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黑著的,沈老頭就穿著軍大衣拖著鞋子出了門,沒辦法,前幾天他孫子怕他悶的慌,又從別人那里抱來了一條小狗,才兩個多月的小洋狗,巴掌大小,蹲在院子里都能被貓給撓了。老頭子沒辦法,又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小狗被欺負(fù)死,只能天天抱著摟著,任由小狗哼哼唧唧地膩歪在他身邊,被黏糊煩了,沈抱石干脆給小狗起名叫小膩歪。
兩個月的小狗就像是還沒斷奶的孩子一樣,一大早就吚吚嗚嗚的叫了起來,可憐的沈老爺子起來披著外衣抱著狗在院子里轉(zhuǎn)了兩圈,小膩歪還是小可憐一樣地低低叫著。
沈抱石拍了一下腦門恍然大悟,小祖宗你這是餓了呀?
“小膩歪!跟小夕小時候一樣膩歪!哼唧哼唧的小祖宗!”
廚房里空空如也,沈老爺子就只能穿好了大衣頂著風(fēng)往店里頭來。
小膩歪躲在他的大衣里頭,就一對小耳朵尖兒在露在領(lǐng)口外面,小撮的細(xì)毛讓風(fēng)吹得顛三倒四。
就像過去幾十年間的每一天一樣,沈家的餃子館從清晨五點(diǎn)多老板買菜回來之后就開始了一天轟轟烈烈的忙碌。
沈家的餃子館有整個太平區(qū)最新鮮的肉,最新鮮的蔬菜,和最新鮮的海鮮。肉要用手切成小丁,不捶不剁,保證肉丁本身的鮮嫩和口感,蔬菜清洗干凈后控水,同樣切碎,海鮮的處理就要更講究一些了。
鲅魚要去皮剔骨,留下魚肉打成泥,然后調(diào)上肉餡兒添水打漿,讓整個餃子的味道渾然一體,餡料口感鮮美實(shí)在。
墨魚要先取出墨囊,里面的墨汁過濾之后調(diào)成面皮,留下墨魚肉打成泥,加點(diǎn)蛋清和胡椒粉調(diào)劑去腥。成型的餃子外面是黑的,里面是白的,煮熟之后在用筷子夾開,流出無色透明的湯汁,再就是黑白分明什么都不浪費(fèi)的墨魚水餃了。
蝦仁兒和海腸水餃的做法大同小異,用新鮮的材料切成小段,合著肉餡兒韭菜包進(jìn)餃子皮里面,倒是最簡單的。
沈何朝一個人從車上搬下來半盆活蝦,幾個在后廚收拾東西的跟刀打荷看見了,都招呼著來搭把手。
他一邊走著,盆里的蝦還在做蝦生最后的掙扎,把水噼里啪啦地甩到他的臉上,涼涼的。
小幫工顛顛兒迎了過去,作勢要把蝦盆子接過來,結(jié)果被沈何朝掃了一眼,就立刻閃到一邊裝死去了。
沒辦法,連蝦帶水少說五六十斤重,加上這個鐵盆,六七十斤也有了,師父是天生神力,同事們是五大三粗,就他這幅小身板,真抬了起來還不得栽盆里去。
小幫工只能鼓著腮幫子拿起掃把呼啦啦地開始掃著地上的水印子,期間沈何朝又帶了幾個幫廚把小三輪上各種各樣的食材都卸了下來。
看著壯實(shí)的漢子們一只腳又一只腳地邁過自己的掃把,小幫工傻兮兮地自己比量了一下腳的大小,然后為自己的長勢默哀了一下。
這一默哀不要緊,他站在中間不動了,搬著韭菜往里走的人直接被擋了下來,搬著韭菜的又擋了身后扛著蔥的,扛著蔥的別住了門口拎著帶魚的……在最后的沈何朝毫無所覺地往肩上把面粉袋子一抗,下落的面粉袋子被身后那人肩頭的鲅魚盒子一劃,面粉就鋪天蓋地地糊了沈何朝一頭一臉。
正好讓沈老頭看了一場鬧劇。
“冒冒失失!冒冒失失!”沈老頭一邊給沈何朝拍打著身上的面粉一邊數(shù)落著這群不靠譜的小年輕。
渾然不覺自己鼓鼓囊囊的領(lǐng)口里小膩歪正瞪著眼支棱著耳朵看熱鬧。
苦心經(jīng)營幾十年的大師形象被一條頭頂面粉打噴嚏的小狗毀了個干凈。
沈何朝頭上脖子上本就出了汗,面粉黏在上面擦擦拍拍的都弄不干凈,沈抱石干脆打發(fā)他回家洗澡去了。
幾個幫廚掃地的掃地,搬東西的搬東西,只有可憐的小幫工自知闖了禍只能躲到柜臺里等著挨訓(xùn)。
沈抱石還顧不上他,打發(fā)了一頭白面的大朝,他懷里還有個要吃蛋黃的小膩歪,抱著吚吚嗚嗚叫著的小狗崽他就蹲在了廚房的門口。
就在此時,電話響了。
小幫工看了一眼號碼……未知號碼,踢踢踏踏跑去找?guī)煿?p> “師公師公,電話響了?!?p> 老爺子蹲在墻角里搓著蛋黃:“誰打的,接起來呀?!?p> “不知道誰打的。”小幫工撓了撓頭,看了眼小膩歪。
抬頭,瞪眼:“號碼也不會看么?”
小幫工又想縮了:“寫、寫的未知號碼。”
“未知號碼?”難道是那個丫頭有事兒打電話過來了?
把手里的整個蛋黃扔地上,沈抱石三步變作兩步擠到了柜臺里。
“喂?丫頭?”
“……”
“丫頭?”
“……”
“說話呀?”
“……”
“……咔嚓,嘟嘟嘟嘟嘟……”電話被掛斷了。
老爺子仔細(xì)看了一眼電話,發(fā)現(xiàn)真是對方掛斷了,心里覺得不對勁:“一大早來浪費(fèi)電話費(fèi)?!?p> 旁邊小幫工抱著小膩歪,一人一狗傻乎乎地看著沈抱石
“師公,誰的電話呀?”
“不知道?!?p> “原來師公你也不知道啊……”
“我還沒念叨你呢,你看你把你師傅給連累的!還不去后面洗菜去!”
“哦!”小幫工扭頭往廚房里躥。
“回來,把狗還我!”老爺子一拍柜臺,氣勢全開。
……
打發(fā)了小徒孫,沈抱石還是覺得自己心里不對勁兒。
小夕不是打電話不說話的人呀,她得有什么事兒才能別別扭扭地掛了電話呀?
再說了,死丫頭一向報喜不報憂,這么慫的事兒她是肯定不會干。
那會是誰打的電話呢?
一代名廚給小膩歪揉著毛,心里亂糟糟的。
“要帶著哥哥出去漲見識?就你那把老骨頭?”
“就在省內(nèi)轉(zhuǎn)轉(zhuǎn)啊,也行,你們讓哥哥接電話……你又把哥哥打發(fā)走了!”
“讓雷子開車你們坐車去?好,這樣不那么累?!?p> “好了,我知道了,我不會往家里打電話的,我知道你們要外出到年前才回來,每周五還是這個時間你打給我?好的。”
亞瑟站在沈莫的身后,聽著她用中文低聲打著電話。
表情放松,語氣輕快,憑借著自己半吊子的中文,他聽見了好多聲的“哥哥”……哥哥……?
扣了電話,沈莫轉(zhuǎn)身就看見亞瑟背著包站在自己的身后。
漂亮的小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亞瑟?你是來我這里度假的還是來我這里裝雕像的?”她敲了下亞瑟的腦門,心情愉快地打趣自己的金毛弟弟。抬起手,沈莫接過亞瑟手里的籃球袋子,另一只手里還提著剛買的蔬菜。
“剛剛的電話是誰打的?”
“我爺爺?!鄙蚰嘀鴸|西上樓,
亞瑟站在原地不動:“為什么你還和他們聯(lián)系?”
cici不是要永遠(yuǎn)留在腐國的么?為什么還和華夏的親人打電話?剛剛她笑著說話的樣子,他們一家人都從來沒見過。
在cici的心里那些才是她真正的親人吧?
沈莫停住步子轉(zhuǎn)過頭看他:“你說什么?”
“你不是要永遠(yuǎn)留在腐國么?媽媽說你會一直在腐國的?!眮喩X得自己被欺騙了、被傷害了,一顆剛剛接納了姐姐的心再一次千瘡百孔了。
“我會在腐國學(xué)習(xí),但是我終究要回去,我從小生長在華夏,那里有屬于我的根?!鄙蚰獩]多少“愛國情懷”,可她知道自己割舍不下那里,也從沒有想過割舍。
亞瑟覺得心里難受極了:“你不想留在腐國就別來呀!我討厭你?!?p> 哎呀我去,又是這句臺詞。
沈莫一把舉起手里的籃球袋子對著醞釀著情緒隨時準(zhǔn)備跑走的亞瑟說:“如果你再玩離家出走的這一套我就把你的球直接拍你腦袋上?!?p> 你以大欺??!你騙人!你不是好姐姐!亞瑟的心里憤怒的情緒在翻騰……那天晚上cici腳踩劫匪的樣子又浮現(xiàn)在了亞瑟的眼前。
“哦……”金發(fā)男孩兒非常識時務(wù)地小步跟了上來。
一直坐在窗邊看書的泰勒夫人微笑著看著姐弟兩個一前一后地上樓去了。
“今天晚上哈維和邁爾斯也會來吃飯,我問過邁爾斯了,他說星期天可以帶你出去玩。”
“為什么是他陪我?”亞瑟很想指責(zé)cici這種不負(fù)責(zé)任的做法,可是話到了嘴邊又生生吞了回去。
cici是大魔王qaq。
沈莫看著亞瑟一臉的不甘不愿,笑著揪了一下他的臉蛋,跟著蘇仟這種人混久了,她也喜歡捏包子臉了:“因?yàn)槲倚瞧谔煲ゲ宛^打工,同事請假了,我要從上午十點(diǎn)干到晚上十點(diǎn)。”
打工?大魔王打工?打工的大魔王?
亞瑟的內(nèi)心世界被“刷碗的大魔王”,“端盤子的大魔王”,“職業(yè)性微笑的大魔王”刷屏了。
“那我陪你去打工吧!”真好奇cici大魔王要打工的地方是什么樣子的。
“你確定?”沈莫挑眉看著自己“傻白甜”的弟弟,那一群節(jié)操盡碎的家伙看見他一定會很開心。
“嗯嗯”亞瑟點(diǎn)了點(diǎn)頭,心情終于好了起來。。
沈莫鄭重地拍了拍亞瑟的肩膀:“別后悔啊?!?p> 為你即將顛覆的三觀默哀吧,我的傻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