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古代言情

長河王姬傳

二十二 危于內(nèi)

長河王姬傳 步南宮BNG 5074 2022-04-11 10:54:56

  張姮是被夢中的蝴蝶驚醒的,雖然蝴蝶本身很美并不可怕,可夢中的卻很詭異,不但鋪天蓋地,甚至變成一張大網(wǎng)將她困住,離開了應(yīng)死城,卻網(wǎng)進(jìn)了一道更深邃更不見天日的地方,她在夢里看不清那何是所在,但潛意識里告訴自己,那不是地獄,卻更加叫人恐懼無邊。

  不過眼下,她也身在一間洞室里,不潮濕也不寒冷,除了黯淡無光跟那木屋沒有區(qū)別?;叵肫鹉且沟脑庥?,看樣子他們是逃脫那邪教教主的威脅了。但身邊沒有一人,張姮又不免擔(dān)憂。

  不多時,南唳端著藥進(jìn)來,將藥碗遞給她視意喝了,不發(fā)一言。

  “南別呢?”張姮忍著藥味急忙問道,那一夜她讓南別將他背出去,雖然不是逃,可始終違背了他主人的命令,心知這里的殘酷,有一丁點(diǎn)錯漏便會萬劫不復(fù)。但南唳的回答,只是掐著她的頭,將藥粗魯?shù)毓嘞氯?,跟此前大相徑庭?p>  南唳應(yīng)該恨張姮的,與其說南別是他的徒弟,是傳承他衣缽的人,倒不如說他視南別如親子般愛護(hù)。這不光是因?yàn)槟蟿e從小遭受的劫難與他相似,在他陪伴主公一次次從死境折回的那些年,不管他們的境遇如何,身邊失去了多少忠心干將,遭遇多少背叛和刺殺,這孩子始終站在他們身后。所以這些年來,張思曷就算不說,但南唳至少生出了幾分親情。

  可他不明白,為什么向來唯命是從的南別會做出背逆主公的事。

  張姮見他灌了藥就要離去,忽然大聲阻止他道:“我要見你的主公!我要見張思曷!”

  南唳始終未發(fā)表只詞片語,徑直離開。如此決絕,好像天上降下了冰雨,將張姮襲得心涼透徹,也終于感覺到什么才是無助。

  當(dāng)你不管喜怒哀樂,周圍的人都沒有了你的存在,那么即便你還活在,也飽嘗了被拋棄的滋味,且你不是被人拋棄,而是被世間拋棄。

  接下來的時辰里,張姮腦海不斷思索怎么才能見到張思曷??沙肆芽p中滴答下的水珠,就只有照明的燈火,宛如牢獄的洞室,別說她出不去,就是她腿痊愈了,也走不出五步就得被人生擒活捉,總不能她將自己燒死吸引人來吧。

  心亂如麻,她根本就靜不下心想出對策,而那水滴聲更好似千軍萬馬的喧囂,煩不勝煩。

  忽然張姮急中生計(jì),既然張思曷是鐵了心要對付張思戚,那么他的手下不能只有殺手,以及那些只會聚眾鬧事的教徒。想要攻城,總得有個編制齊全的大軍方能無往不利。而他是一朝的親王,自然明白這點(diǎn),如今還隱忍不動,怕是受他那時好時壞的瘋病阻撓。若他們還沒整軍待發(fā),還是有機(jī)可尋的。

  接下來的時辰,張姮就在石壁上埋頭作畫,是廢寢忘食。

  后來有人送飯來,見她的午飯還完好放在桌上,也不勸;他這樣的小卒也不想多事,何況對方也不是聽勸的主。只是那完好的石壁上被她連刻帶畫,密密麻麻的內(nèi)容不像是山水花鳥,反而像是什么在打仗。

  這人雖不認(rèn)得多少字,可他從過軍,倒是看出些許門道。待等到了晚上再來,已確定張姮畫得內(nèi)容是在攻城,但沒有列陣,反而人群架著一排排很古怪的攻城器械,抵擋著城墻上射下弓箭和火彈。

  送飯的人隨即將此事告知南唳,他起初不以為意,可看到那攻城畫后,也升起了別樣的心思。

  張思曷對張思戚的恨是一定會讓他率兵攻打長陽的,可面對固若金湯的城池,縱然集結(jié)了大批叛軍,始終是以少戰(zhàn)多難有勝算,何況皇宮重地,尚有禁軍保護(hù),武器反制也能叫他們轉(zhuǎn)瞬即敗??v使玄天教徒能讓他們進(jìn)城,面對皇宮仍算是束手無策的。

  張姮徹底畫完這幅圖已是深夜,這期間沒再來人,可她自信張思曷一定會來問她。原因就是他已經(jīng)忍了太久,只要有一點(diǎn)希望他就絕不會放過。不過在那之前,她確實(shí)也餓的緊了,抓過涼粥就吞咽,可剛舔干凈粥米,張思曷和南唳就出現(xiàn)在洞室內(nèi),嚇得她險些摔了木碗。

  張思曷沒有看她,只是盯著張姮問:“這是,你想的攻城車?”

  張姮定了心,緩緩道:“轒(fen)辒(wen)車,大木周框,下有四輪,上架如屋頂,以生牛皮蒙之,車內(nèi)可容十人,在內(nèi)著地推車,直抵城下攻城,以避敵矢石。(摘抄古代重要攻城器械。較早記載見《孫子·謀攻》)”

  張思曷沉吟許久,又沉吟道:“可有辦法克制?”他不糾結(jié)如何制造,反問問如何化解,還是認(rèn)定張姮不可信。

  張姮雖然不知自己腦海里怎么會浮現(xiàn)這奇怪的器械,可為了解開眼前的困境也顧不得想,直言道:“你們?nèi)粲盟?,那城墻上的人燒以滾油傾倒在車上便可輕松化解?!笨伤终f:“想要乘勝,那就得在上面涂滿漆料,這樣火石砸下也蔓延不起來。車底也可用折疊云梯代替,可緩緩架起攻破敵方。而我相信到了城墻之上,以你手下人的身手,定能無往不利了?!?p>  張思曷忽然問道:“你恨長陽?”

  張姮道:“我雖然不是你們這樣的,可心里也有仇有恨,而且這一件件一樁樁就像是石頭,到最后竟堆出一座山。而且身逢絕境,我比你更懂什么是不甘,也更明白自己在做什么?!?p>  張思曷只盯著墻面不答,他的出身告訴自己張姮沒對他說謊,那轒辒車確實(shí)會給他帶來優(yōu)勢,但還是想問個究竟:“你為什么恨張思戚?”

  “這里所有的人都恨他不是嗎?而我在這兒,自然也恨他。”張姮并沒說謊,雖然張思戚給了她地位,可這尊崇卻是她自己一步步掙來的。雖然口口聲聲護(hù)她信她,可該懷疑該處置的時候他仍沒手軟。除了父母,更無視她僅剩的親人,即便宮闈內(nèi)刺殺也被他的自私輕描淡寫。

  ——與他接觸越久,對他的劣性就看得愈發(fā)透徹,張姮為何不能恨?

  可張思曷卻輕蔑否認(rèn):“這種理由我會信?”

  張姮索性閉目養(yǎng)神起說道:“我祖母去世的早,你們兄弟之間的恩怨總歸是與她無關(guān)的,這你得承認(rèn)。而我年弱失孤險些慘死異鄉(xiāng),那些年他不聞不問也就罷了,可偏偏接我回宮也另有目的,只視我為棋子,這三年多不見半分照拂,反因?yàn)槲业纳矸萏幪幵馊似哿杷阌?jì),活得如履薄冰。這其中的真真假假,我相信你身邊的人和宮里的眼線絕不會騙你,只是這份仇恨,我無論如何也不能報,誰讓我身上留著他的血呢。但你不同,你們本身是一脈的,新仇舊怨積累那么多,早就不是君臣了。何況天道輪回,他負(fù)了你本也該承受你的報復(fù)?!?p>  良久,張思曷才脫口而出:“你想要什么?”

  張姮睜開眼,直直盯著張思曷說到:“兩件事,除了張思戚和當(dāng)年的舊人,不許你再殺無辜的人。第二,我要南別?!?p>  南唳面無表情,張思曷反替他問道:“你要他做什么?”

  張姮悠哉躺回石床道:“他這個人很好,任勞任怨,我要他自然是讓他以后做我的腿??偛荒芤院蠖贾糁y看的拐杖吧,有他代勞,何其輕松?!?p>  氣氛又忽然僵持了,原本張姮身陷囫圇是沒資格談條件的,可張思曷就那么愿意聽。末了還說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評價:“你像她,可你們真的不是一類人?!?p>  張姮輕聲回道:“我慶幸自己不像,我也沒興趣做別人?!?p>  張思曷沒再說什么,獨(dú)自轉(zhuǎn)身離開。南唳則夾著將她帶到一處深凹之地,這里不是人工開鑿的牢獄,是一處天然形成的深凹天井,且越靠近越寒冷,但光亮不減。而南別,就被吊在這里。

  他渾身除了面具可以說未著寸縷,雙腳更被綁著,而他下面是這山中冰凍數(shù)載的寒冰,甚至任何神兵利器都砍不斷砸不透。慢說是吊在上面,就是站在外面看也感覺到錐心刺骨的陰寒;這比火灼更折磨人,因?yàn)楹畠龅搅藰O致會凍壞人的神經(jīng),猶如陷在熔漿,冰火交纏。

  張姮在開鑿的洞口處,看著南唳將人解下,可對人早沒了意識,癱在地方一動不動,張姮想問卻又不知怎么開口,還是南唳好似警告她:“知道會有什么后果,以后就別再傷他?!?p>  之后南唳將她和南別又帶回了另一間石室安置,原來的地方張思曷自然已下令封起。南唳給南別穿好衣服,調(diào)整好筋骨就出去調(diào)藥,獨(dú)留下兩個殘廢。

  張姮看著奄奄一息的南別,心中十分不忍。

  這人與他相處不過兩個月,可這么多年犯了一個錯,還是受到這般折磨,張思曷究竟是愛之深恨之切,還是真瘋得里外不分了?

  張姮越看越好奇他的面具,見南唳還沒回來,就自作主張取了下來。

  南別生的并不丑,只是那烙痕覆蓋了他整張右臉,連眼睛都受了波及,著實(shí)嚇人。可這樣的猙獰,偏偏讓張姮又聯(lián)想到了李珌。

  初五那一晚,她又傷了他的心,是不是支離破碎她不知道,他身在哪里,做什么想什么她也不知道,可越是不想,那身影就越揮之不去。心亂如麻,張姮想將面具還給南別,可一下觸碰到他面容的傷痕,冰涼和暖意又形成了對比,反倒讓還在深意識里的南別眷戀起這種觸感......

  這些于外人自是一無所知,只是兩日后,南別被南唳的藥灌下去就恢復(fù)了意識,但醒來南唳卻告訴他:“主公命你以后做她的腿,這也是你這么短的時間得到寬恕的條件?!?p>  南別沒有反對,可他知道主公的脾氣斷不會輕易饒恕他,想問,但南唳是不會告訴他前因后果,只是看著沉睡的張姮目光復(fù)雜。

  等南別徹底好后,就真的對張姮“言聽計(jì)從”讓他往東就不敢往西,而張思曷忙著趕造轒辒車,對張姮的禁令也就不管不顧了,乃至于她只要不離開應(yīng)死城,這里她想去哪兒就可以去哪兒,甚至連商榷要事的主廳都可以踏進(jìn)。

  城中的叛軍雖然滿心疑惑,可這么多年依附于張思曷,也不敢對城里這突兀的一景有異議。到最后甚至為她支起了面攤和茶桌,販賣各種點(diǎn)心玩具。對此他們是敢怒不敢言,任憑張姮禍禍,瞧著她才是真的惡人一般。

  反觀那些玄天教徒卻不掩敵視,見張姮出來就對她喊打喊殺,可他們這般故意,自有另一幫人阻攔,完全不顧什么同盟道義,硬生生將他們逼退。一來二去矛盾滋生,可玄天教卻一如既往不改初衷。張姮看得出,雖然玄天教依附此地謀逆,可終究不是一路人。

  應(yīng)死城這么多年被張思曷統(tǒng)領(lǐng),儼然稱得上是可信賴的軍隊(duì)。而玄天教大多是窮兇極惡的普通民眾,他們手無寸鐵也沒有武藝,空有一腔憤恨而已,只是兩方的目標(biāo)一致才不得不勉強(qiáng)聯(lián)手。若有朝一日觸及到各自的底線,反目成仇是理所當(dāng)然的。

  而這個底線,無外乎就是她這個矛盾體。

  玄天教徒受權(quán)貴迫害的人比比皆是,其仇怨可想而知,可張思曷對她的態(tài)度并不責(zé)難,加上早有傳聞,這些單純被愚弄的教徒,自然愈發(fā)不滿??赡切o夜口口聲聲與她海誓山盟,雖然他也和朝廷劃清界限,可全然不在乎教眾的反對,這就很奇怪了。

  如今兩撥人怎么看都心不齊,各懷鬼胎。

  張姮吃著碗里的魚肉面問南別:“這些教徒罵罵咧咧的,話里對你們城主也指指點(diǎn)點(diǎn),可既然選擇了聯(lián)手,卻還是一副不情不愿的,真不知道這教主是怎么管理這些烏合之眾的,若這矛盾不解決,你們也沒辦法安心舉事了?!?p>  南別雖然也話語嚴(yán)謹(jǐn),可提到玄無夜,頓時升起一團(tuán)無名火,冷著語氣忍不住說道:“天曉得這教主他是怎么當(dāng)上的,早些時候朝廷對玄天教的打壓忽然重了,一時損了不少教徒,分壇盡毀,他們撤離時候,誤打誤撞到了應(yīng)死城。城主為了計(jì)劃萬全,也是不想讓別人知道這里所在,也就干脆與之聯(lián)手,借用他們制造聲勢?!?p>  張姮喝著湯又道:“朝廷對于玄天教的取締由來已久,可都是一些被愚弄的普通民眾,逃也是該往城池逃,最起碼能混口飯吃,怎么會跑到深山里來?而且你們可都不是一般人,就不怕你們是什么駐軍,直接將他們扣押嗎?”

  南別覺得有些道理,對于這些玄天教忽然進(jìn)駐應(yīng)死城,他本沒放在心上,畢竟他們遇事除了念動教言和自以為是外,毫無任何幫襯,如今想想他們出現(xiàn)確實(shí)有些古怪。但張思曷沒說,南唳也未下指令,他便當(dāng)做尋常事。

  張姮也不知是成心還是無意,接著又說:“這幫人,我看幫忙起事是假,來故意搗亂才是真的?!?p>  南別狐疑問道:“怎么說?”

  張姮道:“這還用我說,你看他們一個個沖著你們的人不是傳教就是比比劃劃,說什么喝下符水刀槍不入,簡直是邪教言論,要照他們這么說,那你們都不用操練,也不用趕制武器了,徒手就能翻天覆地??v然與你們對立,我都覺得這些性命如此被對待,實(shí)在是冤枉?!?p>  南別沒說話,他向來沒將這些胡言亂語的教徒放在眼里,可也開始擔(dān)憂城內(nèi)人被蠱惑。然后就聽張姮又說:“不過,有件事說出來你可能不信,這個玄天教,真的在培育一種讓人皮膚如盾,卻喪失神智的東西。我在宮里時,便遇到這些禍亂宮禁的妖人。”

  張姮對此描述是繪聲繪色,因?yàn)樗蜕硖帉m內(nèi),雖然有妖人混入宮禁作亂聽著有些天方夜譚,可南別還是命人去打探這邪教的內(nèi)事,以防萬一。

  應(yīng)死城人有些與教徒交往頗深的,表示確實(shí)收到過他們的符咒,說是吞了它能使肌膚如鐵,刀槍不入。有些人不信,有些則將信將疑取了些吞服,只是還需得接受他們七七四十九日的“降神附體儀式”方可獲得神力抵御千軍萬馬。

  這期間很多人不耐這古怪儀式都半途而廢,只有少部分人繼續(xù)堅(jiān)持,這才沒讓張思曷發(fā)現(xiàn)玄天教暗中的不軌。

  等南別拿著手下人從教徒那騙來的符咒,打開發(fā)現(xiàn)除了朱紅色的咒文還有草綠色的粉末,交給南唳檢驗(yàn)才知此物是種迷幻藥,可夾雜著很多毒蟲,藥效也表現(xiàn)不一。

  原本南唳只當(dāng)是這些教徒哄騙自己用的,可聽南別說張姮描述的宮里事,心中升起疑惑,讓南別照舊盯著人,他則親自去查。

  事情傳來,張姮半躺在石床上邊看書邊道:“這藥如果是禍害他們自己人也就罷了,可偏偏將魔爪伸向同盟,平白讓你家主公折損兵力,真不知安得什么心?!?p>  南別也想不透,可這時有人來請張姮前往主事廳吃飯,也就是她初入此城時去的地方。說實(shí)在的,張姮還真怕中途張思曷瘋癲又起。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jìn)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