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今夜的光彩照人,因她的不自量力盡數(shù)被壓得黯淡無光,萬沒想到槿綿竟敢騙她!不服地想再試,可胡亂操作下反而碰到了內(nèi)置機關(guān),將她的手指狠狠夾住,吃痛大叫。
張啓之忙奪過她的手查看,萬幸只是一點紅印并未見血,借機忙道:“皇上,舍妹已經(jīng)受傷了,這東西也就作罷吧?!?p> 齊國使臣借機嘲諷道:“不錯,是該作罷了,否則再這么胡亂拆下去,小姐的纖纖玉手怕是要受更多的傷,那可得不償失了?!?p> 杜若惱恨地看向張姮和槿綿,后者早已不知所措,可前者連眼皮都不曾抬起,方知中了計,盛怒之下竟想將七星鎖砸到對方臉上,幸虧張啓之眼疾手快攔住,可七星鎖還是脫手掉落在地。
這下別說是張思戚,就是朝臣們的表情都不好了;解不開就罷了,怎地還這么有失體統(tǒng),跟方才那端莊賢淑的樣子可是大相徑庭!
齊國使臣添油加醋道:“杜小姐這是做什么?!解不開何必生氣啊,方才皇上可封了您才人啊,如此惱羞成怒可是辜負了皇帝陛下的心意?!?p> 杜若聽罷忙跪下請罪,張啓之也忙求情;畢竟這名聲可是皇上剛剛才給的,如此失態(tài)簡直是打了皇上的臉啊。
張思戚冷著臉不語,殿內(nèi)氣氛一時僵住,這時候張姮出言和事:“入夜難免燥熱,杜小姐怕是急火攻心了,宣王還是先送杜小姐回去休息吧?!?p> 哪知杜若非但不領(lǐng)情,反而嘴硬道:“多謝殿下好意,可臣女已經(jīng)解了一半,萬沒有讓旁人撿去便宜的道理。雖然臣女是有些累,但只要休息一下,定能解開七星鎖!”
張姮嘴角一撇:“哦?杜小姐如此大志,當(dāng)真叫本宮佩服。”
杜若道:“臣女不敢,不過這內(nèi)宮不便休息,還得勞煩殿下恩準(zhǔn),讓臣女去長慶殿避嫌休息一番,如此也省得亂了宮規(guī)?!?p> 對此妄言,張姮還沒說話,群臣們先用異樣的眼光打量起杜若;她方才說得是什么話?!就算是才人,也不過是個外戚內(nèi)眷,一次次失禮,天家人不予計較就罷了,怎地還寸進尺了?
嚴琦這時起身說道:“皇上,杜小姐此言未免有失分寸。長慶殿是何等尊貴之地,如此夜幕怎能容外人踏足?”
張思戚當(dāng)然也覺得欠妥,何況暫休,這宮苑哪住不得??蓪Ψ狡ラL慶殿,未免太跋扈了,連帶看張啓之的眼神也不善起來。
倒是張姮聽了嚴琦的話,擺手不在意道:“皇祖父,雖然二少夫人想得周到,可杜小姐此番也情有可原。倒不如這樣,讓長河身邊的婢女,還有眾位小姐陪著她一起去長慶殿歇歇,想來有人相伴,她也不至于孤單害怕。”
杜若沒想到張姮竟敢叫人明目張膽地監(jiān)視她,可話已出口,她再矯情那就是大逆不道了。于是只能像被人押解般去了長慶殿,讓想借機找出真正解法的心思,被瞬間抹殺,接連以眼神視意槿綿給她想辦法,可對方同樣心急火燎。
杜若之事暫且不提,只七星鎖和一些木質(zhì)結(jié)構(gòu)還扔在地上,顯得礙眼??蓮垔蛔屓耸帐埃炊f:“東西是杜小姐扔的,那就先擱著。省得她回來說有人趁她不在妄動,倒時候再解不開又要逞驍勇之態(tài)了?!?p> 眾人聽了這話,心中便知張姮這是嘲笑杜若方才的悍婦模樣,隨即有意無意地朝張啓之看去,不過他倒是面不改色,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態(tài)度。
之后的宴席因為殿中央丟著一堆雜物,也不好在上什么歌舞,只能暢飲吃食。
張姮對此并不覺得乏味,因為她總想向李珌看去;自從與突賀人一戰(zhàn),他究竟受了多重的傷?又好了嗎?雖然方才不過余光一瞥,可也感覺到他的憔悴。對這些她真的很想知道,可是她又不敢,宴席間更是身不由己。
也就在這時,張啓之忽然說其他各州諸侯均送來不少賀禮,其中粟州申屠氏運來不少墨石,這讓張思戚聽來有些迫不及待;他最喜歡這些,遂下旨立即抬上細看,不過張啓之又道:“皇上的萬壽,平留侯自然送上的是最好的,不過今年所選賀禮的墨石,可謂說是墨山,體積龐大,若光靠人力抬來承光殿也得費一番功夫,臣斗膽請皇上不如移駕舒安樓,通體可觀?!?p> 張思戚并未在意夜間怎么看墨塊兒,只知心中所好就在不遠,立即讓萬順擺駕前往,而張昱等朝臣自是跟隨。不過張姮在起身跟去的時候,被張啓之?dāng)r下低聲道:“我宴席開前已約了金陵王這會兒去暮云臺,你悄悄去吧?!?p> “你?”張姮沒想到張啓之會這么做??蓪Ψ絽s坦然笑道:“你去吧,你們應(yīng)該有很多話說吧,正好趁此機會。你不必擔(dān)心我,因為我知道你心悅于我?!?p> 張啓之說完便離開,留下張姮一人陷入兩難。
她以為張啓之主動讓她去敞開心扉,但是......她想錯了,他之所以這么做并不是出于大度。
他讓張姮去見李珌,其實是為了讓她和金陵軍“藕斷絲連”。
而且如此出乎意料的安排兩人見面,也能在張姮和李珌心中更顯得通情達理。
當(dāng)然,他的“真心”在今夜也不單單是對那兩人,還有元裳。
他沒跟去舒安樓,而是又來到松苔橋,依舊是赴私會,只不過對象換成了另一名女子。
可他并不擔(dān)心被人揭穿,因為暮云臺和松苔橋分別在東西不同的方向??v然張姮與李珌相談不過一刻,她也絕不會想到應(yīng)該跟去觀賞墨山的宣王,此刻會在他們曾經(jīng)私會的地方,與她人輾轉(zhuǎn)情腸。
這番深謀遠慮,讓處于蒸蒸日上的張啓之心中篤定——今夜,他一定會得到元裳的心!張姮的心!還有金陵軍的靠攏!
張姮尚不知張啓之的卑鄙用心,只獨自走在西央宮道上,此時距離暮云臺已不過一道宮墻,可卻怎么也不敢再走。
或者是害怕,亦或是不想再傷害。畢竟......若只是張啓之爽約,李珌頂多是被人戲耍而惱怒??扇绻?,那最后會有什么結(jié)果呢?
于心而言,張姮已不想再傷害李珌,既然這份不該有的妄情,他已經(jīng)選擇了退避,那自己為什么還要去招惹呢?就算她真的想知道他究竟好不好,可真要面對的話,她可以想象那時只會是相顧無言。
所以,何必再圖添波折,在這夜深人靜的宮苑內(nèi),讓李珌難做?
最后,她狠心離去,盡量不讓身影被人看到。只臨近承光殿時,一名陌生侍監(jiān)攔住她低聲道:“殿下,宣王殿下知您會左右為難,特命奴才在此留言;若您回來了,便去松苔橋相見?!?p> 張姮現(xiàn)下心思很亂,故而未對陌生人的說辭產(chǎn)生懷疑,再者松苔橋那地方只有她和張啓之知道,不假思索便往那里去。
可殊不知此時的橋上,正是你儂我儂。
元裳因與張啓之一同剿匪,患難與共,回城后更是難舍難分。而本就不屑扭捏姿態(tài)的她,自是早將滿心的愛意傾訴。
她不在只專注于元翦,畢竟他從未回應(yīng)過自己的熱情,既是如此,那為什么她不選擇一個愛自己的人呢?
眼前的張啓之在她心里,更加善解人意,何況他的地位也不比宬王遜色,甚至更加尊崇,更受皇帝器重。而更難能可貴的是,他的一番癡情徹底打動了她的心。元裳從未感受過如此的熱情,所以當(dāng)下情郎之邀,她根本毫無顧慮,更與他相擁不離。嬌羞道:“我們離開宴席悄悄相見,真的沒事嗎?”
張啓之刮著她的鼻子,故意嗔怪道:“都到了這個地步,你難道還只想著你自己嗎?雖然這一個月我們寄托相思,甚至相互依偎,可你總顧忌外人害得我食不知味。難道我的相思之情你一點不在乎?真以為只用信和短暫的相聚就能撫平我嗎?”
元裳急道:“哪,哪有,我,我其實也一樣想你的?!闭f完竟伸頭,在張啓之錯愕的一剎那,吻了他的嘴唇。隨即寵溺道:“你??!”然后也俯下身,深深吻在她的唇上。
寂靜的月色下石橋之上,一對佳偶熱情擁吻,郎情妾意,是這般的浪漫與和諧。
可偏偏這畫面讓在不遠處的張姮看得清清楚楚,更看得瞠目結(jié)舌。
那橋上的人確實是張啓之,可那懷里的人是誰!?張姮腦海除了這個問題再無其他,直到等對面的人纏綿完放開,才認出那女子竟是元裳。
怕被他們發(fā)現(xiàn),張姮下意識躲到一顆大樹后,又怕發(fā)出聲音及時捂住自己嘴。
可相比她遭遇的刺激,元裳卻滿滿的只有幸福,她深陷于張啓之炙熱的愛無法自拔:“你,你好過分,怎么比在在宮外還要......你壞死了!”
張啓之喘勻氣息笑道:“五贏山那時我天天見到你,自然你不覺得,回到城多少又要避嫌,眼下良辰之機,你如何不能滿足我的相思之苦,又何況你那么的甜美,我怎么可能不回味?”
元裳臉上的熱度又升騰起,讓對方都能夠感受到她的嬌羞,但激情過后元裳還是回復(fù)了些神志,好似擔(dān)憂道:“你不陪著皇上可以嗎?我爹他們都在陪著,萬一你這個提議的人不在,那可怎么好?”
張啓之道:“你也說了那么多人陪著?;噬先魡柶?,自有奴才替我秉明為承光殿的事忙著呢。”
元裳此時故意道:“那你不去看看表妹嗎?她方才在殿上可是好受傷的?!?p> 張啓之的語氣故作哀嘆:“難為你能想著她,可她,唉,是我這做哥哥的太慣著了?!?p> 元裳此時小鳥依人勸慰:“她還小嘛,俗話說長兄如父,你不寵她誰寵著?何況......她還長得那么漂亮?!?p> 張啓之笑道:“聽你這話我怎么聞到股酸味兒。我既有了你,心中哪還有別的女人?”
張姮的心忽然像被一刀割開,痛不欲生,更血流不止。
元裳倒是欣喜若狂,可仍是故作試探:“真的嗎?你真的只有我嗎?哼,我不信,你們男人都喜歡長河公主,都喜歡那個狐貍精!”
張啓之一頓,接著緊摟元裳道:“我知道你不喜歡她,同樣我也是,只身份擺在那,我沒辦法才在公然場合敷衍下而已。裳兒,我們在五贏山同生共死,如今更是心悅相知。難道我在你眼里就是個只看皮相的無恥之徒?”
元裳見他生氣,噗嗤笑道:“你不要生氣,我自然是信你的。你這么好,怎么會和那個水性楊花的女人混為一談?哼,這狐貍精慣會用各種手段勾引男人,在外面裝得清純,誰知背地里在那長慶殿藏了多少男人夜夜歡歌......”
張啓之打斷元裳的口無遮攔道:“好了好了,良宵難得,別再提那令人作嘔的女人了,氣傷了自己可怎么好?不過,你就會說別人,這一個月我不在你身邊,你和你那個翦哥哥真的沒再有什么了嗎?”
元裳這時嗔怪道:“你怎么還懷疑我?我是喜歡過翦哥哥,可現(xiàn)在他完全是我的哥哥了,而且以后......以后還會是你的舅兄,你不準(zhǔn)再編排我???”
張啓之此時安撫道:“好好好,我不說了,不過這也不能怨我,誰叫你那么好,我總怕四兄長又回來找你再續(xù)前緣。我的身份......唉,或許元老將軍覺得我的地位還不能給你幸福,還不認為我是個可心的女婿,而我也覺得再立一番事業(yè)才能堂堂正正地迎娶你。都是我的地位太低了,否則我何嘗愿意委屈你在這夜深人靜一解相思之苦,只要想到這兒,我真的很抱歉。”
元裳急道:“你不要再妄自菲薄,你在我眼里就是最好的,你甚至比宬王,比皇上還好。你放心,我會讓我爹和哥哥們幫你在朝廷站穩(wěn)的......其實,你也有皇族血統(tǒng),皇帝子息單薄,我看那宬王又弱不禁風(fēng)的樣子?;蛟S,或許有朝一日,你會是皇上的!”
張啓之驚喜道:“你真這么覺得嗎?!裳兒,你能這么想我!我太幸福了。你知道嗎?你在我的眼里也是世間最好的女子,只有你!只有你才配是我的妻子!我會為了你努力的,我張啓之在此發(fā)誓,此生絕不辜負裳兒的一片深情,我也只認你是我最愛的妻子,我未來的皇后......”
他們兩人之后在如何甜蜜,張姮已經(jīng)不知道了,等回過神的時候,她已經(jīng)離開了松苔橋,隨著周遭徹底安靜下來,她像被人抽去了靈魂癱坐在冰冷的地上。此刻她的心真的很痛,可最后反而笑了起來,并打了自己一巴掌,指甲差點在臉龐劃出血痕。
——而之所以這樣,是因為她想清醒過來,也同時為自己的愚蠢予以嚴懲。
為什么?!
為什么她那么愚蠢的信了張啓之對任何有利可圖的女人都說得出口的話?!
為什么信他真的只是因為所謂的愛盲目了!自卑了!不擇手段了?!
為什么信了他的后悔!他想追回所愛而做出的一些微不足道的關(guān)愛?!
為什么溫沨和安歌的話她不相信?!
為什么明明嚴琦已經(jīng)那般明示了她還在自我欺騙?!
為什么看到他和元裳曖昧卻仍被他屢屢過關(guān)?!
為什么她被迫和親時他無動于衷?!
原來他根本就是這樣的人?。∷揪褪莻€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謊話連篇的無恥之徒??!
他對人付出心血,都是因為對方有利可圖!就像李珌,他的背后是金陵軍,所以張啓之私下安排自己的情人和一個關(guān)系曖昧的人相見還能那樣坦坦蕩蕩,讓人以為他是大度,是為了心中所愛!
呵!張姮!你被個卑鄙無恥的東西玩弄于鼓掌,還愚蠢地一次次相信這個沒有心的混蛋!你真是蠢,蠢得無藥可救了——!
張姮自我裁決不知多久,直到身上一件外披系在她身上才叫她回過神,正是安歌。相比張姮的一臉挫敗,她依舊是冷眼旁觀,張姮不禁自嘲;這是她理應(yīng)受到的對待。
“皇上就快回承光殿了,你還去嗎?”安歌清冷的聲音響起:“如果你不想去了,就回去吧?!?p> 張姮慘笑,雖然安歌盡量假裝沒看到,輕聲道:“回去?我還回得去嗎?”
安歌似乎知道張姮的本意是什么,但并沒有揭開她的傷疤說:“我不知道,但王爺他已經(jīng)走了?!?p> 李珌?張姮忙問:“他去哪里了?”
安歌淡淡回道:“宣王約了王爺之后,便出宮回金陵府去了,但廖老將軍和副將軍會留下繼續(xù)安防長陽,直到皇上的萬壽月過去?!?p> 張姮愣住,原來李珌和自己一樣也沒有去暮云臺......如此也好,至少這樣,大家都不會陷入兩難的地步——不管是他再不屑于這種虛情假意,還是徹底死心。
張姮這才明白,原來后悔,真的那么痛苦。
不但傷了自己,也傷了一個好人。
終究錯過了,也再無法挽回了。
良久,張姮止住渾身的顫抖,站起身欲走。
安歌問她去哪兒,張姮置身于黑暗中緩緩說道:“承光殿,還沒有結(jié)束,我當(dāng)然要回去......”
安歌擔(dān)心問:“你......確定還能繼續(xù)?”
張姮沒有答話,義無反顧地離開,只不過內(nèi)心告訴自己:張啓之,我們結(jié)束了!并且從今以后,你休想再在任何人身上得到利益!休想再一帆風(fēng)順!也休想再做傷害我和我身邊人的事!
我張姮,要把你的偽善一層層撕開!把你身邊的一切統(tǒng)統(tǒng)毀去!那些原本也都不屬于你!
我張姮要你永無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