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生篇（肆）
湛空沒有再說話，臉色也平靜如常。
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剛才的那張笑臉，那聲溫柔的“夫君”一直在自己腦海里徘徊。
在魔界，妖魔鬼怪四族總之，其中又以魔族最為強(qiáng)大。
人族死后，魂分善惡，善者歸天，惡者入地。
在魔界，惡便是惡，不論前世，不論來生。像林家這樣世代為將，浴血疆場(chǎng)，在一定意義上算是殺孽重重，他們死后，魂歸地府。
“如是說，林家滿門忠烈，死后卻不得超生？林老棄職還鄉(xiāng)，亦是為祖先積德積善？”
“誠然。林家子嗣盡絕，唯一的嫡女在嫁人后，二十多年一無所出，林老應(yīng)該是感應(yīng)到了什么，這才出此下策。”
聞言，木淺歆微不可見地皺起柳眉。
不應(yīng)該的。雖然說她這魔主每日不理政務(wù)，只知玩樂，但該知曉的事還是知道的。
惡魂確實(shí)歸魔界管轄不錯(cuò)，手染鮮血，殺孽重重之人，無論生前善惡，死后魂歸地府亦不錯(cuò)?？伤麄兘^對(duì)不會(huì)對(duì)后人造成任何影響！
魔界藏有功過卷，卷上記載各種惡魂生前所作所為，有功即賞，有過即罰，從不逾越。而像林家這樣的，應(yīng)該是記在功卷上的，怎會(huì)用得著后人為其積善積德？
木淺歆想著，卻沒有再說話。
此時(shí)月色朦朧，寂靜的山林間偶聞得幾聲飛鳥長鳴。亥時(shí)到，宵禁。
月色下，兩道矯健的身影自觀外進(jìn)入，然后又繞開巡夜的觀士進(jìn)入大堂。
堂內(nèi)一片昏暗，只有觀音座下的金臺(tái)前燃著幾柄微弱的燭臺(tái)。
白日里看著慈眉善目的觀音大士，此時(shí)看來，竟顯得有些面目猙獰。
湛空站在金座前，沉著眸光端詳片刻，而后兩指捏著一道明黃色的符紙，借著燭臺(tái)的火光將其點(diǎn)燃，向面前足有兩人高的觀音像甩去。
只見帶著火星的符紙?jiān)谂龅浇鹕乃芟駮r(shí)，立馬化作灰燼落在上面。
“塑像無異。”
那張是引魂符。
“也許不是惡魂作惡呢？”
木淺歆道。
湛空看了她一眼，自覺地后撤一步，淡聲道。
“你來?！?p> ……也是真不客氣??！
木淺歆總感覺自己被算計(jì)了，這小掌柜是真的學(xué)藝不精，看不出作惡的乃是魔物，還是……存心試探她？
不管是什么，木淺歆都沒理由裝傻。
來就來唄，誰怕誰！
她走到觀音像面前，右手舉至胸前，兩指并攏，立即便有一道赤色的光芒自指尖彈出，直擊觀音的眉心。
“出來?。 ?p> 隨著女子的一聲厲呵，只見觀音龐大的身軀瞬間四分五裂，絲絲黑霧爭(zhēng)先恐后，帶著凄厲的嘶吼聲從里面鉆出來。
木淺歆早就被湛空攬著腰拉到了一邊。她看著眼前慢慢形成人形的黑霧，眼中劃過一絲陰冷。
腌臜東西！
“連修煉都得依附于一座塑像上的低階魔物，竟還敢害人？”
“如何不敢？”
木淺歆和湛空相視一眼，這魔物竟是能語人言。
面前的黑霧勾勒出了一個(gè)影影綽綽的人形，看不清五官。
它的聲音就像嬰孩初語，稚嫩空靈，卻帶著無法忽視的陰冷，聽起來詭異無比。
湛空不想多說話，一手幻出一把銀色的長劍，帶著勢(shì)不可擋的氣勢(shì)，躍身劈向那黑霧。
嘶……這孩子還真的是個(gè)美仙人?。?p> 這是木淺歆唯一能想到的。
只是令人意外的是，就在湛空的長劍即將劈到那黑霧時(shí)，竟憑空飛來一把彎刀，格開了那一擊，然后那黑霧便沖出窗戶逃走了。
那彎刀落在地上，玄色的刀身上刻著繁瑣的花紋。
看起來，那魔物背后還有人。
木淺歆撿起地上的彎刀，垂眸掩下眼中的異色，問道。
“分頭追？”
“嗯?！?p> 兩人從寺廟中出來后便分開去追。
木淺歆拿著那把彎刀，沿著刀上留下靈氣在黑暗中起起伏伏。
那彎刀是魔界的東西，上面的味道是屬于魔界的。
她隨著那氣息來到一片樹林里，周圍都是高大的喬木，樹影婆娑間，陰氣撲面而來。
木淺歆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墨發(fā)在晚風(fēng)中肆意飛舞。
彎刀早就在她手中化為了灰燼。她的掌心中赤色的靈力翻涌著，隨時(shí)都有可能取人性命。
“八重烈獄的那幾只腌臜？好大的狗膽！本座面前也敢放肆！！”
陰冷異常的聲音帶著濃濃的嗜血，完全不同于往日的言笑晏晏。
現(xiàn)在的木淺歆完全換了一個(gè)人，連那一身紅衣都變得妖艷詭異起來。
隨著她的話音落下，四周的樹忽然詭異地動(dòng)了起來，枝干不斷伸長，向她擊來，密如雨絲的樹葉更是如同刀林劍雨般射向她。
“哈！哈！……魔主大人，你不知道那小東西的精血有多美味……”
這是屬于孩童的聲音。
木淺歆推出手中的靈力將那些樹枝擊成粉末，然后雙手合在身前迅速結(jié)印，瞬間，一個(gè)巨大的赤色光球炸開在原地。
木淺歆足尖點(diǎn)地，鬼魅似的身影在密如雨絲的樹葉中起起伏伏，仿佛在完成一個(gè)人的舞曲。
“腌臜東西！”
夜色下，木淺歆眸色赤紅，滿是陰冷嗜血，她抬手扯下束發(fā)的紅繩，三千墨發(fā)瞬間像逃出禁錮的妖異之物，變得堅(jiān)不可摧，竟是在隨風(fēng)舞動(dòng)間擋下了所有的樹葉！
“魔主大人，放棄吧！如今你乃人身，靈力足足被封印了一半，你是打不贏我的！”
又是那個(gè)聲音。
木淺歆一個(gè)起落，單膝落在地上，手掌狠狠地?fù)粝虻孛妫浑p赤色的眸子閃著詭異的血光。
“真以為本座奈何不了你？”
“什么？”
想她君影身為一界之主，從未受過這般挑釁。
這東西仗著她乃人身，不好施展靈力，便有恃無恐。
她倒要讓他看看，待在八重烈獄的廢物，連她君影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但見血光沖天，樹木破裂的聲音夾雜著詭異地嘶吼聲充斥在林中，驚的群鳥亂飛。
“往哪兒逃？”
待血光慢慢消散，木淺歆眸光一轉(zhuǎn)，右手成爪，身體迅速一動(dòng)，再回到原地的時(shí)候，手上便多了一個(gè)渾身漆黑的東西。
她似是嫌棄地將他甩在地上，毫不留情地一腳踩在他身上，絲毫不管他痛苦的呻吟。
“魔主……魔主大人，饒命……”
“饒命？”木淺歆冷笑。
這時(shí)，一位鬼魅似的身影悄悄落在他們身后。
“屬下司夜叩見魔主大人……屬下來遲……”
“不遲。”
“……是，大人。”
司夜起身，一身黑夜包裹下的身體削瘦頎長，看不清他的面容。
木淺歆不看他，目光冷冷地落在地上的人身上，如同一個(gè)死物。
“盜取九幽石，私自上界，桀害人命，妄圖挑釁一界之主……看來，你好像十分喜愛八重烈獄，既然如此，那就別出來了。”
“不要……”
不顧他的反抗，女子五指成爪，靈力微泄，瞬間扼住了他的靈脈，然后在他驚恐絕望的聲音中……五指合攏，竟是生生捏碎了他的魔丹！
終于沒有聲音了。
這就是，挑釁本座的下場(ch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