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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河王姬傳

二十七 割雪

長河王姬傳 步南宮BNG 4163 2022-05-18 11:32:17

  張姮的生辰已過,何況未過,現(xiàn)在的太平宮除了南別,也不會有人憶起。

  叛軍攻入太平宮時,禁軍雖然固守抵抗,可僅憑南唳一人,便讓肖因在南華門駐守的兩千兵力陣亡。何況四方城口均被轒辒車圍困得束手無策。這一場撥亂反正的戰(zhàn)役,可以說是直搗黃龍。

  不過這并非張思戚的錯,只是張昱在最后一年剝奪了太多,毀壞的也太多,說是千里之堤毀于蟻穴不足奇怪。

  陳恬并非完全依靠張思曷,他們不過是相互利用,何況陳秉也是因?yàn)樗麄兺龉?。于公于私信任更多的還是薊侯父子和宜城縣馬的兵力。好在張思曷除了舊恨,并未授意南唳對陳恬有何為難。讓局勢倒顯得平穩(wěn)。

  阮珍兒在宮破之日,服毒自盡,并未與張昱選擇共進(jìn)退。而后者見敵勢如破竹,妄想從北偏院撤離宮外時,被他的岳丈,從別苑出逃一路跟隨叛軍殺戮攻進(jìn)太平宮的第戎人捕獲,并用他換得皇宮僅有的財(cái)富,逃之夭夭。

  這些為虎作倀的蠻夷下場如何不得而知,可張昱這個逼宮造反,才只做了十九日的暴君,以同樣的方式成了階下囚。連追隨他的佞臣在被送上絞刑架時,感嘆一句多行不義必自斃。

  可張昱并未落得和張思戚一樣的下場,陳恬也沒有將他以逆犯罪名處置,張思曷眼中更是無他。一切,只交給了南別。說是對某人耿耿于懷也好,泄私憤也罷,亦或是還有別的情愫,都隨著張昱逼死張姮埋下了禍根。

  太平宮東處,一株年代久遠(yuǎn),且高的潘龍松上方,張昱正被掛在上面。遠(yuǎn)處看,他似乎只剩下血淋淋的骨骸,在寒風(fēng)中左右飄蕩。

  他或許想不到,當(dāng)初用于撩撥張姮心緒的狂言,竟在他身上一一得到應(yīng)驗(yàn)。只不同的是,南別目前還恩賜他活著。

  南唳來時,南別還站在東宮的太湖邊不知想著什么,也或許什么都沒想。

  淺石江畔,南別再次的違背,讓身為師父的他知道,張姮已是南別的魔障??伤辉诹?,也不知是幸與不幸。但至少現(xiàn)在讓他有處發(fā)泄,還能保持他的理智。

  南別始終站止不動,或許除了對張昱施以酷刑,再沒有什么能激起他的情緒。寒風(fēng)四起,周圍的一切雖然早已枯萎,可還是會嘩嘩作響。似乎生命的意義也在于此;即便主人不在了,它們也還在等人回來......

  南唳看過南別,就又回了張思曷身邊,但他似乎也逃不開一個魔障,從攻入皇宮那一日,就一直住在中宮椒房殿。

  椒房,暖而伴有香氣,兼有多子之意。可諷刺的是,這中宮之地從未讓康月享有該有的尊崇。張思曷焚毀了太廟,獨(dú)獨(dú)留下康月的畫像,日日看著??蓮埶计菡f的話又刺痛了他的心,對于這心心念念的人,忽然覺得陌生起來。

  “他還在東宮?”張思曷問,南唳答是。對方嘆口氣,忽然問道:“南唳,你想過以后嗎?”

  南唳道:“屬下的所有都是主公所賜,這一生也只有您一個主人,不管您去哪里,屬下都愿意追隨?!?p>  “我已經(jīng)累了,不想走了?!睆埶缄?lián)u著頭,并將康月的畫像卷起接著道:“我們的兵力滿打滿算只有八千,可陳恬他們尚有萬數(shù)之余。目前雖然各不侵犯,可陳氏父子都是奸猾之輩,甚至更甚,他是絕不甘愿止步于此的?!?p>  南唳道:“屬下明白。”

  張思曷道:“魏國四面楚歌,何況齊國大軍仍占領(lǐng)著永州,即便郢關(guān)保住最后一道防線。可于國而言,外侵內(nèi)亂,我為皇族,也成了歷史的罪人。所以我想,趁著那些人尚有顧慮,正是退離的最佳時機(jī)?!?p>  南唳從不會忤逆主上的意思,何況張思曷舉事,針對的仇人只是張思戚,這私憤一了,他也再沒有顧慮。說道:“屬下聽從主上之命,只是您還要帶上應(yīng)死城的人嗎?”

  張思曷又是搖頭,長陽人被盡數(shù)殺絕,他們也算發(fā)泄夠了,只道:“他們你不必管,而且我,你也不用顧慮。帶上南別,你們走得越遠(yuǎn)越好?!?p>  南唳一驚,張思曷先一步打岔道:“你們師徒,跟在我身邊也有好些年了,張思戚已經(jīng)為他所做付出代價,那我再無牽掛了。這座城池,就是我最后的歸宿。只我不想你們也葬送在這兒,你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別再為我浪費(fèi),不值得了?!?p>  南唳道:“主公恕罪,屬下自跟隨主公,心中的支撐也唯有您一人,更視攻陷皇城為人生唯一目標(biāo)。若人生失去了標(biāo)桿,屬下即便活著也如行尸走肉,所以懇請您讓南唳跟隨到最后一刻?!?p>  張思曷語氣平淡道:“你視我為標(biāo)桿,那南別呢?”

  南唳不置可否,張思曷道:“他也是我看著長大的,很多事他不說,可心事都寫在臉上。你知道他的人生,已經(jīng)不止是為了應(yīng)死城的目標(biāo),更不是為了你我活著了。”

  南唳道:“即便如此,那也是他自己的意愿。和大義比起來,他還是明白是非的?!?p>  張思曷嗤之以鼻道:“大義?什么是大義?我們打著撥亂反正的旗號,是大義嗎?待他日也不知還會有誰,又以大義為借口,將這新帝也給推翻。一切......只是一場因果罷了?!?p>  南唳無言以對,張思曷緩了許久才道:“我又想起她了,如果,那孩子還活著,或許會比我更明白身為一個主公,該做什么吧。”

  南唳篤定道:“可她已經(jīng)死了,即便張昱沒有逼死她,她的命脈,也維系不到明年的春日。”

  張思曷道:“是啊,可我總覺得,她即便奄奄一息,也無時無刻不在算計(jì),就好像她一樣?!?p>  他說的她,明顯是有兩人,可南唳明白她和她,分別是誰,相似,且又完全不同的兩人。此時他才覺得這件事巧合的過分了,這形同祖孫的二人,皆被同樣祖孫的兩人攝了魂。

  張思曷不見他回應(yīng),說道:“南唳!這世上,千千萬萬該死的太多!可我要你清楚我內(nèi)心所想!張姮!不管她是否活著,也不管她身在哪里,你都不能傷她分毫!也不能讓別人傷她分毫!”

  “主公?!”南唳詫異,直覺告訴他,張思曷這是在為他選定新主;就因?yàn)樗辉鸽x開?所以又為他烙下了新???

  張思曷似乎猜到他心中所想,又道:“我沒有約束你的意思,一切,只在你可視的范圍就好。也是我此刻真實(shí)的想法,就當(dāng)是我想留住康月在塵世最后的一點(diǎn)證明......不管她是否害我......我還是,不希望她消失在人的記憶里?!?p>  張思曷對康月,終究是用情太深了。從那年他入宮為父帝母妃請安,路過滿是海棠花圃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他甚至還記得初時,她對他說得第一句話:“王爺錯認(rèn)了,臣婦是漢王新妃,康氏?!?p>  ——終究,所有的人,彼此纏繞,結(jié)成了一段孽債苦果,讓每個人沉溺其中,再不得脫。

  暮色蒼茫,同被籠罩的天幕的夷州境內(nèi),不管是城鎮(zhèn)還是村落,依舊在為躲避戰(zhàn)火而忙碌。加之朝廷昏庸,齊國兵臨界內(nèi),匪患趁火打劫,官宦豪紳大肆斂財(cái)為求自保,讓恐慌的民眾更是生逢絕境。如此,讓魏國大限將至的陰霾又加重了一分。

  夷州東,宜城,此地因?yàn)槌侵髟妹墒ザ饕苍比A一時??扇缃耵[得玄天教徒和官商勾結(jié),少了掣肘,普通民家再也經(jīng)受不住,正忙著收拾細(xì)軟想到別的城市去。

  此時天節(jié)寒冷,卻有幾個孩童相互慫恿著跑到城門處嬉鬧,畢竟也是淘氣的年齡不管不顧,邊玩邊唱著新興起的禁忌歌謠。

  “墨斗天,下黑雨,游黑魚,染白衣。漁翁魚婆棍打魚,家里四兒鬧得喊,吵著要吃黃豆芽。思鄰女,思仙女,結(jié)果一家空吃響~”

  他們鬧得歡,也就沒注意力道,其中有個小孩不慎欲跌,卻剛好被個身披斗篷,看不清面容的女子扶??;他們尚不知世道亂,只是常見有外鄉(xiāng)人,所以也都見怪不怪。

  那女子并未多言,離了嬉鬧的孩群就往城里去。方才那歌謠她聽得清楚,且無一不是針對當(dāng)下的時局,可見禍亂早已深入人心了。不過張姮自離開燕嶺一路走來,哪里都是狼藉一片,既是夷州境內(nèi),所見所聞也是同出一撤。

  寒風(fēng)在過城門時洶涌起來,她裹緊了祝孟極送予她御寒的紫黑色裘篷,遮蔽著前行進(jìn)入城池。沿途也無盤查,這倒并非宜城的護(hù)城軍疏于防范,而是自宜城縣馬跟隨陳恬舉兵反叛,城內(nèi)的兵力除了縣主府尚有護(hù)從,其余皆出城往長陽去了,實(shí)在沒有多余兵力。連府衙的差役都松松散散,熙攘的街面更無秩序,邋遢一片。

  張姮雖然心里有底,可也沒想到其余地方也頹廢至此,對長陽的憂心更是忡忡??梢蛏吓Γ想S緣(佛語)一切的紛亂造就如此不能掌握,唯有再將各條脈絡(luò)精細(xì)編制,才能回歸正軌以安民心。

  張姮買了些許蒸餅,沒有逗留,而是朝著城內(nèi)乞丐去。他們遍布城內(nèi)各處,若說打探虛實(shí),那非他們莫屬。有食物墊底,三兩下就熟絡(luò)起來,忙說起這宜城的大小事。

  臨近九月時,宜城縣馬忽然整兵離去,也不知怎地,直到現(xiàn)在也沒見回還。且那宜城縣主自那日后也再沒露過面。不過有些乞丐卻大膽猜測,只怕人多半是被關(guān)押在府衙大獄中。

  張姮詫異,想這宜城縣主是皇帝的母家出身,張思戚對他們的重視可非一般外姓權(quán)貴能比,為什么會成階下囚?難不成,宜城縣馬跟隨陳恬謀反,而她阻止才淪落至此?

  那乞丐道:“富貴人家的事,我們哪知道。不過縣馬明面上可也不待見她的,誰讓那縣主仗著皇親國戚的身份,卻拈酸吃醋過狠,一點(diǎn)活路不給人留。在外也還罷了,就是內(nèi)里,也聽說沒少出人命呢。我們宜城的人都說那縣主府是吞人的坑,縣馬貪色,縣主趕著收拾,相互間也不知禍禍了多少好人家的閨女。”

  還有個乞丐道:“所以這夫妻的私仇肯定也不小,不過倒有一點(diǎn)相似,那便是貪財(cái)。連幾個管家都穿金戴銀,看著可是招搖。當(dāng)日那縣馬走時,堆積大小箱子的車馬,足過了四十多輛?!?p>  張姮好奇道:“若是這樣,那縣馬倒也走得干凈。只嘆縣主遭殃,而那些下人眉高眼低的,也該是夾私各自散了?”

  乞丐笑道:“你沒看見那些護(hù)衛(wèi)嗎?那些個吸血蟲可舍不得那么好的宅子呢。如今主家生死不知,依我看,他們多半已經(jīng)據(jù)為己有,私下分了房享福呢。”

  張姮道:“可如今外面不太平,他們坐享大宅這么招搖,就不怕有人破府搶劫?”

  乞丐擺手道:“你也說了世道不好,那誰管明天后天的,守著眼下挨過一天舒服也賺了?!?p>  張姮覺得有理,知道縣主府無主,也就有了主意。掏出一錠金子,頓時光芒萬丈,讓眾乞丐紛紛矚目。張姮只問道:“你們看這金子好不好?”

  金子哪有不好的?!乞丐們湊得越來越近,可也不知這不露面的女子用意何為?只聽她又道:“金子雖好,可卻不屬于你們,你們覺得心里可服氣?只怕入夜在夢中也會想,既然大家都生逢惡勢,憑什么他們坐擁富貴保享平安,可你們卻只能躲在破瓦之下,日日饑不果腹,飽受風(fēng)襲?”

  乞丐無奈道:“這有什么法兒,只能怨投胎時沒長眼睛唄。小姐要是想可憐咱們?那不如痛快點(diǎn)?!?p>  張姮道:“金子給你們?nèi)菀?,可這只有一錠,你這兒這么多人,就是砸碎了啃爛了,也不夠你們分。倒不如聽我的主意,我保證你們能和那縣主府里的人調(diào)換,讓他們吃苦受罪來?!?p>  乞丐們頓時糊涂了,張姮又道:“左右你們只剩爛命一條,過了今日,明日如何都不敢保證,何必糊涂終了。如何?就算我的法兒不靈,你們至少還有一錠金子,腿也在你們身上,想走,我也攔不住?!?p>  這是無往不利的買賣,怎么想都不虧,何況已是入冬,他們的處境也無外乎如此,那倒不如孤注一擲。于是,在這兒乞丐云集的破廟,一場“騙局”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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