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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河王姬傳

七 談笑南山翁

長河王姬傳 步南宮BNG 4266 2022-05-10 11:07:06

  金城道,是回往齊國國都成平的唯一道路。

  白甲軍護(hù)衛(wèi)的儀仗堪比帝王,但八馬車與中的人,卻比帝王有過之而不及。此時有車右在廂外稟告:“圣尊,按您的吩咐,白甲軍已經(jīng)啟程前往沐蘭公孫家,邊陲慕容氏和歧境田家了?!?p>  “阿蘭,誰又惹你不高興了?!?p>  厲青蘭尚未說話,身邊卻傳來道極具魅惑的聲音,而對方的雙手,竟像孩子一般纏上人人畏懼如神的他的脖頸。可對此毫不在意,只說道:“你此去魏國兩年多,期間竟無一點消息傳回?”

  背后之人撒嬌道:“此去雖然波折,可卻遇到了很多意外之事......你畫的這是,是誰?”

  厲青蘭放下筆淡淡說道:“我的徒弟,但她失蹤了?!?p>  林蝶不可置信!因為他認(rèn)出了畫中女子,與他的丹青幾乎無二的真實!可他沒敢聲張,只是狐疑滿腹——厲青蘭為什么會說張姮是他的徒弟?難道她真的沒死?!且還到齊國來了嗎?!

  厲青蘭感受到林蝶的沉寂很不一般,問他怎么了。

  對方卻很快恢復(fù)了往日的嬉笑,說道:“沒事!只是感嘆阿蘭你竟然會有徒弟了......她是誰?”

  厲青蘭答道:“慕容氏從江里撈上的女子,一個失語人,他們叫她魚姑娘。”

  什么魚姑娘龜姑娘??!林蝶確定畫中女子就是他苦苦追尋的母蠱!原來她真的沒死,還跑到厲青蘭面前!還讓他收為徒弟。不!這絕對不行!這人必須是他林蝶的!他也絕不希望厲青蘭的眼中多出另一個人!忙道:“人丟了慢慢找,左右現(xiàn)在齊國大軍堵在那什么關(guān),這才是正經(jīng)事,你也不希望那小皇帝借機讓人懷疑你的決斷吧。”

  厲青蘭卻好似沒聽進(jìn)去這些,面色陰沉不言。

  林蝶見狀,只想著盡快去找張姮,繼而放開他??刹乓こ鲕嚧埃瑓柷嗵m忽然說道:“林蝶,我勸你留在齊國,否則這一趟......只怕你有去無回。”

  林蝶愣在當(dāng)場,可卻不以為意:“你在,我怎么可能會死......我舍不得?!?p>  說完,便消失在眼前。

  厲青蘭知道勸不動他,只能對車廂外的車佑吩咐了幾句......

  再說風(fēng)殺谷,依舊夜風(fēng)陣陣,鬼哭狼嚎。

  但在嗎洞內(nèi),卻十分的寧靜,另外那老者似乎因張姮的問話激起了笑點,哈哈大笑個沒完。臨了,說了句似是而非的話:“我不是齊國人,也不是你認(rèn)識的人。但在這里,我卻能幫你救你。”

  張姮端著碗,老人又舀了一勺肉湯到她碗里,只說了句喝吧,便再沒了下文。

  酒足飯飽后,張姮升起困意,但看著老人又忍不住問道:“我,我該怎么到魏國去?”

  老人扒拉著木枝道:“天明后,出這個洞往北走,你得繞過這個風(fēng)口,否則再往南去,地勢會越來越高,人會被風(fēng)雪淹沒。唯有繞開這里,從北部的高山往東,到一處有禿石怪樹的山口,然后再往南順勢而下走很遠(yuǎn)的路,才能到離齊國最近的廬嶺。”

  “廬嶺......”張姮呢喃,老者又道:“要抓緊啊,你必須在第二天日落之前離開這里,否則你以后只能被困在這里?!?p>  “你生活在這兒嗎?”張姮只覺得眼皮越來越重,可老者沒在說話,意識徹底模糊之前,只看見他搖了搖頭......

  黑暗過后,洞內(nèi)的煙味將張姮熏起,她睜開眼,發(fā)現(xiàn)老人已經(jīng)不見了。身邊卻留下了厚厚的獸毛衣,一袋鹿肉干,以及一根打磨平滑的拐杖。

  張姮謹(jǐn)記著老人的話,套上衣服,拿起鹿肉,拄著拐杖便往北方而去。

  昨夜就像一場夢,可東西的存在又昭示著一切是真。無論如何,張姮是感激的,也更不敢耽擱。一路不歇,只期望日落之前,離開這叫風(fēng)殺谷的地方。不過,雖然谷底如戰(zhàn)場般厲害,但頂上方卻風(fēng)柔日暖,感嘆這天地的玄妙。

  后到了東面,張姮立在最高處,看見遠(yuǎn)方白茫茫一片,張姮知道那里一定就是廬嶺,是魏國的永州,隨即加快了步伐,在西垂之前,離開了齊國最后一處溝壑。

  此時的天際已經(jīng)一片火紅,卻是因廬嶺沒有了城墻和高山,讓人以為依舊身在白日。但張姮似乎才明白她為什么會有這種感覺......

  齊國攻陷廬嶺后,邊關(guān)成了廢墟,滿目瘡痍,血海尸山。除了烏鴉盤桓,這地方,靜的猶如一座鬼蜮。

  張姮拄著拐杖,步履蹣跚,入目的一切慘狀,讓她好似身處關(guān)破之時的慘烈幻境。和那白骨洞一樣,每走一步都有一具殘缺的尸身。直到她來到一處還稱得上是城門的地方,立時癱跪倒在地,也再遏制不住悲憤,聲淚俱下。

  她以為張昱的話只是污蔑,是惡意的瘋言。可事實上......這一切都是真的。

  城墻上掛著兩具尸體,即便身處嚴(yán)寒,也早已腐爛,或許也是他們生前遭受的折磨所致。

  元稔被人腰斬,而他的夫人......除了赤身裸體的倒掛在那,慘不忍睹。

  恨嗎?當(dāng)然恨!不忿嗎?自然也是,可惜他們忠烈,死守廬嶺卻落得如此凄慘的下場,卻不完全是因為齊國!還有張思戚和張昱這對狹隘心胸,滿腹猜疑的昏暴父子!若不是他們,元家何至于如此下場?!而那和啟元同齡的孩子元瑯,又何至于成了孤兒?!

  可反觀那對父子!卻仍心安理得地坐在皇城享受著別人犧牲性命換來的富貴!在看不見這里的地方,對忠良予以最無底線的陷害!而一切僅僅只是因為元家害他們失了顏面!

  呵,這到底是誰居心叵測啊——!

  萬物輝煌,亦或平庸,可終究化成了一片血地。這樣的“功績”,著實叫人望塵莫及。

  哭罷多時,張姮忙往城墻上奔去,然后將夫妻二人的殘肢收斂,并為他們做了墳冢。待重重磕了三個頭后,再度啟程。

  廬嶺城一片焦土,尸橫遍野。埋葬,張姮是無力的。她只想快些到郢關(guān)去,或許那里還沒有攻破,所有人都還在,包括她的安承,只這一路似乎阻隔的已不是一個永州。

  這一路頹廢死寂,足以說明齊國大軍開拔至今是所向睥睨的,而有叛逆獻(xiàn)城和守關(guān)武將的缺失,對他們而言更是一馬平川。

  將近一個月的路程,郢關(guān)依舊遙不可及,而十月的天空,竟提前降下了雪,難道是為了想將一切罪惡抹平嗎?

  是啊,眾生皆白,是上天所想的,也是人心所愿,可卻如郢關(guān)一樣,這份奢望不知何時才能看到。

  張姮心中的凄涼感漸升,這期間她沒見到一個齊國人,也沒見到一個逃難的魏國人,除了一片片大小不等的廢墟,和殘食尸骨的野獸及烏鴉,什么都沒有。

  是齊國人想不到讓人在攻破的城池設(shè)防嗎?不,他們只是不屑。因為他們背后的疆土已經(jīng)屬于齊國,已經(jīng)沒有人肯為魏國反抗了,所以他們毫無顧忌,也不在乎。

  雪越下越大,讓人越來越看不到也好像聽不到了,張姮衣衫襤褸,赤腳踩在雪地,但除了感覺松軟,竟一點不覺得冰冷;或許她已經(jīng)沒有知覺了。至于那根支撐的手杖,似乎也到了該折斷的時候,讓人猛地栽到在冰天雪地之中。

  她已經(jīng)完全不了解冷之一字,只知道天和地都是灰白色的,周圍一切也都是陰冷的,跟身在曲符的時候有著天壤之別——不禁感慨,死,原來是這個樣子。

  ......

  正在她人彌留之際,遠(yuǎn)處一陣馬蹄聲傳來,為首幾人看到倒在雪中的人,忙對后面跟著的喊道:“那兒有人!”

  幾人立即上前查看,可張姮的樣子凄慘,只感嘆道:“這么冷的天,只怕是凍死了吧??催@一身還都是傷?!?p>  另一個附和:“是夠可憐,唉,也只能怨世道不好,郢關(guān)那戰(zhàn)火肆虐,夷州看著就要不保,咱們這一路雖然收留了不少避難的人,可又能維持多久......”

  “殿下?!”其中一個女子忽然抱住張姮驚呼,她竟然認(rèn)得人事不省的張姮,周圍人也是詫異,可女子并未多說,只讓人將張姮包裹嚴(yán)實,然后趕快帶回到暫時安身的一座山洼。

  這里聚集著很多衣衫襤褸的人,遮風(fēng)避雨的居處也很簡陋,但這對于戰(zhàn)亂下還能保住性命的人而言,已是不幸中的大幸。當(dāng)一群人將張姮護(hù)送回來,人們除了麻木,也沒有多少在意,只除了一個故人。

  “殿下?!她!她怎么會這樣?!”同樣認(rèn)出張姮的人是個孕婦,已有七個月,可大腹便便并不妨礙她的關(guān)切,等張姮再次蘇醒,竟是喜極而涕。

  “咳咳咳——!”張姮睜開眼,看著四處漏風(fēng)的木屋,以為她回到曲符山中,又落到了林蝶之手,可看到那孕婦,卻猛地回神驚呼道:“嚴(yán)琦?!你還,你還活著?!”

  原來這女子正是下落不明許久的嚴(yán)琦,張姮看著她的身子,明知故問,又有些語無倫次。

  對方除了哭,也只是點頭默認(rèn)。

  她憔悴得和張姮一樣,已不成人形,短短幾個月,被消磨了所有的美好,仿佛一夕之間被削去了二十年的風(fēng)華。她忽然想起什么,忙四處尋找,然后從懷中掏出一個破舊的布包;那里只剩下一塊鹿肉了。遞給嚴(yán)琦道:“我一路到這兒,都是吃的它,你現(xiàn)在身子重,把它吃了吧。”

  嚴(yán)琦沒有接過,依舊是涕不成聲;她一個孕者,風(fēng)餐露宿,一路在穆族的人的庇佑下逃難,可所到之處皆是一片血海,甚至到最后,他們都不敢承認(rèn)自己的身份。

  兩人之后誰也沒在說話,但內(nèi)里的心酸,已是不予言表。可嚴(yán)琦并不是無依無靠的,她至少還有父母等著她,還有依靠在前路。不像張姮,無邊無際的長河中,又有誰在等著她盼著她呢?

  那天認(rèn)出張姮的人,是嚴(yán)琦的陪嫁丫頭,其她人都死了,只有她還不離不棄。經(jīng)她口述得知,廬嶺關(guān)破前,嚴(yán)琦就有了身孕,雖然她一直在廬嶺城將養(yǎng),可前線的消息她并未疏漏。

  那個奉恩郡伯,果然是個剛愎自用只懂耀武揚威的東西。十萬邊境軍,竟沒有一個臣服于他。那日齊國突襲,若不是一枝長箭正好射進(jìn)他的大帳中,他還在為軍前戰(zhàn)況與元家四子胡攪蠻纏。而他的下場,自然從臨危受命變成了臨陣脫逃,棄魏國危難于不顧。只可惜了元家四子雖然拼死抵抗,可還是導(dǎo)致了不可收復(fù)的慘狀。

  元稔夫婦堅守斷后,元浺?guī)?yán)琦和兄弟撤離,可齊國騎兵緊追不舍,便主動脫離抵擋。雖然幫嚴(yán)琦等人爭取了時間,可終是寡不敵眾,下場竟與他兄嫂一般,后尸身被懸掛在了齊國的旗桿上,一路招搖威懾著永州其他城池。

  可當(dāng)他們這些殘余到達(dá)裴城,一切才是絕望的開啟。

  他們本以為嘉志公兵多將廣,軍備充裕,會全力抵抗敵襲??烧l知他性格懦弱,被人慫恿,竟選擇開城獻(xiàn)降,若不是有個良心未泯的小廝通風(fēng)報信,只怕他們就要淪為敵將的軍功。也正因為熊氏一門的反戈投敵,延誤了大安關(guān)收到戰(zhàn)報,徹底導(dǎo)致永州淪陷。

  至于元家,在節(jié)節(jié)敗退之下,兵力已經(jīng)所剩無幾,混亂中,元桵不幸重傷,嚴(yán)琦和一些穆族人又和元氏兄弟分散,四處逃亡下,來到這山洼茍延殘喘。

  張姮滿腔的憤怒和悲哀已經(jīng)不知如何宣泄,只看著殘破的暫居地,覺得讓嚴(yán)琦委身于此實在不妥,問清這里離大安關(guān)已經(jīng)不遠(yuǎn),那往南再行幾日就可抵達(dá)郢關(guān)??赡抢镎棺浦?,戰(zhàn)況不明,誰也不敢輕易前去。她掙扎起說道:“嚴(yán)琦,給我一匹馬,我要去郢關(guān)。”

  嚴(yán)琦自然不認(rèn)同:“已經(jīng)降雪了,何況你一身傷怎么能到交戰(zhàn)區(qū),豈不是自投羅網(wǎng)?”

  張姮搖頭:“我本來也該在郢關(guān)的......而且你父母也在,得讓他們知道你在這兒!”

  嚴(yán)琦和外界失聯(lián)許久,沒想到父母居然就在郢關(guān),心中一緊,又落下淚。

  張姮勸道:“悲劇已經(jīng)釀成,我能勸你的只有好好活著,為了你爹娘,也為了你腹中的孩子?!?p>  張姮做了決定,誰也勸不得,不過倒有幾個穆族人表示愿意和她同去。

  賀蘭氏出身的穆族原是廬嶺最早住民,因為生存環(huán)境,人人善騎射,后來魏國朝廷鎮(zhèn)守廬嶺關(guān),穆族舉全族效忠后就成了魏人。如今一番戰(zhàn)火,所剩只有女子還多是老弱病殘。

  嚴(yán)琦見實在勸不動,最后讓丫鬟也跟去,又將一匹腳程最好的馬牽給張姮,才算是放心。

  不過此去前途未卜,張姮建議即日起派人站崗監(jiān)看,再讓人另尋一條退路以防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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