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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河王姬傳

八十八 棄子決斷

長河王姬傳 步南宮BNG 5175 2022-01-22 12:01:54

  不得不說,張昱的拋磚引玉實在高明,死去的采紅怕是他的人,或許這環(huán)節(jié)中還有很多。

  張姮見張思戚左右為難,緩緩說道:“皇祖父,七皇叔身子不好,您先請他起來。長河與王叔都是皇祖父的一脈親族,有什么話大可暢所欲言。畢竟王叔和姑姑終是一脈相連,對她的事,自然是有看法的,您不如先聽他說說,即便錯了,皇祖父也可從中裁決?!?p>  張昱看著張姮還是那副飽有歉意的神情,但對方卻回已微笑。暫時放下心中疑慮,只對張思戚道:“父皇息怒,競陶的事,兒臣確實另有看法。她雖然罪犯滔天,按律實難饒恕??伤K究是皇室內掛有名號的帝姬,不論嫡庶,都是諸國王室記在心上的人。如今魏國內憂外患,自顧不暇之余軍武也尚且綿薄。若日后戰(zhàn)局起,魏國抵御只怕不足,就如剛剛大捷的邊關戰(zhàn)事。趙國并非強悍之師,只聯(lián)絡了突賀的邊境部落,就讓我朝與之苦戰(zhàn)對壘將近一年,如此耗費精力應對烏合之眾,實在不免讓他國升起侵略之心?!?p>  張思戚聽得仔細。張昱不是張啓之,在話語權上掌握著絕對的地位,他是正統(tǒng)的皇子,對于從他口中言明的政局厲害,張思戚非但不會忌憚反而首肯。

  張昱繼續(xù)道:“為今之計,唯有行遠交近攻之策略。大突賀的邊境部落占據(jù)北方草原,于突利大漢并無威脅,但他卻借機蕩平,說明他有心與魏交好,畢竟大小西域的商市掌握在突賀人手中,趙國興兵作亂于他們也是損失。如果魏國能與他們結成姻親關系,那至少給齊國,梁國等能構成威懾,縱然心中搖擺不定,可也暫時不敢對魏國如何。而父皇更可趁時機掃除內患。”

  “不錯,你說得有理,只是......那孽障如今已瘋,縱然恢復神智,以她那刁鉆的歹毒心性,怎么能勝任兩國邦交之事。”

  張思戚說完,略帶為難地看了看長河,要說聯(lián)姻,絕非小事。

  當初他遲遲不肯為競陶賜婚,心里便有用她聯(lián)姻的想法,就局勢來說也勢在必行。而接張姮回宮的初始目的,也有用她充作競陶頂替品的打算。

  可她現(xiàn)在已不是賢良淑德更沒有擔當?shù)娜耍绻眠@等人去聯(lián)姻,縱然可以省去眼前的麻煩,可誰能知道大突賀會不會因此被激怒?反觀張姮回宮后,讓張思戚越來越偏移想法,先不說嫡庶,就單論品行張姮也比競陶好太多,孰輕孰重逐漸清晰。

  可若換做是張姮,張思戚內心也不情愿,只因這孩子在心目中的位份已不可同日而語,又何況永州邊關,廬嶺元氏的兵權也是重中之重,比起用競陶,他認為張姮能更好的從中調停,至少不會引發(fā)內亂。

  張昱見張思戚心生憂慮,說道:“兒臣知道父皇憂慮的是什么,這點兒臣也一樣。只事情迫在眉睫,兒臣不得不進獻一策,望能起到兩全其美的作用?!?p>  “你說?!?p>  “此次示好,想必大突賀也是心知肚明,又何況平定內部叛亂也無需左右趙魏兩國的戰(zhàn)事,他們的軍武之強版圖之大,根本無需擔憂唇亡齒寒。所謂的聯(lián)姻兩方都知道不過是幌子,順利建交才是正途。父皇若放心,可將競陶交由兒臣照顧,一定會讓她顧全大局,待他日突賀使臣來到長陽,也交由兒臣去游說,想這其中利害,即便突賀人再不開化,也知道此行絕不是簡單出使。”

  張姮心里一頓,忽然發(fā)現(xiàn)張昱的城府之深不可小覷;他既得了競陶,又攬下與突賀接軌的政事,從而順理成章的從幕后走到臺前——這個人,當真不是一般人。

  “吾兒如此,朕真是倍感寬慰,但你的身子......”張思戚擔憂,張昱卻笑笑:“能為父皇分憂,兒臣自然要養(yǎng)好身子,這一點也請父皇放心?!?p>  “好!朕準了,競陶朕就交給你,至于兩國聯(lián)姻,以及日后接待突賀的事,朕都全權交由你處理?!?p>  “兒臣謝父皇恩準?!?p>  “好了好了你起來?!睆埶计萦钟H手將張昱扶起,回身才看見張姮,不過她向來識大體,父子二人相談竟無插話,欣慰道:“看看,朕高興的糊涂了,還有長河呢,一下冷落你這孩子了?!?p>  張姮笑道:“皇祖父與皇叔討論的是政事,長河不敢打擾,只沒想到七皇叔有如此雄才偉略,皇祖父您只將他恩養(yǎng)于宮里實在屈才了。長河斗膽,當真認為以王叔的資質,若參加來年的科舉,必定是殿試第一?!?p>  張昱虛弱一笑:“不過是看過幾本書,讓長河見笑了。其實我大魏人才濟濟,區(qū)區(qū)我一人實在淺薄了?!?p>  張姮意味深長,假意說道:“那王叔之才倒更叫長河欽佩,日后定當好好請教。不過說到這兒,長河倒也對科舉好奇了,只聽聞文科狀元輩出,武舉卻寥寥無幾,看來明年的武舉會試,必要好好斟酌,方才又聽七皇叔說到軍武,可見迫在眉睫啊?!?p>  張思戚喜文輕武,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往年的武舉并未達到會試的程度,甚至很多人輕視武夫。

  但今時不同往日,皇帝必要從中挑選可用之才,而隨著他旨意的頒布,各州內勢必掀起新的浪潮。

  “長河所言不假,只長陽城遭受重創(chuàng),一切還有待商榷,雖然松陽郡貪贓的銀兩追回一部分,可仍是造成了國庫的損失。眼下百廢待興,又連日多事,所以兒臣建議科舉明年就安排光鹿院和禁軍教場主持,等選拔出前十,再由父皇親自選拔?!睆堦帕⒓唇ㄗh。

  張姮淺笑:“還是七皇叔想得周到,不像長河,只竟生出一些荒唐的想法叫人取笑。總認為珣王府既然已被兇徒毀壞,倒不如拆了里面的圍墻和僭越規(guī)矩的亭臺樓閣,建成民房供難民居住?!?p>  兩父子忽然閉口不言,弄得張姮一陣緊張,不過很快,張昱猶如點醒稱贊道:“難得長河能想出如此兩全之法?!?p>  然后對張思戚諫言道:“父皇,雖然三河口的溯源找出,可配置解藥尚需時日,即便解了毒性,百姓失去的土地也不能再用。兒臣聽聞難民現(xiàn)在都被安置在安民所,可隆冬之季實在難熬,與其讓他們在城外,不如接到城內安置,雖不能和城內百姓相比,仍算有了寬敞之地,也不用朝廷再另尋別處費心。”

  “這的確是個辦法,可珣王府......”張崇的府邸確實寬敞,但總歸是皇家名下的院落,張思戚一時不想拿去民用。

  張昱勸道:“父皇,城內的各大商鋪齊全,太醫(yī)也不能總駐扎于外。而且難民若心存不滿,早和那些狂徒一樣為惡了,正是他們的君子之心,保有一份純善,兒臣懇請父皇給這些逃難來的百姓一個安身之所,讓他們得以生存,就當,是為了競陶恕罪?!?p>  張姮這時跪下道:“是長河妄言了,實在不敢打王府重地的主意,長河多謝七皇叔相助,也請皇祖父不要責怪七皇叔,長河愿將收存的賞賜拿出來捐給難民,日后供他們去往他處謀生?!?p>  張思戚看著二人,心感慨萬千;身為貴胄,特別是生在帝王家,何曾享受過天倫之樂?珣王雖然被給予厚望,可他們總是無休無止的爭吵,甚至感到一絲壓迫,至于競陶和后宮那些女人,又哪一個不是只會迎風獻媚的?

  可現(xiàn)在,被自己忽略的一子一孫,卻恰恰填補了空虛的心,于是當即下旨,恩準將珣王府改建民居,準難民居住。

  “你們起來吧,朕能有賢子賢孫,是朕的福氣。還只當別人是寶,真是幸虧上蒼不棄,你們還留在朕身邊。特別是昱兒,朕真是太委屈你了,這么多年,你始終這般賢明孝順,也可恨朕身邊都是些忘恩負義的小人,被他們蒙蔽雙眼、昱兒,你不要怪父皇?!?p>  “父皇此言實在折煞兒臣了,兒臣萬不敢有任何不孝怨言。倒是長河久居太廟,她年紀也不大,就被競陶如此逼迫,受盡委屈,父皇應該多加體恤啊?!?p>  “長河不敢,長河沒有七皇叔的決斷,所以也只希望莫要擾皇祖父為難?!?p>  “好,好,你們才是我大魏的皇室子孫。你們放心吧,朕一定不會委屈你們的。今日你們可謂進獻了不少良策,若不嘉獎,朕都心里難安了?!?p>  “為父皇分憂,是兒臣理所應當?shù)?。?p>  “七皇叔心懷寬廣,但長河是孩子心性,既然皇祖父開口,那長河想跟您討兩個恩典。望皇祖父能夠恩準?!?p>  “這倒不難,不過哪兩個,你先說說?!?p>  “是,長河想,安排一人,處置一人,請皇祖父恩準......”

  “......罷了,你素來寬厚待人,行事也有分寸,朕恩準了。不過你記住,不要傷了自己。昱兒你也一樣,你也大了,有什么盡管說,有朕在,日后誰也不會再輕視你們!朕一言九鼎!”

  天倫團聚落下帷幕后,或許才是新的風暴。

  張昱剛踏出成望宮,便被張姮出聲攔下:“七皇叔請留步?!?p>  張昱故作不明道:“翁主還有事?”

  張姮看向郭通,張昱便視意他避開幾步,方聽她笑道:“乍一見皇叔倍感親切,只忽然見面就要分開,實在不舍,所以七皇叔不介意長河留您多談幾句吧?!?p>  “翁主和初回宮時大相徑庭了,我原以為,你還會秉持初衷。”張昱自然不反對,他們之間當然也好好相談。

  “青竹先生倒是身份變了,其他一如既往。”

  張姮答非所問,其實當張昱的真實身份被她知曉,原本混沌的思緒,也就豁然開朗。

  “哦?翁主知道?”

  “那敢問七皇叔你希望長河知道什么呢?”

  張昱不語,只向前漫步,張姮不緊不慢地跟著。

  “聽你的語氣,那想來我的事,你已經猜出八九了。”張昱篤定,張姮卻搖頭:“準確來說只有一半。剩下的,在我見到七皇叔后,才逐漸想明白?!?p>  “那你介意說出來嗎?我好想想日后再謀劃的時候,多加注意?!?p>  “不敢,只是不得不贊嘆一句七皇叔高明。這天象之局的確是高招,不過以我對競陶的了解,她從?山逃出來受盡委屈,卻愿意忍受清苦去齊覺寺,屈尊降貴迎接高僧入宮,這本就不可思議。何況她是怎么知道那些僧人要在她靜思過后的那段時間入宮的?”

  張昱緩緩說道:“帝姬府的人,可沒有被限制自由?!?p>  張姮又道:“就算是帝姬府的人搞鬼,那皇叔敢發(fā)誓,這所謂妖星局的渾水里,沒有你的出力嗎?我入太廟,就是孤立無援,這實在太好下手,可偏偏我相安無事還抓到一個對長天壽明燈做過手腳的侍監(jiān),這是巧合?冒如此被滅九族的大罪,就只是貪圖競陶空口一句的承諾?換做是皇叔你,你會信?且不管我怎么威逼利誘他都咬緊牙關,卻偏偏入了刑部吐露了所有,這份忠誠讓我料定他背后真正的主使,可比競陶還不簡單。還有那些被抓的帝姬府家奴,就連錢太醫(yī)都知道走狗烹的道理,他們身在宮外又豈會不知?守著一次次撥派的災銀,卻竟等著我那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師去抓?而城內粥鋪抓到一個正往米缸下藥的人,難道他和七皇叔你也沒半點關系?還有元泰本就茍且偷安了,卻怎么忽然想起重振旗鼓?再有就是林氏的死,我的侍衛(wèi),就這么容易在宮內打探到具體消息嗎?剩下的,就是今天祭典,我想那個死了的宮婢,怕也不是外人吧?”

  “你想到的還真是多?!?p>  “靜思無所事事,就只有遐想,若我身在亂局,那還真不好說。也詫異這其中的盤根錯節(jié),卻是姑姑的親哥哥一步步將她拉進陷阱的,而我從未在珣王或者元容口中聽到你,那可見你們的關系,實在是疏離至極。”

  “這不是秘密,至少盯著元容的后宮女人都知道?!?p>  “可七皇叔你從來不暴露自己,今日卻不介意大方出面,那是不是在你心中也篤定今天的局面會是一個雙贏?”

  “......何出此言?”

  “皇祖父的帝姬作奸犯科,這事本就不能大白天下,可百姓們的委屈又擺在眼前,他不得不屈從,最好的處置,無外乎就是終身監(jiān)禁。但如果湯皇帝親眼目睹競陶替你滅口,那性質就完全不同。她害了朝臣害了百姓,皇帝未必看在眼里,但確鑿的兇案發(fā)生在眼前他就一定要上心。而我受盡了冤枉,面對生死也不得不為自己開口明辨。這河蚌相爭,那得利的人會是誰,也就不言而喻?;蛘咴偻艘徊?,若我真被害了,你也可以像剛才那般侃侃而談,依然能順理成章的讓競陶受制。再者若我沒死,指證殺人兇手,可競陶畢竟是皇祖父的長女,恨也只是一時,日后他想起競陶的好,那么第一個被不待見的人是誰呢?是受盡她屈辱默不吭聲的兒子,還是我這個咄咄逼人的小輩,這借刀殺三人的結果,不得不叫長河佩服?!?p>  “......”

  “七皇叔之才,當真叫人折服,也自嘆不如這兵法被皇叔你鉆研透徹至極。而更絕的是,自始至終你都不在局中,反而人人都是你利用的工具。珣王也好,帝姬也罷,你從不介意他們會把事情鬧到多大牽涉多少人,因為屬于他們的黨羽,那些對你不利的政敵,已全借由皇權,被名正言順的鏟除了,就是皇帝也被你算在其中,甚至為你在朝堂上造勢做足了鋪墊。如此,饒是被人陷害慣了的我,也不得不在認栽后,夸七皇叔你一句高明了。”

  “你既已知曉,當真是我小看了你這變數(shù),可出于本心,還有對親族的眷顧,我并不想視你為敵。若這個局你能就此糊涂下去,或許以后我們可以相安無事?!?p>  “皇叔如何看待長河,長河都不介意,之所以對你說這些,也絕不是真誠以待。只是想在你面前闡明立場,我不喜歡政事,更不想沾染,所以敵人這個詞,長河還真受不起。長河自問沒有皇叔的野心,只想安穩(wěn)度日?!?p>  “安穩(wěn)?恐怕就算你想,以后的人生,也不會如你所愿?!?p>  “未來之事,誰也不敢準確說一句相安無事。我也相信日后的朝廷,皇叔必定會成為炙手可熱的人物,但將長河進拉旋渦這件事,還希望皇叔你以后仔細斟酌。我不奢望自己是第一個被皇叔利用的人,但我希望,這是最后一次?!?p>  張姮說罷,徑自離去。

  張昱盯著她的背影,緩緩對郭通道:“這就是皇族的孩子,無一例外。”

  郭通扶著人回到葒桐殿,有侍監(jiān)來稟,說競陶已被綁縛到他吩咐的地方,接下如何請他明示。

  張昱坐穩(wěn)后,緩緩開口:“先讓御醫(yī)好好診治,務必讓她恢復清醒,畢竟這出戲還沒完,我可不想她提前退場?!?p>  侍監(jiān)領命退下,郭通又建議道:“殿下,帝姬瘋魔成那樣,怕是不能痊愈,若冒然送一個瘋子去和親,只怕大突賀也不會認。北偏院那里,迎香一直好好備著,是否到時候偷梁換柱呢?”

  張昱并不想自己的計劃落空,對于競陶最好的報復,必須是她后半生凄苦,所以非到萬不得已,他不希望選擇第二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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