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出海浪潮
范志良對玉錦兮這兩年的行程特別感興趣，尤其是在看到她拿出來的禮物時。
“這是什么？！”
玉錦兮先給他看鏡子：“這個是西洋人的鏡子，和我們的銅鏡一比，是不是清楚許多？”
范志良傻呆呆地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良久才嘆道：“果然，纖毫畢現(xiàn)，可要比咱們的銅鏡清楚太多了。若不是你說了是鏡子，猛不丁照了，定會嚇自己一跳?！?p> 玉錦兮又給他看小玻璃瓶子里裝的香水：“這個是香露，專為女子預備的，沐浴時點幾滴在水里便足夠，也可以直接灑在衣服上，留香甚久?！?p> 范志良看著小玻璃瓶子道：“這是什么瓶子？”
“玻璃，和我們的琉璃相似，不過更加透明，也可以制成多種器物。”玉錦兮回答。
范志良嘖嘖稱嘆：“原來西洋還有這種好物件?！?p> 玉錦兮又掏出一塊懷表來：“還有別的，不過要比這兩樣貴得多?！?p> 范志良拿過懷表來端詳：“這是何物？”
“和咱們的日晷一般，只是可隨身攜帶?！庇皴\兮指著表盤給他細細解釋什么是分針和時針，表盤上的數(shù)字又是怎么回事，一格代表多長時間，足足講了一刻鐘，這才讓范志良把這個懷表弄明白了。
范志良評價：“倒是個好物件，就是還要認字，比較麻煩。”
玉錦兮笑：“還要每日上弦，否則也就不跑了。不過不怕風吹雨淋，更有隨身攜帶之便，就比咱們的強太多了?！?p> 范志良戀戀不舍地還了回去：“怪不得你兩年未歸，竟是搜羅這些好東西去了。”
玉錦兮將懷表揣回懷里，假裝沒看到范志良不舍的目光，這東西她要進行饑餓營銷，是絕對不會輕易出手的。
不過大批量的鏡子和香水卻是可以的，那些寶石自然也沒問題，香料她也有，在天方買的，只是不太多，也可以拿來賣。
接下來的問題就是，怎么放出口風去，海上如今還只有小型的捕魚船，沒有大船靠岸，這貨物的來源就成了問題。
高倉這個地方，可不是她的第一選擇銷售地，怎么也得去京城或者蜀中，比較好隱瞞。
范志良自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問她是怎么回來的。
玉錦兮早就盤算好了：“自然還是海路，只是不敢白天靠岸，前幾天夜里才偷偷靠岸，光搬貨就搬了這好幾天?！?p> 壓低了聲音，一副生怕別人知道的樣子。
范志良的眼睛亮了，也壓低了聲音道：“這么說來，你帶回來很多？”
玉錦兮點點頭：“非常多。這鏡子，大大小小有上百塊，別的也是。我這里有清單。”
伸手遞過去一張紙，上面把自己有哪些貨物寫得清清楚楚，后頭還寫了價格。
范志良越讀眼睛瞪得越大，到最后簡直不知說什么了：“你，你弄回來的也太多了些，得多大船?。俊?p> 玉錦兮擺手：“不是大船，好幾艘小船運過來的，卸了貨就回去了?！?p> 范志良也不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只好又把視線放到清單上，這回總算發(fā)現(xiàn)了一個問題：“怎么沒說數(shù)量？”
玉錦兮笑道：“小弟可是冒了殺頭的罪名運回來的，哪里敢運太多？這些清單上的東西最多不過上百件，有的更是寥寥數(shù)件，只好先到先得罷了。”
范志良立刻抓住了她的手：“你得給我留著！”
玉錦兮不動聲色地把自己的手抽回來：“放心，我在高倉可不就認識范兄一個？自然是先緊著范兄挑的。范兄也莫要聲張，只管把你家鋪子的地址給我，我給運過去便罷了。神不知鬼不覺，官府要來查，范兄只管推到小弟身上便是?！?p> 范志良佯怒道：“玉兄弟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咱們兄弟倆可是過命的交情，難不成我是那種小人不成？”
玉錦兮抱拳告饒：“是小弟錯了，錯看了范兄。這樣，不管范兄看中了什么，小弟降一成的價給你?！?p> 一成的價看著不多，可架不住玉錦兮心黑手黑，清單上的貨物定價都不低。一面巴掌大的鏡子就要價十五兩銀子，全都算下來，也就不少了。
范志良轉怒為喜，把自己名下的一個雜貨鋪的地址給了玉錦兮，又在清單上勾勾畫畫，選了兩千多兩銀子的貨，言明第二天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這筆買賣就算做成了。
范志良邀請玉錦兮在家里住下，玉錦兮搖頭道：“不瞞范兄說，小弟離家已有三載，實在是歸心似箭。若不是想著范兄當年在船上對我多有照顧，這些貨物我是要直接拉回蜀中的?！?p> 范志良：“??？怎么這么著急就要走？什么時候？”
玉錦兮算算日子：“如今已是九月底，蜀中道路難行，又帶了這許多貨物，小弟只盼著過年前趕回去便是。算一算，也不過就是兩個多月的時間，實在不好耽誤。小弟只打算在高倉再停留兩天，等給范兄送完了貨，就雇船回家啦！”
范志良心中一動，想到了自己的一位至交好友：“這樣，玉兄弟，我有一位好友，最近遇到些難事，需要購些稀罕物件打點一二。我看你那清單里還有不少寶石珍珠之類，可否賣老哥一個面子，賣與他一些？”
玉錦兮沉吟道：“不知明日可行？”
范志良忙不迭地道：“行的，自然是行的！”
當下約好了在雜貨鋪見面，玉錦兮告辭離去。
范志良這邊趕緊遣了心腹下人去給老友連光德送信，連光德正在為打點官員的禮物犯愁，聽范家下人說有了稀罕物件，急忙趕了過來。
范志良把玻璃鏡和香露給他看，連光德對香露不感興趣，對玻璃鏡子倒是喜歡，只是嫌它太小，拿不出手去。
范志良道：“我既叫你來，自然不止這些。我在定浪號上識得一位蜀中人，他是個能闖蕩的，居然跑到了歐羅巴去，從那里偷運來不少稀罕東西。因為和我有舊，這才勻了些貨物給我。我看他那清單里，這樣的鏡子倒是有一人高的，豈不是正合適？還有許多珠寶香料等物，對了，還有鐘表，那可是好東西。哎呦，應該把玉六留下來的。”
說到后來，已是后悔莫及，連清單他都沒留下啊。
連光德見他如此著急，自己反而不急了：“可在哪里能找到他？”
范志良：“哦，哦，明日辰正他去給我送貨，咱們一起在鋪子里等著就是?！?p> 連光德：“那好，我明日辰初來，和你一起去?！?p> 第二日還沒到辰初便到了，兩人一起去了離碼頭不算遠的雜貨鋪。
這家雜貨鋪是范志良的私產，店面不大，但有一個非常寬敞的后院，還有一個比較寬的后門。是范志良妻子的陪嫁，閑著也是閑著，便隨便開了個小買賣做著。玉錦兮和范志良約的便是這間雜貨鋪的后門，看了時間趕了騾車過來。
范志良親自動手，把那箱子玻璃鏡子搬了下來，這可是好東西，萬萬不能碎了。
連光德幫忙，三個人一個伙計也不用，親自點清了貨物，付了銀子，這才坐下來說話。
玉錦兮問：“不知兄臺要些什么貨物？清單我?guī)砹?，你只管挑。說好了地方，我給你送家去?！?p> 連光德接過清單來：“多謝玉小兄弟了，我先看看。”
范志良便道：“玉六你也幫他想想，他是要給官老爺送禮打點的，你覺得什么比較稀罕？”
玉錦兮沉吟道：“要論稀罕，這些西洋物件自然是樣樣稀罕的。要論貴重，我這里也有的是珠寶。就是不知道人家喜歡什么了，連兄應該知道的吧？”
連光德點頭：“這個倒是不難挑，最好是不打眼又貴重的，還要比較稀罕的?！?p> 玉錦兮：“這個好說，我手里就有?！?p> 從懷里掏出一個盒子來，這可是特意在南美買的盒子，銀盒子上鑲著各色寶石，光這個盒子，就得幾百兩銀子才能買到。
打開盒子，里頭是鴨蛋一般大小的一顆硨磲珍珠。這還不是最大的，最大的那顆足有鵝蛋大，玉錦兮已經給賣出去了。
饒是范志良和連光德見識頗廣，也被這顆碩大渾圓的珍珠鎮(zhèn)住了。
玉錦兮看了看，拿出火折子來，點上了蠟燭，把蠟燭往珍珠邊一放，珍珠上火焰一般的紋路便格外地清晰起來。隨著蠟燭的移動，那紋路也在不斷地變化移動，就像是珍珠上有一簇真正的火焰一般。
“這，這是何物？”范志良驚問道。
“也是珍珠，只是這珍珠大有來頭，是硨磲體內產的珍珠?！庇皴\兮回答道。
硨磲是佛家七寶之一，兩人自然是知道的，可是他們見到的硨磲都是被加工成珠子串起來的佛珠，頂多上面雕些花，卻是從來沒見過真正的硨磲長什么模樣。
范志良就問：“那硨磲有多大？怎么會產這么大的珠子？”
玉錦兮想了想：“我倒是有些硨磲殼，還沒來得及切呢。最小的怕也有臉盆大，怕是有些招搖，不符合連兄的要求?！?p> 連光德已經快要喘不過氣來了，實在是從未見過如此寶物，急忙道：“不必了，就這樣，挺好，挺好?！?p> 玉錦兮痛快地道：“看在范兄的面子上，我給你個實誠價，五千兩銀子就成，連盒子也給你。這盒子上面的寶石，綠的是祖母綠，紅的是碧璽，藍的是藍寶石，黃的和紫的都是水晶，都是上好的。哪天看盒子看膩了，直接摳下來打首飾都沒問題?！?p> 這個價格算是很低了，連光德看她的清單里，一顆硨磲寶石都要五千兩銀子，這個盒子等于是白送的。
其實對于玉錦兮來說，這五千兩銀子也和白賺的差不多。硨磲珍珠是她從人家硨磲里頭扒拉出來的，而且還是那硨磲主動上湊的。至于盒子嘛，這個說起來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是拿一面書本大小的玻璃鏡子換的。
連光德覺得自己占了便宜，又知道她著急回家，便很貼心地換成了五百兩黃金送來。到底還是舍不得那盒子上的好寶石，又重新找了個雕漆的盒子重新裝了，興沖沖地拿去打點。
那官員收到這等豪禮，在家里欣賞了半天，把它加入了給上峰的禮單之中。
上峰在送入京敘職的時候，送到了吏部尚書手里。
吏部尚書在家里備萬壽節(jié)的貢品時，就把這個稀罕物事加了進去。
這顆鴨蛋大小的硨磲珍珠，就在換了幾個包裝之后，呈上了光熹帝的案頭。
光熹帝直接就把李海寶宣來了。
“海寶啊，你瞧瞧，說是從海里撈的硨磲珍珠，一顆就要上萬兩銀子，你可曾見過這個？”
李海寶正是上次出海的負責人，這一次也是他的活兒。
他仔細看了看，搖頭道：“奴婢倒是見過硨磲，足有臉盆大，大的都能容小兒在里頭洗澡了，卻沒見過這種珍珠。不過那硨磲體型龐大，能產出這樣大的珍珠倒有可能?！?p> 光熹帝有些遺憾：“是啊，這樣大的珍珠，朕也是頭一回見，想來也是不易得的。”
李海寶自然是知道光熹帝的意思的，躬身回道：“爺不必擔憂，此次出海，咱們多了好幾艘船，又有上回經驗，總比上次還要好些?！?p> 上一次出海，內庫多了幾萬兩銀子的收入，光熹帝對此還是滿意的。拍拍心腹的肩膀：“只是辛苦你了，這個年都沒過好?！?p> 李海寶感動得眼淚都快下來了：“能給爺分憂，這就是奴婢的福分了?！?p> 這些都是后話不提。話說當日賣出貨物的玉錦兮在高倉停留了兩天，然后就毫不留戀地離開了。
種子已經撒下去，要想長成參天大樹，得需要些耐心。她在高倉放出去的貨物不多，足夠吊人胃口的。真正能賺錢的地方，是蜀中和京城。
不過這個京城嘛，她倒是不著急去。就算是朝廷繼續(xù)派遣船隊，要想到達歐洲，至少也得幾年之后了，還是在她獻上航海圖的前提之下。
至于航海圖什么時候獻上去，不著急，她得找準了時機才成。
不過在她離開高倉時，聽到了很多人的議論，都是說要跟著下一批船隊出海撈金的。
大月的出海浪潮，已經開始掀起了浪花。
玉錦兮不打算蹭這一批的熱鬧了，她接下來要做的，是如何在那個陌生的家族之中站穩(wěn)自己的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