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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河王姬傳

八十五 舊殤

長河王姬傳 步南宮BNG 5239 2022-03-25 14:45:33

  “殿下!?殿下醒有意識了!她醒了!”

  床邊隱約傳來槿心的叫喊聲,隨之而來的是很多人,可她的眼睛始終睜不開,唇也無法開啟,明明她覺得身體很輕,可每一處關(guān)節(jié)偏偏像受了千斤壓制,無論如何也動不得,很難受。

  槿心這時哭道:“殿下流淚了!她方才流淚了,老天爺,已經(jīng)整整兩個月了,殿下終于有意識了!她活了!她活過來了!”

  然后是溫沨的聲音,但很是沙啞,想必槿心說得兩個月,他已經(jīng)熬到了盡頭了:“你活了,你活了,我知道你一定會活的......”反反復(fù)復(fù),在沒別的話。

  另一道聲音又闖了進(jìn)來,沒想到是宋鈺,他拽開溫沨嗔斥道:“沒事別礙著她呼吸,起開。”然后床邊又是拉扯聲和抽噎聲,張姮無暇顧及,因為接下來她又被人診脈檢查針灸地折騰。良久,好像宋鈺松了口氣道:“賭約還沒完,我可不會讓你死的?!鞭D(zhuǎn)身又接著說:“她的傷口潰爛嚴(yán)重,毒也還深,你們別高興太早,說不準(zhǔn)她是回光返照?!?p>  “你!”溫沨作勢又要跟他吵,幸虧被安歌等人制止,只聽宋鈺那沒心沒肺的聲音又響起:“你有空在這兒廢話,還不如去將月仙芝趕緊磨好,再出事,金陵王可沒第二條命去找了。另外讓金陵府那幾個軍醫(yī)把藥湯的渣子撈干凈。藥都泡好沒有,今天她得換新藥了,下午還得引血一次。還愣著干什么?!御醫(yī)也還好些事呢,快去......”

  安歌不懂藥理,她能做的依舊是守在張姮身邊,似乎也因她今日有了知覺,難得開口說話:“你終于醒了,你知不知若你再不醒,王爺便要去陪你了?!?p>  張姮的意識瞬間像被人禁錮;李珌又因她受傷了,甚至比之前還要嚴(yán)重。她拼命地想睜開眼,想說話,想親口問安歌李珌究竟怎么了。

  可是不能,一切都是徒勞。

  她只能聽安歌又說:“我不想說外面的事,但你要記得,王爺為了你差點斷送了他的命。如果當(dāng)時你真的......那他什么都不會再顧及了,什么郡王,什么金陵府,什么皇命,什么兵權(quán)他都不會管了。就算老將軍拿鎖鏈鎖住他,把他全身的筋挑了,他也不會顧及了。你知道嗎?廖祈將你命在旦夕的消息傳回去后,他發(fā)瘋一樣地往長陽來,幾乎累死了他心愛的楚騅。可那時元家進(jìn)獻(xiàn)為你治療豹傷的藥出了問題,讓你的傷口大面積潰爛,王爺幾乎要殺了他們。還是宋鈺說你需要月仙芝才讓他停手,然后他又騎著馬折返回了金陵府。聽廖祈說,他不眠不休的在金陵的大山里找了幾天,爬遍了那里的懸崖峭壁才尋到兩株,然后又馬不停蹄地趕回來。那時他滿身都是血污,手和腳都幾乎爛了,當(dāng)時有多少人要置他于死地,可他都不在乎了。他只想著你,只為了你。后來他也倒了,也人事不省了。宋鈺說他是心力交瘁,更是舊傷復(fù)發(fā)。可你知道嗎?王爺在金陵府一直是驕傲的,他也從沒讓人看到他脆弱的一面,他在金陵軍中一直是支柱的存在??涩F(xiàn)在,你卻成了他的支柱,若你倒了......他也就倒了。你明白嗎?”

  張姮自是不能回應(yīng),可是她的心卻告訴她;原來奶娘說得對,這世上,還是有人愛她的......

  沉寂了不知多久,張姮又聽槿心和鴣兒說掌燈,知道外面又夜深露重。可雖然緊閉雙目,卻再無半分睡意,許是睡得太久,她不舍再讓清醒遠(yuǎn)離。

  而靜下來后,難免又要心思郁結(jié);昏迷的兩個月一定發(fā)生了很多事,可身子猶如綁捆,光想也無濟(jì)于事。倒不如放空自己,至少這樣,她還能感覺到什么是自由。

  忽然,她身邊傳來一絲溫暖,并不是刺鼻的藥味,而是淡淡地檀香。對方的聲音也很低沉,好像怕自己的呼吸都會驚擾到還沉睡的人,久久不散。

  張姮并不反感,反而貪戀,因為她知道駐足身旁的人是誰了。

  李珌......他還是來了,在這個禁宮的時候,他來看她了。

  也或者,在那生死不知的兩個月里,他都是在的。

  張姮能感受他指尖輕撫于面容帶來的溫度,能聽到李珌想說可最終只能換成哀鳴的聲音,甚至一呼一吸之間徹底紊亂。

  明明他們近在眼前,明明張姮的意識瘋狂叫囂著讓自己的睜眼,可一切仍這般靜止。

  李珌在張姮身邊看了很久很久,看著她本就瘦弱的面容更加顯得瘦骨嶙峋。心里除了痛,再無其他。當(dāng)廖祈的飛鴿傳書到達(dá)的時候,他本不想看,因為他知道那必然是張姮的事??伤偢嬖V自己廖祈從不會傳遞無關(guān)緊要的事,心緒煩亂,內(nèi)心掙扎了很久才打開來看。可那一瞬間,他幾乎像被人抽離了靈魂,等有了神志,長陽城的城門已在眼前。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進(jìn)宮怎么來到長慶殿的,他眼里只有觸目驚心。到處是血,到處是哀鳴,從里到外都是叫人痛不欲生地氛圍,他這時才從驚慌轉(zhuǎn)成恐懼,那個久違的情緒。

  ——他要失去她了!他拼命想揮開這個可怕的認(rèn)知,他甚至想掏出自己的心將其抹殺,可沒用,更大的打擊接踵而至。

  張姮在大晟殿被人威脅,被人暗箭穿心,被喂了毒的豹子咬去了肩膀上的肉,而元家進(jìn)獻(xiàn)的救命藥不知為何又讓她傷口潰爛,無法愈合的情況下更是血流不止,像夜市那晚遭遇的一樣流個不停。

  他又想殺人了,想殺了元家,更想踏平這座皇宮,殺了全天下害她的所有人。

  然而絕望的是,他依然護(hù)不了她,只能看著她一次次徘徊在生死邊緣。

  他不管宋鈺要什么藥,也不管他要什么人,李珌只知道只要能救活她,哪怕要了他的命也可以,只要她能活著......

  隨后的一個多月,李珌每至夜深人靜都會只身來章風(fēng)苑陪她,雖然一天之內(nèi)只有半個時辰,他卻從無間斷。宋鈺他們早已習(xí)慣李珌的莫名出現(xiàn),所以每次入夜的藥都是安歌來換。但今日不同,因今天張姮有了意識,她第一次不想去打擾李珌。

  可她在門外的時候李珌就已察覺了,他不愿耽擱張姮的治療,收了情緒,便往外走。

  安歌不認(rèn)道:“王爺......殿下她今天有意識了?!?p>  李珌聽到,定在原地一動不動,眼神迸發(fā)出久違的神采,可終沒有轉(zhuǎn)身再去看床上的人。安歌能在寂靜無聲的房間感受到李珌越來越局促的呼吸,知道他的激動,可他最后卻深深大吸了一口,拔腿便走。

  安歌一驚:“王爺?!”

  李珌沒有停留,但他留下了話......如果她醒了,什么都不要跟她說......然后徑直離開了東宮。

  張姮感受李珌氣息的決然,心愈發(fā)的痛,恨自己為什么不在他停留的時候讓他感受到自己的生命。為什么要為了一個傷害他的人還這般心傷,這么痛苦,甚至體無完膚。

  值得嗎?

  她張姮值得嗎?

  安承,對不起,始終都是我負(fù)了你......

  張姮在自己清醒的意識里不知反反復(fù)復(fù)多少便,可李珌永遠(yuǎn)也聽不到的話,她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對他到底有多依戀。

  就像何凈柔說的,即便兩個人不在一起,至少隱藏在彼此心里的那份情還會暖著自己。

  現(xiàn)在,張姮終于覺得自己的心暖了,熱了,不在陰寒,孤寂了。

  她想醒過來,想睜開眼睛,去回應(yīng)李珌給她的曙光,就像以前,她感受晨時的第一縷初光。

  她拼命下達(dá)著意識,想讓所有的精神匯聚于一個點。而一番努力下,她真切地感覺自己逐漸可以動了,所有的器官也回歸了本體,所有的血脈再度連接。

  “長河?!”“殿下?!”張思戚和長慶殿內(nèi)的所有人震驚無比,就在昨日她有了意識,今日她就張開了自己的手,甚至努力地抬起,好像要抓住什么。

  萬順忙道:“陛下!殿下一定是知道您來了,她一定知道,所以她......”

  張思戚忙抓住張姮的手,深感握在手里的冰涼,若不是她有氣息,這滿屋子的喜極而涕差點讓他誤以為一切已到了盡頭。

  “御醫(yī)???御醫(yī)呢?!”張思戚忙叫由太醫(yī)等人進(jìn)來,由太醫(yī)等人跌跌撞撞來到近前診脈,轉(zhuǎn)而大喜道:“陛下!殿下有了意識,這是大吉的吉兆。雖然仍在昏迷,體質(zhì)極度虛弱,但她已經(jīng)回歸本息,本元得到恢復(fù)了?!?p>  萬順又道:“陛下,這一定是慈獻(xiàn)皇后讓殿下回來的,她一定是想感謝陛下對太子的仁慈,對您赦免太子之罪的寬慰啊?!?p>  張思戚幾欲落淚,連連說道:“對,一定是這樣!一定是皇后,她終是不忍讓朕傷心的。長河,朕告訴你,朕已經(jīng)赦免了你父君的所有,他不在是皇族的罪人,你也不在是背負(fù)罪責(zé)的孩子。所以你快點好起來,朕不能失去你,你一定要回來?!?p>  張姮又感到一陣疲憊,現(xiàn)在的她即便動一下手指也成了極大的身體負(fù)擔(dān),只是她沒想到張思戚竟會為了她赦免了德王的大逆之罪??磥?,等自己重回人世,又要深陷另一個旋渦了。

  事實上,張昱的確是迫不及待了。

  在這兩個月里,謝氏一門因與后宮和外國勾結(jié)謀逆被誅滅九族,逼宮當(dāng)夜叛逃的朝臣也盡數(shù)投入大獄,固國公蘇家因配合禁錮南安門參與謀逆也被削爵滿門抄斬,梁氏一黨包括張暉更是凌遲處死,此次株連的人數(shù)不比“太子巫禍”少。

  不過唯一的例外是謝舷,他雖被砍斷手臂,可人還活著,清醒后更是將大部分朝臣的罪責(zé)尤其是張啓之的全部吐露,不管是年初販賣考題的真兇轉(zhuǎn)嫁,還是劫親禮的主謀,黑錢莊的運作,名冊的把持,甚至是對固國公家的世子劫持,都言明是他主使,聽得張思戚驚心不止。

  而叫他下旨將張啓之打入死牢的主因,還是宮變最后他逃出大晟殿“正好撿到”謝珖搶走的玉璽。張昱抓準(zhǔn)這天賜良機(jī),讓可用的朝臣跟著借題發(fā)揮,矛頭直指,無論對方如何狡辯,都難逃多疑的張思戚一紙詔書。

  期間更有朝臣上奏,說戌州高氏和何氏在成陽大公主的喪儀規(guī)制上,對皇帝予以恢復(fù)的品階不滿,私建帝陵安葬,如此僭越和不敬讓皇帝終于覺得時機(jī)來臨,迫不及待地將他們削爵流放抄家滅族,盡可能毀掉那女人生前的一切。讓人不禁感慨,縱然成陽大公主生前如何風(fēng)光,可到最后,依然是不入皇陵,不入太廟,不入宗冊的皇室恥辱。

  大公主一門,就此滅族。

  而最凄慘的還屬張啓之,想他于長陽十多年兢兢業(yè)業(yè),好不容易立于朝廷,可卻又被罷黜一切職務(wù),若不是利益熏心也不至于落得一無所有,身陷死牢。而讓他情緒失控的是,皇帝將他從囚禁致死改為斬首示眾。并于行刑當(dāng)日將其生前的罪責(zé)公布天下,尸身挫骨揚(yáng)灰。他府里還剩余的人,也就是杜若,也沒逃脫流放為奴的命運。

  縱然有人覺得張思戚如此株連過于草率,畢竟現(xiàn)在只有謝舷一人之詞,并無證據(jù)證明他和此事有直接的關(guān)聯(lián),反而給人感覺是謝家故意攀咬。可既是故意的,又為什么偏偏是張啓之而不是張昱呢?所以很多人覺得刑部是拿謝家的謀逆為某人清除異黨,矛盾又轉(zhuǎn)給了宬王。

  如此朝廷上眾說紛紜,也各有道理,宬王縱使劫后余生,可來自朝廷的壓力反而更大。

  郭通勸慰他:“殿下不必憂慮,您安插在刑部的人方才傳信,雖然宣王在獄中喊冤,可魯唯昌和金陵軍調(diào)查五方衙門的慘案早已有了新的共同點,均和新民巷的目擊證物一致,除此也出現(xiàn)在溫沨于小秋山調(diào)查地下賭坊時,偷襲的人身上。不僅如此,督奉苑的人和戶部后來也上奏說,此次進(jìn)購貝殼的商隊在粟州和夷州邊界遭遇了襲擊,若不是平留副侯調(diào)用玉城軍緝拿,只怕皇商就要因幾車廉價之物命喪野外。而他們尸體上的特性,經(jīng)人辨認(rèn)和前三個刑案如出一轍。魯唯昌連同兵部排查后確認(rèn)那是出自戌州軍中的特殊兵種——隱殺士身上所有,而戌州又一直困著成陽大公主。所以宣王絕對難逃一死的?!?p>  張昱對此不置可否,畢竟圣旨已下,他當(dāng)然不會再將此人放在心上,只是事態(tài)惡性循環(huán),他心性越發(fā)急躁的原因還有張姮。

  回想那天他陪著張思戚入太廟為張姮祈禱,當(dāng)時皇帝言語悲痛,他除了勸慰不敢說別的,可到最后張思戚竟表明要免除德王的一切罪孽,且恢復(fù)其太子之位不算,更要追封德王為帝號。這是張昱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的,畢竟嫡庶之分始終會加大他登基為帝的阻礙,朝廷也會因此出現(xiàn)張姮的聲音,成為新的黨派新的威脅,他絕不希望成陽大公主的噩夢再度降臨。

  所以,當(dāng)元家進(jìn)獻(xiàn)救命藥時,他便讓趙太醫(yī)將之調(diào)換。

  可不知為什么,“蝕骨孤生散”并未讓奄奄一息的人氣絕,反而只讓其傷口潰爛。本以為她會因失血命喪,可偏偏那些韶音人又來插手,他們手法古怪,也不知用了什么藥,竟保住了張姮一命。只她一直昏迷,御醫(yī)更斷言她很可能日后因此沉寂,張昱當(dāng)時又忙著對付張啓之,想著也就作罷。

  可現(xiàn)在,前門的狼還未解決,后面的虎,又要卷土重來了。

  郭通又道:“奴才知道殿下所憂,長河公主如今有了蘇醒的跡象確實不妙??蓪m里人都看著東宮,怕暫時動不得,倒不如先解決宣王。魯大人一直揪著戌州軍的事不放,皇上心里的刺不會輕易放過的。”

  張昱道:“之前一場宮變,朝廷官員大批流失,不管是六部還是下九卿都受到了沖擊?,F(xiàn)在對父皇和朝廷而言,首要目的是補(bǔ)缺官員空位,我怕宣王會趁此機(jī)會叫人助他余燼復(fù)起?!?p>  郭通不明道:“可他已經(jīng)被皇上下旨......”

  張昱緩了緩氣,篤定地說:“隱殺士!我說的是他手下的隱殺士!刑部的人至今都沒抓到禍亂長陽的匪首,若那些人還在,只怕他們一定會伺機(jī)救主,我不能再讓宣王逃了,所以必須想辦法讓這群烏龜出殼不可!”

  郭通又道:“殿下所言極是,而且依奴才拙見,溫行使遇襲,皇商隊伍遇襲,只怕讓宣王已經(jīng)折損了一部分??尚醺?dāng)日抄沒,并未發(fā)現(xiàn)他們的蛛絲馬跡,若不隱藏在宣王府里,也是在城內(nèi)其他各處?!?p>  張昱道:“......戶部不是接管了宣王府劃分出去的大半地基嗎?”

  郭通驚道:“殿下的意思是他們在哪?!”

  張昱道:“不錯,所謂大隱隱于市,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或許朝廷誰也想不到,那些狂徒就在朝廷規(guī)劃的外府。而且當(dāng)日禁軍查抄,刑部的人發(fā)現(xiàn)那叫杜若的女子并未在名單上。這個女人在張啓之身邊耳濡目染,絕不會坐以待斃,也絕不會放著張啓之被問斬不顧,她一定和那些隱殺士躲藏在哪里伺機(jī)行事?!?p>  郭通不語,張昱忽地又升起一計;既然是漏網(wǎng)之魚,那就制造些事讓他們安耐不住。而且金陵王經(jīng)此一事對長河公主什么心以是昭然若揭,他也要將金陵軍牽進(jìn)此事。這一次,他不止要引蛇出洞,更要甕中捉鱉。他要讓這些人徹底反目,自相殘殺。到那時,不管是朝廷,還是禁軍,金陵軍,統(tǒng)統(tǒng)都會落在他張昱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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