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鳳言罷，靜默了片刻，隨即淡淡一笑：“案子已經(jīng)了結(jié)，就且不說他了?！?p> 北粲暗暗松了一口氣，道：“今天他們也沒再說什么大事。不過陸公引薦了一個人上來，這人還頗有來頭，好像是魏國公的孫子?！?p> “我知道他，是叫吳定榮吧?！蔽鼬P道。
“好像是叫這個名字，我記不太清了。”北粲道，“之前做大理寺的理事監(jiān)，好像不算是個常設的職務，今天升作了刑部尚書，也算是真正的入仕了?！?p> 刑部是六部之一，做個刑部尚書按理說也算是個風光的事。不過本朝大理寺權壓刑部之上，刑部常年不管大事，養(yǎng)得都是些游手好閑的官宦子弟，是明面不宣而眾人皆知的一灘溫潤的渾水。
西鳳笑道：“陛下明里是打發(fā)吳定榮，暗里卻像是在打發(fā)陸公?！?p> “這我就看不懂了?！北濒有χＡ怂脑掝}，西鳳也就不同他說了，轉(zhuǎn)而問道：“話說到陸公小女陸筠將與楊公成親，此事殿下可有耳聞？”
“聽別人閑談，倒是知道此事，父親貌似很是上心，今天總是頻頻看向楊公。”北粲道。
西鳳點了點頭，隨口夸了他一句觀察仔細：“陛下上心，你就要更加留意。楊公成婚之日，必有百官前來道賀，奇珍異寶旁人都準備齊全，你就不要仿效他們送些‘俗物’。楊公好名，到時只帶幾個清雅之士隨行，送些薄禮微表心意，再親作字畫相贈，便足矣?！?p> 北粲眼前一亮：“楊公喜歡梅花，我明日就去梅園作幾幅畫，畫完再找人參謀一二?！?p> 卻說這梅園，世人皆知這不是個一般去處。京城里屬梅園的梅花開得最盛，臨靜公主也是三十七年前在這梅園里降生的，彼時園中千萬朵梅花飄香，公主故得名“萬梅”。
十九年前匈奴作亂，方無隅自封越王，揮師北上直逼京城，朝廷兩面招架不敵，北萬梅遂自請出使匈奴以求邊境安寧。兩年后越王之亂平定，北萬梅長留國境之北，難以返回故鄉(xiāng)，北正明于是賜封“安靖”，人稱“安靖公主”。
于是世人說梅園，都說這是“英氣長存之處”。
這日下午，皇帝叫楊舟到宮里的梅園去找他，楊舟到的時候，北正明方才一邊欣賞周圍的梅花一邊緩緩走來。
瞧見楊舟，他便意味深長道：“楊公可還記得十年前，朕與你也曾在此處相會?！?p> 太祖以來賦稅甚為繁瑣復雜，地方上便有人借此斂財，十一年前此一現(xiàn)象最為嚴重。監(jiān)察院頻頻上書此事，北正明便派初上任的三司使楊舟整頓，于是便有了一年后以勝利告終的“承平變法”。
當年楊舟一路雷厲風行乘風破浪時，北正明一面支持，一面又叫監(jiān)察院對他多加監(jiān)視。不料一年多來楊舟一不受賄，二不結(jié)黨，贓款全部上繳國庫，自己手上干干凈凈，一點把柄都沒給監(jiān)察院的人留下。
北正明于是叫他來梅園中，問他如今立了大功，可有什么想要的獎勵。楊舟眼中閃過幾分失落，隨后道：“家財萬貫，不過三世而竭；權勢縱橫，不即兩代而衰。千年之后，富貴散去，唯有嘉名在冊，可傳千古?！?p> 他身旁那人又問：“楊公所求，可是美譽流芳？”
楊舟抬眸，偷偷去看北正明的眼神，隨即明白了這話的意思。昔日先帝朝時，“越王”北紓以家財施百姓，美名流芳，越地百姓視北紓勝于先帝，北紓因此被除去王號，貶為庶人。越地百姓念他舊恩，皆收留供養(yǎng)他，北紓于是感慨：我只一心行善事，卻連一句賞識都得不到，反遭圣上妒忌。三年后病逝茅草屋中。
再五年之后，其義子方無隅自封“越王”，為義父北紓鳴冤。這便是十九年前的“越王之亂”。
“臣子受命于天子，天子受命于天。天有天理，天理托天子而行，故臣子唯得天子贊譽可為榮?！睏钪塾谑堑?，“臣所謂嘉名，只有陛下親授的，才算是嘉名?！?p> 楊公好名一說，便是從這時候來的。
往后楊舟每每功成，便要找北正明請求題詩題詞。逢人贊頌，便說“這是陛下的旨意，我只是代為行使”；逢人非議，便說自己愚鈍。北正明于是放了心，對他信賴有加。
楊舟收了回憶，應道：“臣自然記得，當時場景仍歷歷在目?！?p> “可還記得昔日諾言否？”
“敢竭股肱之力，效忠貞之節(jié)，繼之以死?！?p> 北正明點了點頭：“朕望楊公言出必行?！?p> 兩人于是并肩在梅園中漫步，閑話朝中事。
楊舟身側(cè)的人忽然駐足，轉(zhuǎn)過來問他：“朕聽說紫微星降至凡間，近來頗為好奇。當年阿敬降生之時，也有知相面之術的人說他是天生帝王相，紫微星轉(zhuǎn)生之人。只是來回打聽，也不知他們說的是何人，不由得覺得有些可惜。”
“天意已定太子，這些坊間傳言不足以入陛下耳?！睏钪鄞鬼?。
北正明笑道：“論說天意，朕不比楊公你要清楚？朕只是好奇，你就如實說了，不論怎么說朕都不責怪你?！?p> 楊舟靜默良久，最終向北正明請了罪，道：“燕京知府景賦閑，陛下可召他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