蜜餌,是皇祖父所做的呀。”

  “你呀,就會哄朕開心?!睆埶计菪闹写髣?,又多食了半塊兒,還飲了幾杯菊花酒,說來也是奇了,御醫(yī)經(jīng)常勸他不要多食粘米因為不好消化,也不要過多飲酒,可這糕餅看著很粘,卻入口即化,也不粘牙,口感新奇。

 ?。ㄌ刭|(zhì)的重陽糕借鑒棉花軟糖的來源描寫,最早的棉花糖是古埃及人用錦葵的汁液混合蜂蜜一起吃,蜂蜜甜美的味道,加上錦葵的藥用,對咽喉疾病有緩解療效,所以棉花軟糖又稱作錦葵。)

  一些上了年紀(jì)的老臣對此也贊不絕口。

  高令笳道:“陛下,臣的牙早就差不多掉光了,這些粘糕原本是孫兒小輩們愛的,今日翁主的蜜餌,叫老臣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啊?!?p>  張思戚笑得更開心,張姮恭敬道:“夫子是長河的長輩,重陽節(jié)原本也是敬老愛老的日子,皇祖父親自帶長河祭祀先祖,也是孝道的表率,長河不敢失禮,叫老夫子笑話。”

  高令笳對于長河的印象在她勤勉好學(xué)上,如今她在節(jié)宴上,竟以王姬之身恭敬相待,這樣的謙卑有禮更叫人愛之如寶,高興道:“長河殿下的蜜餌倒也讓老臣想起一個典故。先賢十大家的郭子,早年貧寒,為人卻耿直不阿,但因貧瘠家里的斗米不過一指。后來參加科舉,開榜中了頭名,報喜的來送喜訊,伸手要賞,郭子自然無錢打賞,最后用自己所有的米蒸了一鍋米糕送他,又將剩下的盡數(shù)分給左鄰右舍。而那天恰好是重陽節(jié),所以節(jié)內(nèi)分糕,在一些將要科舉參試的人家看來,也是高中的好兆頭,在座人里也有不少文采卓越的年輕人,殿下如此,正好應(yīng)了這個典故?!?p>  (此處典故借鑒于明朝狀元康海重陽節(jié)分糕的傳說)

  張姮沒想到自己的無心之舉還有這層意義,于是舉起菊花酒杯道:“既如此,那長河在這兒恭祝諸位公子金榜題名,為我大魏棟梁之才。”

  說罷一飲而盡,眾子弟寒窗苦讀多年,當(dāng)然對此兆頭當(dāng)仁不讓,都忙不迭地同飲。

  張思戚圣心大悅,對長河道:“好,今日重陽有長河翁主帶來的好兆頭,朕就等著諸位的文章。不過長河你愈發(fā)懂事,朕如果不嘉獎實在說不過去。之前南平夫人將她的良田宅院過給你打理,那朕就再賜你良田五百畝,新宅一棟,你看如何?”

  競陶一聽南平夫人將自己的資產(chǎn)全給了張姮,不可思議地看向她,心里恨不得將人一箭穿心,對眼前的糕也透著憤恨,如果不是有這么多人在,恨不得砸爛它們。

  張姮這時跪下謝恩:“皇祖父恩德,其實長河能在重陽節(jié)進(jìn)獻(xiàn)糕餅,是長河理盡的孝道,不敢奢求。不過您開恩,那長河就再斗膽求一個恩賜?!?p>  張思戚奇道:“哦?你主動開口,還是頭次,說來聽聽。”

  張姮不慌不忙道:“長河想請皇祖父,免了長河名下的記名農(nóng)奴,給他們一個自由之身?!?p>  眾人沒想到她會求這樣的恩典,眾所周知,記名農(nóng)奴也是寶貴的財產(chǎn),她如此做,和將財產(chǎn)拱手讓人沒有分別。

  果然,張思戚皺眉道:“你要釋放你的奴隸?”

  張姮點頭道:“是,旁人的奴隸長河無權(quán)管理,但自己的,還希望皇祖父可以做主?!?p>  張思戚不悅:“胡鬧!這些奴隸是為你供奉的人,他們又不是別的農(nóng)民,沒了他們,你的田畝要怎么辦?”

  張姮卻說:“皇祖父息怒,其實免去他們奴籍,他們一樣可以好好耕種長河的田畝。因為長河早已將自己的田畝以租用的方式租給了他們,這就等于有了自己的良田,為了自己的口腹當(dāng)然更加賣力。”

  “租?你將自己的土地,租給自己的奴隸?”張思戚有點糊涂,競陶恥笑道:“長河翁主這是癡人說夢嗎?奴隸不好好勞作自然要受到懲罰,你竟然還將自己的土地給他們?真是可笑。”

  張姮沒理睬競陶的嘲諷,接著說:“皇祖父,其實您方才口中的米,就是靠這種方式收成的,您覺得口味如何?奴隸耕種雖然有自己定量,可太多的東西會被收為公有,所以長此下來,難保不會有人濫竽充數(shù),可動輒打罵甚至丟命的奴隸也不再少數(shù)。反之如果將土地租給他們,一樣有定量的糧食,而他們吃的米和上繳的一樣,自然沒有苛待自己的道理。何況,地契還在長河的手里,他們不愿耕種,自然換別的農(nóng)戶去耕,效果也是一樣?!?p>  張思戚覺得她說得有些道理,以往家奴命隕的案卷他還記憶猶新,奴隸的命雖然低微,可也是性命,不能說處置就處置。張姮如此也算緩解了權(quán)貴和奴隸的矛盾,忽然看向玳國的使臣,他們方才不是說要來魏國境內(nèi)嗎?那為什么他不用租賃的方式,而且邊境還有那么多守軍在,還怕他們生事嗎?定下決策隨即應(yīng)允道:“好,難為你這孩子如此善心,那朕就允了。即日起,將長河翁主名下的記名農(nóng)奴全部除去奴籍。”

  “長河先替他們叩謝皇恩?!?p>  “你不要忙著為他們謝恩,朕方才賞賜的也絕不會失言。除了田畝和宅院之外,朕再將頔雨云安這園子也賜給你,如今你也大了,日后若是想去宮外散心,只要跟朕說一聲,便可隨意出宮去玩吧?!?p>  張姮過了笄禮,按祖制是要出宮居住的,可張思戚眼下只說賜院,沒讓她出宮立府,看來皇帝還是想將人留在東宮。張姮心知肚明,只謝恩不問。

  倒是其他朝臣有了別的心思;這頔雨云安,乃是皇家園林之一,除了供皇族親貴游玩,從未有過記名一說,皇上如此破例,讓朝臣們看她的眼神都變了——只怕這位翁主的身份要不同尋常了。

  “皇家園林啊,翁主好厲害?!?p>  林婉青在一旁吃著糕一邊不住的贊嘆,林景丠雖然沒有說話,但眼神卻滿滿透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雙拳握著膝上,還不實地顫抖,作為父親的林昇看著眼里,知道他是情緒激動了,但也不想挑明。

  競陶則除了目瞪口呆只剩下憤恨,這是她從未得到過的殊榮,即便她是帝姬,要想去皇家園林游玩也要另外請旨,何曾真正擁有過!

  這時久久不發(fā)一語的越國使臣前來敬賀,他們剛剛平息戰(zhàn)亂,裝束很是樸素,為首的年輕人對張思戚三跪九叩后恭敬道:“越國使臣肖莫恒,見過皇帝陛下?!?p>  他話才罷,競陶立時拍桌怒喝:“大膽!小小屬國外臣,名字竟敢沖撞長河翁主!來人將他拿下!”

  競陶不是為張姮鳴不平,只是借這事,報復(fù)長河獲得園林之仇,并讓她平白無故的多份罪責(zé)。

  肖莫恒大驚,急忙解釋:“陛下恕罪,臣此來慌張,并不知翁主名諱,忘記避諱是臣失誤,還請陛下恕罪?!?p>  “哼!無知小國膽敢如此放肆,眼中目無尊卑。父皇,如此大逆,快將他們拖出去就地正法!”

  競陶一時得意又原形畢露,可她一時痛快卻忘了大局。

  眼下是何光景?縱然對方犯了忌諱,可也不能當(dāng)眾一句辯駁都無就死于非命啊,眾臣看她毫無顧慮的撒潑,心里止不住搖頭。

  名諱不避確實是大忌,從魏國建國至今,有不少人因為沒有避忌而受到刑責(zé),算是不赦的大罪??蓛蓢讳h不斬來使,這也是千古不變的定理??v然越國勢單力薄,可也是一方王侯,此來又是歸順,如果將他們殺了,那其他屬國怎么看呢?

  張思戚不禁扶額,競陶這一聲喊又給他帶來了麻煩,其他三國全然一副看好戲的架勢;他們此來,確實包藏禍心,受了梁國游說,假意是到魏國進(jìn)貢朝賀,其實就是想給魏國制造些麻煩,不管魏國許與不許,都對己有利。

  只不過梁人心思再歹毒,沒有料到今時今日出了一個變故,那就是張姮。局勢劍拔弩張下,她竟然云淡風(fēng)輕地吟出一首詩:“隔海之友至,隨鳥聲歐歐。朝來君入庭,客聲吾先聞。從今天起,貴使的名字,就叫入庭可好?”

  肖入庭?張姮一句話就將罪名一筆勾銷了,大家都不可置信。

  競陶更是怒不可遏,反駁道:“長河!你這是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身為皇族,有人沖撞就是沖撞皇上!如此大罪你竟一笑置之!你自己不要顏面,難道讓大魏皇室也跟著不要了?!”

  張姮勸道:“姑姑先不要動怒,你雖然病剛好,可也不能太過激動?;首娓?,今日是重陽,實在不宜見血,而且長河如此,也是想借典故化干戈為玉帛。”

  張思戚不解問道:“什么典故?”

  張姮輕咳一聲娓娓道來:“七國亂世時,東朝名臣曾以一己之身游說北漢眾儒,目的是為了緩解兩國焦灼的國情。期間就有人借題發(fā)揮,指重臣的名字,正好跟北漢君王的一個字沖撞,眼看性命就要不保??纱巳颂幨虏惑@,讓人帶了一名曾犯下大罪的囚犯前來,對君王說:皇上,您是覺得臣可恨,還是這罪人可恨?君王當(dāng)然說是罪人。名臣聽罷笑道:既然如此,皇上分得清誰忠誰奸,那臣不曾有過罪孽,君主有何理由要殺臣呢?君王說,自然是你的名字。名臣又說:那皇上是覺得千里江河重要,還是一個字重要,君王又理所當(dāng)然答是江山。名臣笑答:皇上也清楚,山河和名字不能同日而語,那臣一無罪責(zé),二不比江河重要,那皇上為什么要殺臣?北漢皇帝聽罷當(dāng)即免除了名臣的罪責(zé),天下百姓也無不贊嘆此人有膽有謀,更對北漢君王的一片仁心感念至深。皇祖父,長河是見這典故和現(xiàn)在的局勢相似,所以有感而發(fā),也想天下人都記住皇祖父的仁德。”

  “巧言吝嗇!”

  競陶從未聽說這典故,氣憤難當(dāng)。不過張思戚等人倒覺得張姮所講有理,畢竟一個人的名字總不及江河的萬分之一,何況此人也不是大不赦的罪人,又是帶著順表前來,萬一將人處置可是后患無窮。既然張姮給他改了名字,再苦苦相逼那就是魏國小肚雞腸,對越國使臣說道:“貴使請起吧,既然一場誤會,翁主又給你改了名字,日后多謹(jǐn)慎些就是了?!?p>  改名肖入庭的越國使臣連連叩謝,對張姮也是感恩不盡。朝臣們松了一口氣,唯有競陶在心里止不住地謾罵:刁買人心的伎倆,簡直無恥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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