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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河王姬傳

四 萼上雪

長河王姬傳 步南宮BNG 4077 2022-04-01 11:38:12

  張姮從郊外回來就是冬至,而當(dāng)夜便降了今年第一場雪,或許是心力交瘁,惹得張姮舊病復(fù)發(fā)再一次臥榻不起,不得不讓田玉央再來請脈看診。

  張姮看著面無表情的他忽然說道:“本宮最近精神倦怠,總吃藥也是負(fù)擔(dān),田御醫(yī)幫本宮開些食療的方子,換換口味也好?!?p>  田玉央道:“是,殿下的癥狀許是與節(jié)氣有關(guān),微臣讓人準(zhǔn)備些鰱魚湯,可緩解脾胃虛浮為,也能溫中補(bǔ)氣?!?p>  “勞煩了。”張姮說完就躺下睡去,但是在他離開后,張姮又格外低聲對王純吩咐:“將煮湯的廢料查清楚?!?p>  王純不敢疏忽,等田玉央的方子給了御廚,王純借來瞧,覺得湯料并無古怪。可偏偏就在倒掉的湯渣中,發(fā)現(xiàn)了些淡黃色的東西。王純嘗了嘗,發(fā)現(xiàn)也不是姜,事覺得突兀,便拿出宮找人辨認(rèn),這才知道這些小東西是及普通的中藥甘草??赡抢芍懈嬖V王純,鰱魚不能和甘草同食,這是常見的飲食禁忌,輕者會引起腹瀉,重者將會中毒。

  王純大駭,她怎么也不相信御廚會犯這種錯誤,將事情原原本本告訴張姮,對方卻也只是一句知道了就再不過問,而接連幾頓鰱魚湯竟照喝不誤,也果不其然出了狀況,致使身子愈發(fā)虛弱。所有人都認(rèn)為張姮是宮變那時造成現(xiàn)在的虛不受補(bǔ),可王純偏偏不那么認(rèn)為。

  其實她很早就發(fā)現(xiàn)張姮將御醫(yī)的藥倒掉,自覺這事不簡單就開始暗中觀察;她不是槿心,不會只按吩咐說不必理會就可以聽之任之。

  等到了夜深人靜,王純又悄悄潛入御廚房,將那放置姜末的罐子偷出來拿到宮外。值夜的大夫打開辨認(rèn),雖然姜味濃郁,可對于醫(yī)者而言,這其中摻雜的并不難分,更告訴王純里面有一半兒竟然都是切碎的甘草。

  王純啞口無言,恨不得立即審問那些御廚為什么給張姮的食物會摻雜相克的東西,但理智告訴她不可沖動。張姮當(dāng)初讓她查,想來就是知道宮內(nèi)有變,可既然知道卻又不發(fā),不明白又為什么?后半夜她回到行宮,又將此突兀相告,可張姮卻顯得有些不耐。

  “我說過,這件事不必再說了?!睆垔乖诖查缴?,氣虛無力地告誡王純,可對方卻急道:“為什么?!為什么殿下要這樣!明明宮里發(fā)現(xiàn)了蹊蹺,為什么還若無其事的喝下那些有問題的湯!”

  張姮面無表情道:“這是我的本意,是我這輩子唯一想做的事?!?p>  王純不可置信道:“殿下想做的事,就是每天喝毒藥嗎???”

  張姮點頭:“......是,這是我唯一,只想做的事?!?p>  王純搖頭否定,喊著淚:“可是為什么?!為什么殿下你要這樣!你會死的你知不知道!”

  張姮道:“我知道,可是這四年,我每一天都覺得像過了一年?;杳缘哪嵌稳兆樱鋵?,我也感覺到身邊很多事,醒來,一切又恢復(fù)如初,又要去爭去奪。但我掙扎了那么久,卻還是失去了那么多,如果是上天讓我留不住,那我如今,也該是順著上天的意思......我實在太累了?!?p>  王純抓著張姮的手,似乎是想留住,可她卻發(fā)現(xiàn)張姮離她越來越遠(yuǎn),忙道:“圍馬林的時候,殿下這個樣子和那時的我一樣,充斥著絕望,好像皇權(quán)之下唯有默默等死,才該是我們這些做奴婢的唯一歸宿。可是沒有,您沒有放棄我們,也只有您到我們那被人遺忘的帳子,只有您救我們,這些奴婢都看得清清楚楚!當(dāng)時雖然受了傷,可我就是看見殿下我才說想喝水的,那聲姐姐也不是叫我的姐姐,是叫殿下您!所以奴婢這條命是殿下的,也希望殿下不要離開不要放棄,也求您不要在說這種話!還有阜公公安歌姐,他們也都不會放任您不管的!”

  張姮道:“那個時候,我只是一廂情愿,如果我知道人活著是那么痛苦,我絕不會去救你的......”

  王純打斷:“一廂情愿也好沖動也罷,可現(xiàn)在奴婢是活著的,如果殿下選擇萬劫不復(fù),那奴婢也自當(dāng)將命還給您!”

  張姮苦笑:“可我不需要有人給我陪葬,這是我的命,你們也不能將這份罪責(zé)強(qiáng)加給我?!?p>  王純道:“不......”

  張姮厲聲道:“不準(zhǔn)你拒絕......只當(dāng)是我求你......這件事,不管是現(xiàn)在還是以后,你都不能透露一個字,明白嗎!”

  王純的手被張姮緊緊攥在手里,可她虛弱無力根本沒有力氣,王純除了心如刀絞,也無話可說。

  張姮......似乎真的已經(jīng)走到了生命的斷崖處了。

  最后王純不知自己怎么回得房間,輾轉(zhuǎn)難眠,一夜甚是煎熬。

  天光大亮,這場初雪還斷斷續(xù)續(xù)下著,直過了兩天兩夜才徹底停下,可王純糾結(jié)的心卻始終放不下。看著御廚又將鰱魚湯送進(jìn)寢殿,王純能做的,只有緊閉雙眼,或者抓過掃把將滿腹怨氣發(fā)泄在院子里。

  之后到了午時,所有人將吃食搬到廊下架起了鍋子,打算就近吃好也能繼續(xù)干活,看著雪景也算是一種情趣。也趕巧田玉央來送張姮午時要喝的藥,架不住周圍人勸,也就暫時止步喝一碗暖湯。

  王純看著眾人交談甚歡,心里愈發(fā)不是滋味,起身離席見那藥箱就在一旁,好奇打開,一碗黑色散發(fā)難聞味道的藥湯呈現(xiàn),直覺得心里也跟著發(fā)苦。

  忽然她想起那加了甘草的鰱魚湯,回頭看了看一如既往的田玉央和御廚,悄悄坐回席位道:“我最近脾胃也不好,你們看我要不要也喝點鰱魚湯?左右殿下一個人喝的也還剩不少。”

  田玉央手上一頓,卻不疑有她,只當(dāng)是她真的脾胃不適,可他將切得細(xì)碎的甘草放進(jìn)姜末罐,目的只針對張姮,旁人他不想牽累,推脫道:“殿下的湯飲是針對殿下本人的,你的情況不知如何,還是不要胡亂吃的好?!?p>  王純冷笑道:“田御醫(yī)是怕我偷吃吧,是啊,殿下的東西,我們奴婢怎么好僭越。不過話說回來,冬季這鰱魚是養(yǎng)生的,我老家有個偏方,說用甘草配以鰱魚可清熱去火,改明我就試試?!?p>  田玉央目光一縮,神情一緊,但又很快恢復(fù),王純迅速抓住這一詭異,還不待說什么,一旁的御廚卻笑起來道:“你這是什么土郎中的偏方,可不要胡亂吃啊,這甘草配以鰱魚乃是大忌,輕者腹瀉重者可要中毒的,小小年紀(jì)不要道聽途說,吃出事可麻煩的?!?p>  “是啊,你說得對,這吃了,可是要出事的。”王純話語陰森,眼神不善地盯著田玉央,對方許是心虛,放下湯碗就急忙去送藥。

  王純此時又與御廚閑聊:“聽御廚這話還真大有深意,沒想到這往日的吃食也能吃出禍來,左右現(xiàn)在無事,您不妨說說還有那些,以后這禁忌的事我們也能主意?!?p>  御廚爽快,將自己這些年在飲食上的禁忌和盤托出,眾人聽得入神,也覺得這做飯也是博大精深。等眾人散去,王純又?jǐn)r下御廚繼續(xù)詢問:“方才您說得甚是奇妙,不過我不知道藥物是不是也這樣都一個道理。”

  那御廚道:“這是自然,宮廷御膳中也有藥膳一道手藝,就是結(jié)合一般的食材加藥材與人滋補(bǔ)。不過這醫(yī)理的禁忌就顯得更高深了,有時候加一味就能全盤將藥性轉(zhuǎn)變。哎,莫說是夾在食物里,就是本該中午吃的調(diào)換到晚上吃,也能叫人苦不堪言?!?p>  王純忙問:“那,那這么說,這藥也好,吃的也好,也都能是毒了?!”

  御醫(yī)點頭:“不錯,這人啊一天到晚總脫不開自身的循環(huán),好比說姜這不起眼的小調(diào)料,對于脾胃虛寒的人正合適,可你要讓它晚上吃,這內(nèi)熱一起也別想踏實。而且俗話說是藥三分毒,長此下去,這人都得被吃食折磨死?!?p>  御廚的話讓王純?nèi)缥謇邹Z頂,她的思緒忽然飄到以前槿心還在的時候,那時她對自己說田玉央給了她幾幅食療的方子,那一陣她都是按照田玉央的吩咐,按照不同的時節(jié)和身子狀況開具的藥膳單,而那時她記得其中一張方子是叫補(bǔ)虛正氣粥,其材料是黃芪、玄參、白糖、粳米。這很普通,而且那一段時間每次喝完粥,田玉央都會叫人送來一壺泡有杏仁的茶,且讓人看著張姮喝完......就好像是例行公事。

  王純忙拽住御廚問道:“你知道補(bǔ)虛正氣粥嗎?就是黃芪、玄參、白糖和粳米熬制的。”

  御醫(yī)被猛不迭的嚇道:“知道啊,哎等等,你說什么?玄參?你沒說錯是玄參?”

  王純點頭,哪知御醫(yī)面露怪異道:“胡鬧!這是什么庸醫(yī)給你們開的方子!黃芪和玄參根本就是相克的東西,那粥也不算什么獨家秘方,我都知道應(yīng)該放人參才對,你們怎么會吃這樣的粥?”

  王純幾乎站不穩(wěn),也沒理他的質(zhì)問又問:“那,那如果吃完粥喝杏仁茶呢?!”

  御醫(yī)撒開她不悅道:“那就更不該了!剛吃完飯也不等胃緩緩!而且杏仁本身也帶有毒性,若喝了帶有玄參的粥再吃杏仁,那肝是受不得的。你們太胡來了!怎么能仗著年輕就吃這么顛倒內(nèi)里的東西......”

  御廚還在喋喋不休,但王純已什么都聽不見了。

  張姮,在過去半年多年的時間里,都在吃讓身子受損的飲食,而這一切,都是他們信任的田玉央,所有人信任的御醫(yī)開的方子!

  可這一切都被宮變上的種種遭遇遮掩,人們都以為是那次重創(chuàng)讓她陷入了痛苦。

  可事實上,她早在不知不覺間“枯萎”了。

  可為什么會這樣?田玉央他是御醫(yī)啊!如果這般糊涂他又是怎么當(dāng)上御醫(yī)的!

  王純火速回到房間執(zhí)筆寫信;她要讓槿心將田玉央給她開的方子,哪怕只剩下一張也要寄來給她!她不相信這一切都是一個御醫(yī)做的!而且,他為什么要害張姮呢?!

  王純的信件用的加急,快馬加鞭下不出四天就收到了回信,其內(nèi)容與她記憶里的一致??蓮垔琅f表現(xiàn)的心不在焉,只是眼神中翻動著驚濤駭浪,最后語氣平緩絲毫聽不出半點波瀾道:“田玉央這樣,或許是因為槿靈?!彪S后她將那一張槿心寄來,也是僅剩的一張食療方子扔進(jìn)了火盆:“這是在你到長慶殿之前,也是好久的事了......去歇著吧?!?p>  王純欲言又止,可她知道張姮打定了主意就不會回頭,只得憤憤離開張姮的寢殿,半路見田玉央又來送藥,卻攔住故意不讓他近前一步;或者王純已經(jīng)不希望這個居心叵測的人在靠近張姮。

  田玉央道:“姑娘,有什么事可以待會再說,下官先送藥給殿下,不可耽擱?!?p>  王純道:“是啊,為了殿下的身子,田御醫(yī)可是一刻都不敢耽誤啊?!?p>  她陰陽怪氣的話,讓田玉央愈發(fā)心虛,但內(nèi)心始終告訴自己做的都是對的:張姮是在為她付出的罪責(zé)償還。直言道:“謝姑娘夸贊,時候不早了,還請你讓開?!?p>  王純卻冷笑道:“我若偏不讓呢!難道御醫(yī)還能殺了我?不過御醫(yī)只有救人的醫(yī)術(shù),又怎么殺我呢?”

  阜平等想將她拉開,哪知王純就死死守著,田玉央見狀躬身行禮道:“醫(yī)者眼里只有病患,不分高低貴賤,姑娘這話有些折煞下官了,若是姑娘覺得在下醫(yī)術(shù)不精,下官可以向殿下請辭另招他人前來?!?p>  王純道:“在大夫眼里是不分高低貴賤,但我知道為醫(yī)者也該存有父母之心!而不是利用自己的醫(yī)術(shù)達(dá)到自己的私欲做盡齷齪之事!”然后疾步近前,狠狠打了田玉央一巴掌,眾人被這猝不及防的舉動嚇得呆滯,可王純卻眼圈通紅,咬牙啟齒怒吼:“你不配做大夫!也不配做人!你滾!滾出行宮!滾回皇宮,滾回長陽去!滾——?。 ?p>  “王純?!你這是做什么?!田御醫(yī)走了誰還給殿下看??!”眾人忙勸,可王純置若罔聞,然后將他的藥箱奪過砸爛,這下眾人都說王純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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