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生篇（叁）
那位徐先生一看到自己夫人露在外面滿是汗水的面龐，忙快步上前將木淺歆推開，把人摟在懷里，臉上滿是焦急。
“夫人……”
身懷六甲的夫人虛弱地被自己夫君摟在懷里柔聲安撫。
反觀木淺歆，冷不防被男子推了一把，踉蹌著后退幾步，差點(diǎn)摔倒在地。
忽然后腰處撫上一只溫?zé)岬氖终?，木淺歆下意識(shí)地側(cè)首，看到的便是少年溫潤如玉的側(cè)顏。
湛空幫木淺歆穩(wěn)住身形后，便撤了手掌。他站在她身側(cè)，宛如謫仙。
“多謝掌柜。”
含笑的語氣，卻無端令人生寒。此時(shí)的木淺歆無疑是生氣的。她惱怒于徐先生的態(tài)度。
人族，原不過就是如此自私自利，曲直不辯罷。
那位徐夫人靠在丈夫身上，額頭上不斷滴落豆大的汗珠，可見剛才一番動(dòng)作下來，她也是備受折磨。
“夫君，讓他們走……不準(zhǔn)，不準(zhǔn)傷害我的孩子……”
看，人族多可笑。
“好！全憑夫人所言……來人，送客！”
木淺歆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冷笑不止。
身懷六甲的徐夫人被木淺歆三言兩語氣的差點(diǎn)昏厥。之后，湛空二人便被“客氣”地請(qǐng)出了徐府。
湛空與木淺歆并肩走在熱鬧非凡的街市上，經(jīng)過方才那一番周折，木淺歆也沒了賞玩的心情。
女子一身紅衣妖嬈，眉眼精致，她笑著看向身旁的少年，眸中卻一片冰冷。
“今日之事，奴家可是讓掌柜失了面子？”
想來水行澗掌柜湛空在臨江城也算是頗負(fù)盛名，以前定是沒有被人趕出府門的，今日倒是因她破了這個(gè)戒。
“并非顏面問題，而是今日你不該同徐夫人說那樣的話。”
湛空的言語間并無苛責(zé)。
“怎樣的話？奴家所言，可有半分錯(cuò)處？”
“并無。”
湛空回答。
“那為何說不得？”
木淺歆臉上的笑意全無，眸中盡顯冷然。不過實(shí)話實(shí)說而已，為何所有人都一副諱莫如深的模樣？
“并非說不得，而是身處人界，本該如此?！?p> 湛空神色如常，倒也不惱，淡淡的眸光變得有些恍然。
曾幾何，他也如同她一般不諳世事，于這繁華的人世間格格不入，受盡苦難。
“于人族而言，子嗣極為重要，血親骨肉難以割舍。方才，你可想勸說徐夫人放棄腹中胎兒？……稚子無辜，何況尚在腹中……”
“可那胎兒在母體中飽受折磨，即使僥幸生下來，亦非死即癡……”
木淺歆不明白。
“上天有好生之德，總會(huì)有辦法的?！?p> 看到湛空唇角的淡笑，木淺歆忽然明白到，也許徐夫人也知道自己腹中胎兒的情況，之所以那般反應(yīng)，只因那是她辛辛苦苦懷胎數(shù)月孕育的孩兒。
也許人族的母親皆是那般堅(jiān)強(qiáng)偉大。
思及此，木淺歆重新柔和了眉眼，唇角帶著暖若初陽的笑容，柔和的陽光落在她如血的紅衣上，美得不可方物。
美人一笑，以傾城。
這好看的小東西莫不真是自魔界跑出來的小狐妖？
湛空心中思及萬千，臉上卻毫不顯露。
這時(shí)，身后傳來一聲嘹亮的吆賣聲。
“小公子，為您的阿姐賣串糖葫蘆吧？”
二人皆是一怔。
最先有動(dòng)作的還是木淺歆。
她淺笑著回身，抬手從那叫賣人扛著的草垛子上拿下兩串紅彤彤的糖葫蘆。
艷紅晶亮的糖葫蘆被她拿在手中細(xì)細(xì)把玩，她拿起一串在白衣少年面前挑逗似的晃來晃去。
“可想吃？喚聲‘阿姐’便給你吃?！?p> 湛空直接無視她，伸手從腰間拿出一小塊碎銀，遞給那叫賣人，而后拉起木淺歆向前走去。
“不必找了?！?p> 那叫賣人得了便宜，樂的喜笑顏開，便順口說了一句“謝小公子賞！您阿姐若吃的開心，還請(qǐng)?jiān)賮戆?！?p> 本是一句奉承之言，為招攬生意罷了。但前方的少年聽后卻一下子冷了臉，頓時(shí)停下腳步，迅速走回去，將一只修長白皙的手掌攤開在那叫賣人面，冷冷地道：“找錢！”
“……”
看到那叫賣人迅速垮下來的笑臉，木淺歆笑得眉眼彎彎。如此小氣的掌柜，果然是極可愛的。
那叫賣人自是后悔不已的，直到湛空他們?cè)俅巫叱龊苓h(yuǎn)的距離，還能夠聽到他小聲的抱怨。
前方，少年面無表情地將找回的銀子塞回腰間。這一幕落在木淺歆眼中，不由又引的她勾唇輕笑。
“掌柜看起來未及弱冠，至多十七歲，而奴家已是雙十之齡，喚聲‘阿姐’不為過吧？何故這般小氣？”
聞言，湛空難得的冷笑一聲，卻是并未回話。
未及弱冠？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東西，說出本仙的道齡來，看嚇不死你！
“掌柜啊，我們接下來去何處？”
“送子觀……”
聲音戛然而止。
女子抓著一串糖葫蘆毫無預(yù)兆地送進(jìn)了少年正張開的嘴里。
看著少年眼中難得的錯(cuò)愕，她竟是，笑彎了眉眼。
——
徐家乃書香世家，而徐家主母卻是武將之后，性行剛烈，為人強(qiáng)硬。
“林家世代從軍，滿門忠烈。徐家主母林雅清，乃是林家如今唯一的嫡系血脈?！?p> 兩年前，林家家主以年邁為由，上書致士乞休，而后舉家遷往家鄉(xiāng)云州。在那之后，國主曾幾度降旨云州，請(qǐng)林老再度出仕，皆被婉拒。
聽到這里，木淺歆的神色變了一下，有些凝重。
她知道于人族而言，家族功名意味著什么，可林老卻毅然放棄了一切，舉家返鄉(xiāng)，實(shí)是令人費(fèi)解。
木淺歆和湛空走進(jìn)了肅穆莊嚴(yán)的送子觀。
自院門至大堂，一路上都有穿著灰色道服的小觀士手持拂塵向他們行禮。
道館并不大，不過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觀里的那些送子觀音像倒是極盡逼真。
走進(jìn)大堂，一臉悲天憫人的觀音像靜靜地立在堂內(nèi)的金座上。在她的腳下，眾多渴求子嗣的信男信女虔誠地頂禮膜拜。
看到二人進(jìn)來，守在金臺(tái)旁的一位小觀士走上前，將簽筒遞到二人面前，笑容慈悲。
“二位施主可是前來求子？”
“……”
聞言，木淺歆看了一眼身側(cè)與自己一般身量，面容尚且青澀的少年，忽然有些不厚道的笑了。
“小師傅覺著，我二人像夫妻？”
“施主說的哪里話，敝觀名為求子觀，若二位不是夫妻，又怎會(huì)來此？”
小師傅面不改色的笑道。看了一眼一身白衣，面色溫潤的湛空，忍不住心下嘆息，這般如玉的小公子，竟娶了這么一位年歲大且難生育的妻子……
感覺到小師傅落在身上的視線越發(fā)詭異，湛空面色一沉，抬手扣住木淺歆的手腕，抬步往外走去。木淺歆也沒有反抗，任他帶她離開。反正目的達(dá)到了，她就順從他一下下好了。
唉！原來這女子是這小公子的童養(yǎng)媳?。‰y怪身子不好難生育，定是吃了些苦頭的。
內(nèi)心戲過于豐富的小觀士暗嘆一聲，轉(zhuǎn)身將簽筒放回金臺(tái)。
走出道觀的時(shí)候，木淺歆還在笑，她將嬌顏湊到少年面前，滿目戲謔地喚了一聲。
“夫君？”
湛空默默地回了她一個(gè)刀眼。
“莫瞪！莫瞪！一瞪眼就不仙了！”
木淺歆嘴上不停，可勁的調(diào)戲某仙兒一樣的掌柜。心下不住暗爽，劣根盡現(xiàn)。
湛空卻不理她，只淡淡的道。
“觀內(nèi)有異，待宵禁之后，再行查探?！?p>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