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9.人間煙火
因為珍姐兒的忙碌,也因為玉錦兮的常駐,國師府的氛圍這些天就格外地欣欣然。整個府邸仿佛一下子活了過來,下人們的臉上也多了些笑容和輕松。
太子和五皇子也時不時過來請教先生,來的久了,不免就會遇到一些事情,比如被師妹教訓(xùn)的先生和小師弟。
起因是玉錦兮和小五提了個蠢問題,為什么在自家的宴請名單上,有一個太子府詹事李家。
珍姐兒快被這倆給氣死了,恨恨地道:“這是十三姐姐家啊,她相公原先是吏部侍郎,前年的時候就當太子府詹事了,我都跟你們說過了??!”
哦,原來是這樣,玉錦兮好歹想起來了:“對,對,我記得那年在宋相家里,掉到水里的就有一個是他家的,對吧?”
說得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記錯了,惹閨女生氣。
珍姐兒無力地嘆了口氣:“是啊,那是十三姐姐的繼女,跟她一直不對付的。如今還在廟里待著呢。”
玉錦兮看看兒子,再看看閨女,好像、仿佛、大約懂了。
“廟里?出家了?”
李家家教這么嚴?
珍姐兒忍不住:“爹爹,雖然說這是內(nèi)宅的事情,可是您也稍稍留意一下的好。十三姐姐的繼女,是受了她生母那邊舅母的挑唆,里頭還有她家嫂子的慫恿,反正就是擰了心,一心想著攀高枝兒,好在家里壓十三姐姐一頭。結(jié)果糊里糊涂地做了錯事兒,十三姐夫就把她送到廟里去了。饒是如此,也不得不離了戶部,托了郭家的關(guān)系,進了太子府當詹事?!?p> 太子和五皇子就是這個時候進的門,被珍姐兒逮了個正著:“太子師兄來了,您問他就好了?!?p> 太子接話道:“正是如此。李詹事是個能干的,若不是受此事拖累,將來能接過吏部尚書的位子也說不定?!?p> 五皇子也幫著解釋:“先生不知道嗎?那幾家還是看在先生的面子上,才不追究了的?!?p> 玉錦兮傻傻地拿手指頭指了指自己:“我?”是因為她把那幾個人的閨女就救了?
五皇子肯定地點點頭:“是啊,一是先生救了那幾個小姐,沒讓她們的名聲過于受損;二是李詹事的夫人是郭家的小姐,郭家和先生的關(guān)系,京城的人哪有不知道的?”
玉錦兮好笑地道:“敢情我的名頭也可以唬人了?什么時候變得這么霸氣了?”
先生總是這么謙虛,兩個學(xué)生不說話了。
珍姐兒卻把跟自家關(guān)系比較密切的人家官職升遷,尤其是這幾年的,又跟玉錦兮嘮叨了一遍,生怕她在外頭遇到人家,不小心搞錯了。
玉錦兮聽得頭疼,什么時候家里有這么多常來常往的人家了?這都是誰家啊?
珍姐兒伸著手指頭一個一個點給她看,一邊看一邊講解這家人跟自己的關(guān)聯(lián),看來看去,玉錦兮搞明白了:“怎么都是郭家的親戚?”
珍姐兒仰天長嘆:“爹爹,他們家的孩子都在郭家家學(xué)里讀書的,您帶著出去玩了好多次?!?p> 玉錦兮恍然大悟,敢情這都是閨女的同窗家長。若是在現(xiàn)代社會,屬于一個家長群里的那種,偶爾交流一下今天晚上幾點放學(xué)、老師留的作業(yè)是什么的問題,僅限于網(wǎng)上交流,就算是見了面怕也不認識。
可擱在這個世界,就要好好地維系一下了。尤其是自己家,算是家長群里比較靚的那個仔。這么說來,好像也能理解。
玉錦兮又繼續(xù)看單子:“這個齊家是哪家?”
珍姐兒:“內(nèi)閣齊相家?!?p> 玉錦兮:“咱們跟齊家好像沒有交集吧?”轉(zhuǎn)頭問太子,“他家也要送個孫子來上學(xué)?”
太子搖頭笑道:“沒聽說,可能不是因為這個?!?p> 珍姐兒:“爹爹,內(nèi)閣其余四家都下帖子,齊相家不好繞過去的啊!”
玉錦兮茫然道:“這樣嗎?”
小五也一臉茫然地看著姐姐,這個世界的人情往來是這個調(diào)調(diào)的?
五皇子見小師妹已有發(fā)怒之勢,急忙道:“按常理來說是這樣的,內(nèi)閣如今只有五個閣老,其他四家都請了,齊相家的確不好繞過去的?!?p> 玉錦兮開口:“那就……”
“不行!”珍姐兒斬釘截鐵地打斷了她的話,“爹爹,四個師兄家必須下帖子,要不然人家會誤會您把他們逐出師門的。”
玉錦兮嚇了一跳:“這么嚴重?好,好,那就聽你的,聽你的?!?p> 人情往來真麻煩啊,怎么這么多潛規(guī)則呢?
不對,玉錦兮想起來了:“以前咱們家請客的時候,不也沒給四夷館的學(xué)生們下帖子嗎?他們可都上門了?!?p> 珍姐兒有氣無力地道:“他們跟四個師兄不一樣啊?!?p> 玉錦兮急忙安慰閨女:“嗯,不一樣,不一樣。爹爹在這種事兒上愛犯糊涂,閨女你說了算啊,你說了算。”
繼續(xù)看單子,遇到不明白的也不問了,免得把閨女累壞了。
珍姐兒卻不放心,指著單子上的人一一說明,這家是誰,那家為何要請,只說得口干舌燥,才算是讓玉錦兮對單子上的人搞明白了個大概。
玉錦兮有些忐忑:“這些人都要我接待嗎?”好累的??!
珍姐兒安慰她:“不用的啊,到時候幾個師兄都會回來的,我都給他們分好了,爹爹您只管接待幾個閣老就成了?!?p> 玉錦兮立刻放心了:“那敢情好,他們不會來的,到時候我就可以偷懶了?!?p> 這回就連小五都不站在她這一邊了:“不會的!”
太子也搖頭:“他們是必然會來的。”
五皇子補充:“至少會來問問先生黃河清淤的事情。”
玉錦兮:“……罷了,到時候看?!?p> 沒準兒那些閣老們性子急,沒到她過生日的時候就來了呢?
玉錦兮猜錯了,能當上閣老的,就沒有一個性子急的。再說人家要想打聽消息,還需要親自來嗎?家里養(yǎng)的孫子是吃干飯的嗎?打著請教先生的幌子上門來,不就什么都知道了?還能蹭頓飯。
閣老們心里安定了,既然國師對于大月的江河湖泊都有了清淤的計劃,那就不用著急了。尤其是獲知黃河下游已經(jīng)被清了幾十里之后,趕緊快馬加鞭給地方官員下了公文,趕緊去看看。
地方官接到公文的時候都嚇傻了,國師大人什么時候到他的治下干了這么大一件事情???您怎么也不露臉說一聲呢。
當?shù)乜h令帶著人立刻奔赴黃河岸邊,路上還順手帶上了當?shù)乩镎?,當?shù)厝丝傇撝腊桑?p> 里正也不知道,見縣令大人來問,還一頭霧水。國師,國師是誰?他來干了什么?草民什么都不知道??!
到了岸邊就更傻了,娘唉,咋堤壩突然長個兒了呢?
再仔細一看,哦,不是堤壩長個兒了,是水位下降了。
里正親自拿了一根長木棍兒往下捅,一看水位達到的木棍位置,就瞪大了眼睛。水還是那么多水,可河床卻下降了至少兩尺。
不行,得到水面上瞧瞧去。
漁船不好找,后來還是從縣城里的一家大戶那里弄到了一艘小船,拿了馬車拉到岸邊,兩個會水的衙役一個劃船,一個測量,等上了岸把那測量用的木棍往縣令面前一交,里正立刻信誓旦旦地道,中間的河床也下降了兩尺多,比岸邊下降的還多。
成了,可以上報了。
內(nèi)閣接到當?shù)毓賳T送來的消息時,恰好趕上玉錦兮的壽宴。得了,一塊兒去國師府吧。
珍姐兒把教室重新布置了一番,弄出個宴會的模樣來,招待來赴宴的閣老和師兄們。
幾位就藩的師兄都提前送了壽禮過來,去南洲的四皇子怕趕不及,臨走之前就把先生今年的壽禮給留下了。
至于在京城的那幾個學(xué)生,都到大門口迎賓去!
問題是,國師的這幾個學(xué)生里,有一個是太子啊啊啊!
太子就是打扮得再低調(diào),那也是太子,來祝壽的都是在官場上混的,沒有一個不認識他。見了面格外尷尬,究竟是按照君臣之禮拜見還是按照對晚輩的態(tài)度給個見面禮啊?
魏杭生趕緊就把太子送走了,師兄您還是陪著先生去吧,這地兒有我們幾個就夠了。
太子只好把國師弟子的身份收了起來,去先生的書房里陪著去了。
能去書房里待著的人,不是國師的故舊就是地位極高的閣老,跟太子都熟。
郭明生是其中官職最低的,偏偏卻是最自在的,因為他是和國師關(guān)系最好的。如今放眼整個大月,能大咧咧叫一聲玉錦兮的字的,也沒幾個人了。
他正樂呵呵地分享自家小兒女的趣事,見太子來了,站起來見禮,雖說輩分上這是個表侄兒,可這表侄兒不是一般的表侄兒,他這個當表叔的得起來見禮。
李海寶也在,小五也在。見太子進門,和郭明生一樣,站起來見禮。
玉錦兮揮揮手,讓太子坐下,對小五道:“給你師兄這個?!?p> 拿出一盤子柑橘來,對著太子道:“橘絡(luò)別扔,對肺好?!?p> 太子剛進門的時候咳嗽了幾聲,玉錦兮便下意識地拿了橘子給他,還囑咐小五:“去給你師兄沏菊花茶。”
今日來的貴客太多,小五就被安排在書房里充當端茶倒水的,聽老媽這么說,便去打開墻邊的柜子,從中掏出一罐子干甘菊來。加了冰糖沏菊花茶,連同那罐子甘菊也都給了太子:“師兄,這可是我親自摘的,您拿去吧。”
太子笑著接了:“謝謝師弟了?!?p> 太子身份太過敏感,他往屋里一坐,話題就不好再圍繞著家長里短打轉(zhuǎn),而是說起正事兒來。
李海寶想去一趟高倉,看看那邊的船只建造情況。玉錦兮既然從歐羅巴把大船訂回來了,他決定把去往歐羅巴的事情提上日程。
玉錦兮給予了充分的支持:“什么時候去?我送你?!?p> 李海寶想了想:“明兒你有沒有時間?”
玉錦兮:“沒問題,打算待幾天?我接你去?!?p> 李海寶擺手:“還沒定,到時候看看再說?!?p> 玉錦兮:“好,那邊不遠,年前我再去一趟,你要是想年前回來,就等著我?!?p> 李海寶在這種事兒上從來不跟她客氣,如今在大月,能被玉錦兮主動提出要接送的人,也沒幾個。
郭明生問:“牧哲兄你什么時候再去南洲?”
玉錦兮算算時間:“近期沒這個打算,不過你要是著急,我倒是有時間送你一趟?!?p> 郭明生急忙道:“那倒不用,你就是有時間送我,我也沒時間去,鹽務(wù)司那邊還忙著呢。我就是問問你什么時候去,順便給十四帶些東西過去就行,不必特意跑一趟?!?p> 玉錦兮:“好,等我要去的時候,提前跟你說一聲?!?p> 隨意說了幾句,那幾位閣老便也到了,果然如大家猜測的那樣,一進門就說起黃河清淤的事情來。
郭明生很有眼力勁兒地告退了,他如今的身份地位,可還遠遠沒有達到旁聽這些閣老和國師商議朝政大事的時候。
李海寶倒沒走,不過他對這些人要談的黃河清淤不感興趣,只是個旁聽的份兒。
玉錦兮把自己對于大月江河湖泊的清淤計劃跟內(nèi)閣講了,內(nèi)閣立刻做出決斷,冬天河道清淤的事情歸他們管。
魏相道:“工部在這一方面還是有些經(jīng)驗的,農(nóng)閑時節(jié),正是修整河道的好時候。國師今年清了一段黃河,工部便去清大運河好了?!?p> 玉錦兮:“這樣好,也免得前人積累下來的寶貴經(jīng)驗沒有人可以繼承?!?p> 現(xiàn)代社會為什么國家那么大力扶持非遺傳承?。窟€不是那些東西傳承之人太少,一不小心就斷了?
李海寶暗自點頭,沒錯兒,當年牧哲之所以藏著自己的本事,就是為了避免發(fā)生這樣的事情。只是到最后也沒能藏得住,所以才把自己累成如今這幅慘模樣。
不過他也成了大月的國師,不管是在官方還是民間,都有極高的聲望,尤其是和他親自打過交道的那些人,都恨不能給他立個長生牌位一天三炷香地供著了。
尤其是南洲,若不是今年四皇子去了,南洲的人都快忘記如今的皇上姓孟了。
他要不要也去南洲看看呢?那里可也是他辛辛苦苦開出來的地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