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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河王姬傳

二十一 望夜明

長河王姬傳 步南宮BNG 4024 2022-04-11 10:54:27

  滿月已過,從東方地平線升起就進入下弦殘月,算日子已經(jīng)是二十七八了,也就表示張姮失蹤已經(jīng)一個半月了。

  南別輸了賭約,并沒有跟張姮一樣耍賴不認,而是真的背著她離開木屋。

  寒風(fēng)瞬間像荊棘捆成的鞭子,打在人身上很疼。讓張姮都不自覺抓緊南別,兩個人靠的更近,南別也一聲不吭的將她裹得更緊,這一下在外人看來,兩人多少顯得曖昧。但張姮卻不覺得,她只知道冷,而南別也只想著她會不會暗中偷襲,隨時戒備。

  兩人從山下走到山中,從山中又向上攀去,周圍始終昏暗,可南別卻不曾失了方向,約莫得有半個時辰,終于到達一處山頂。這里很是平坦,月上正中時,感覺觸手可及,南別將她放下道:“你就在這兒吧?!?p>  張姮朝著遠處望去,只見應(yīng)死城燈火點點,脫離了濃霧顯得更為真實,張姮心中感嘆,若不是早去過那里,黑夜下還只當(dāng)是遠處的村落。

  南別之后也坐在一邊,他什么都沒看就緊緊盯著張姮,倒沒別的心思,只這山地陡峭,他可不會因為張姮的乖順和裝傻充愣就放松警惕。

  不過張姮離開木屋后就非常安靜,此刻只坐在山石上眺望遠處,時而看月看星,眼睛莫名的明亮,似乎這月給了她精華,充了神智。

  她心中所想與她的期盼一樣,這一路通過方位可以判定,如今她所處的地方是東北方。

  地理,溫沨雖然教授的不多,可張姮確定她現(xiàn)在身處的應(yīng)死城應(yīng)位于夷州和江州之間。因為連日來所食的涼咸菜,是只有江州一帶才有種植的芹菜,而那些寶巾花則生長在夷州邊陲。南別撈的魚帶有淡青色的魚鰓,那么足可證明南唳泛舟一路而行的是貫穿兩州的淺石江。

  現(xiàn)在她孤助無援,只盼著那些胡亂縫制的碎布球能掉進江里順水流被人發(fā)現(xiàn),畢竟此江在兩州內(nèi)的支流還不算多。

  “你倒是安靜了。”寂靜下,南別竟先沉不住氣了:“這里雖然看得到天可還是看不到地,除了多了月亮和星星,也沒什么奇特的,有什么可看的?”

  張姮一動不動,淡淡道:“或許看著一樣久了,忽然有什么不同反而覺得新鮮。就像你的梳妝盒忽然爬上一只螞蟻,就移不開眼睛了?!?p>  “奇怪的比喻。”南別在面具下面露不屑,索性站起身道:“不嫌冷嗎?看夠了就回去吧?!?p>  張姮搖頭表示拒絕,似乎對于眼前枯燥的場景一輩子都看不膩,忽然又抬頭看著殘月問道:“他也看得到嗎?”

  “誰?”南別問道,但張姮只直直盯著月不說話,那眼神也從未見過,十分的專注留戀,甚至有一股癡態(tài),只聽她又柔聲說道:“你說他是不是也在看著天,晚上對著月,我想著他,他也......想我嗎?”

  南別不知她說得什么瘋話,可潛意識里不大喜歡那個莫名其妙的“他”說道:“誰知道,好了,今夜再不回去我分辨路就吃力了,走吧。”說完就去扶張姮,可忽然這時背后傳來一陣掌風(fēng),好在南別及時帶人躲過。

  “什么人?!”南別說完回敬兩枚暗器,眼前一大團花瓣忽然散開,可寒冬臘月哪里來的鮮花瓣,一看便知是玄天教的障眼戲,口氣不善道:“玄天教與吾主聯(lián)盟,如今背后傷人是什么意思?”

  這時黑暗處走出一個年近三十的男子,一身看似某教派的道袍,繡著星辰圖,倒撐得仙風(fēng)道骨,可卻給人一種妖態(tài)之感。他默不作聲,眼神只盯著南別背后的張姮,忽然柔聲喚她:“婣婣?!?p>  張姮一愣,因為這個幼名實在是親切,可如今被一個不相識的男子喊出總覺得突兀,但就在這樣的氣氛下,對方那一雙深邃的眼睛,又讓張姮覺得似曾相識,邪魅,又好似操控人心。心中猜測此人難道是她在啟州的舊人?問道:“你是誰?”

  哪知對方對她的否認詫異萬分,近前急道:“婣婣!是我?。∥沂前⒁?!難道你忘了我嗎?!”

  張姮肯定她的記憶里從沒有過一個叫阿夜的人,自是否認,可玄無夜又忽然急道:“你不認識我?你忘了我?!為什么!這些年我找你也找了大半個魏國。就在去年,圣神垂憐讓你我團聚,你也答應(yīng)過跟我走的?!?p>  “跟你走?!你在說什么?”張姮忽然想起去年年初,她在禁軍校場差點被木樁砸到,有一個人救了她,隱約間也確實聽到有人對她說跟他走,只是她當(dāng)時神情恍惚,實在記不清救她的人是誰,難不成正是眼前人?

  玄無夜此刻從袖子里掏出兩朵用紅白絨布卷成的薔薇和玫瑰,急道:“這是我們互結(jié)連理的信物,當(dāng)時你也接受了的?!?p>  “這,這只是兩朵絨花啊。”張姮剛說就被玄無夜打斷:“這不是裝飾品,你忘了嗎?在啟州的時候,在我絕望之時你給我做得絨花,因為這一白一紅讓我有了活下去的勇氣,后來我知道那是薔薇和玫瑰,是對戀人的愛意。這些年我一直將她們帶在身邊,不曾忘記過你我的誓言,可你怎么能忘記了呢?”

  張姮覺得有些荒謬,她十三歲時才離開啟州,就算莊氏為了保護她折降了兩歲,可那時她又能有多大,何況還有她父親在,怎么可能會讓她跟一個男子談婚論嫁?自是不信否決:“你也說了我當(dāng)時在啟州,而我離開時年紀也不大,尚且年幼,那么男女之事怎么可能會脫口而出,我想你當(dāng)時一定是誤會了?!?p>  玄無夜卻固執(zhí)己見道:“你當(dāng)時已經(jīng)九歲,面對我娶你為妻此生絕不辜負的誓言,當(dāng)時你也鄭重答應(yīng)我的。這些年我吃盡了苦頭,可都是為了你我才活了下來的。如今不過也八九年光景你卻忘記,你怎么能忘記!你不該忘記的!”

  張姮實在是回憶不起玄無夜說得,而且九歲,對生存于荒僻之地的女孩兒來說,如何生活尚且懵懂,何況還是婚姻大事。而且再怎么說她也是皇嗣,不論大小事哪怕就是跌倒受傷也有地方官吏記錄時時監(jiān)看,莊氏更與她形影不離。所以對玄無夜的什么山盟海誓,完全認定如果不是他認錯了人,就是將孩童的戲言當(dāng)做命定。

  可玄無夜見她仍一臉困惑和懷疑,只覺得自己數(shù)年來的信念被人踐踏,心痛之余,可又不想對張姮動怒,只得妥協(xié)道:“婣婣,既然你想不起來我暫時不逼你,我們以后也還有很長的時間,我會讓你慢慢想起以前的一點一滴。來,到我身邊來,我先帶你到安全的地方去。”

  “不行!”南別此刻擋在張姮身前道:“玄教主,你們現(xiàn)在是做客,應(yīng)該知道自己的本分,別反客為主。而且這個人是我家主公的人,所以請你不要妄動!”

  “讓開!我不管你們主公打得什么主意,但婣婣是我的妻子,我對你客氣正是看在城主的份上,否則憑你一人能夠阻我?今天,我一定要帶她走!”玄無夜殺意迸發(fā),連帶著山峰處的危風(fēng)大起??赡蟿e不是玄天教徒,忠于職守寸步不讓,局勢愈發(fā)危急。

  張姮忙道:“天下相似的人且同名同姓的人何其多,你一定是認錯人了,我真的不認識你。”

  “不!你是我的婣婣,從我第一次見你就知道。你想不起以前的種種這不是你的錯,一定是朝廷的走狗使得詭計,是他們封住了你的記憶。但你別怕,這筆賬,我一定會為你討還的!”

  玄無夜被玄天教的邪言熏陶已久,且他本人身為教主也是獨斷專行數(shù)年,怪力亂神的東西早已根深蒂固,只是心里對張姮劃分著不同。

  可久別重逢,她與記憶里的模樣反愈發(fā)疏遠,自然判定是朝廷的邪魔外道將他從她的記憶里抹去。

  南別見他不可理喻,不由分說戰(zhàn)在一起??呻m然他是南唳的徒弟,論功法身手還是稍遜于玄無夜,加上他歪門手段輔助,南別不但久攻不下還多了幾分詭異的遲緩,一個不妨讓張姮被搶了過去。

  “?。?!”玄無夜出手狠厲,張姮的腿瞬間像被針板貫穿,困在玄無夜懷中哭道:“放開!好疼!放開我啊——!”

  “婣婣莫怕,待我擊退這廝就帶你離開這里,我會用教中的圣經(jīng)幫你驅(qū)逐邪祟,再不會讓你痛苦,我們也再不分開。”玄無夜不知張姮的腿傷,認為她痛苦掙扎是被朝廷妖魔控制。心中怒火隨之大盛,下手也越來越狠毒。

  要說玄天教和應(yīng)死城本就各懷鬼胎,如今心頭之人更被扣著,他這番怒火早就克制不住,今日尾隨南別就是要除之而后快。

  可他們焦灼的難解難分,張姮已是痛到了極點,儼然失去了理智,對玄無夜狠命地推搡,久未修剪的指甲更劃破了他的面孔。玄無夜一時呆住,南別趁勢而攻欲將張姮拽開,可這時玄無夜卻撒開了手,她一個不穩(wěn)栽到在地,眼看著就要滾落懸崖。

  兩人大驚,忽然一道黑影闖入,以內(nèi)力將他兩人分開,可并未停歇,而是跟著張姮跳入懸崖將她抓住,又仗著輕功全力攀上了峰臺。

  “南唳!你放開她!”玄無夜見他要將人帶走,怒喝一聲上來搶奪,對方不便與他交手,迅速躲閃至十步開外,壓抑著不善道:“玄教主,之前我們說得很清楚了,這個人不管是不是你的舊人你都動不的!”

  南唳原本不該在此刻此地出現(xiàn),只是張思曷命人煉制了新的丹藥,他不得不晚上再去木屋。也萬幸他發(fā)現(xiàn)的早一路追尋,否則張姮掉落懸崖,張思曷就會率先發(fā)瘋。雖然對于主公的喜怒他始終不能了解,可他要張姮活著,就決不能讓人死了。

  目前張姮已不省人事,南唳見玄無夜還在不依不饒,料定以他的輕功身手必會找到安置張姮的木屋,無奈下調(diào)轉(zhuǎn)方向?qū)⑷藥Щ亓藨?yīng)死城,希望那些在城里的教眾能暫時勸住這個被感情沖昏頭的教主。

  與此同時的群山中,冷風(fēng)越來越強,鬼哭狼嚎甚是嚇人。

  可一股怪異的桃花香飛竄出來,且越來越濃。此刻一個留守于外放哨的玄天教徒納悶道:“新鮮了,又不是春天,這深山老林哪來的桃花味兒?”

  他剛說完,桃花的氣味連帶著寒風(fēng)直撲人面,叫他呼吸都覺得困難,嗔怪怒道:“邪門!咳咳!真是邪門??!”

  他一邊嚷嚷一邊抓緊想往據(jù)點回去,可此時一個渾身包裹嚴實的人,就好像鬼魅一樣出現(xiàn)在他身后,玄天教徒嚇得癱軟在地,呢喃著教言妄圖驅(qū)散,可直到對方說了一句:“大哥,在下迷路了,跟你打聽個道啊?!?p>  教徒看清這鬼東西是人,壯起膽子罵罵咧咧剛要轟趕,可對方卻舉出一錠銀子到他眼前,月光下亮蹭蹭的,教徒立時被財迷了心竅。可剛要去拿,突然那銀子寒光一閃,在黑夜下朝著教徒劃出一道銀線。

  “你......”教徒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怔住,不是不想質(zhì)問,卻是說不出話了;他的喉嚨被剛才的銀光切開了一個大口子,而對方又迅速往里塞了只怪異的蟲,血手一抹,傷口瞬時完好如初,這前后僅僅一眨眼的功夫。

  此刻間,那黑斗篷下的人露出真容,如此狠辣詭異不是林蝶又是誰。

  月色下,他的面容美輪美奐又十分妖孽,任誰看了都立馬沉溺其中。見教徒已經(jīng)無知無覺,用魅惑的聲音命令:“帶我去找殺頭白玉的所在地,你一定知道他在哪兒?!?p>  那教徒聽罷抖了抖身子,然后四肢僵直轉(zhuǎn)身走去。

  林蝶就跟在他身后一同往深處而去,越走越笑得嫵媚,眼神也愈發(fā)殘忍。朦朧的月色掛在他的身上,借著寒風(fēng)的吹襲,也更加凄涼陰冷。

  唯一讓人不覺得恐怖的,或許就是彌漫在空氣中的桃花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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