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謝小刀驚呼,宴席上的所有人都是一副愕然的朝上望去。
緊接著,從那個龐然大物身上,似乎有一個黑色的身影跳了下來,目標直指宴席中央。
轟隆一聲,碎石飛射,待煙霧散去。
接著四周的油燈。
入眼的是一塊通體漆黑的大盾,目測這盾牌高足有近兩米。
從這盾身上不斷傳來的顫動來說,這東西似乎不是凡物。接著這盾自動拔出地面,橫著漂浮在半空中。
“神器?”
另一側,一個大族弟子已經驚呼了出來。
眾人聽后紛紛眼紅的盯著伏在半空的黑色大盾。
謝小刀也有些眼熱,但直覺告訴自己小命更重要,拽著還在發(fā)呆的云惜月和許若雯便急急的往后退去。
就在那塊黑盾漂浮之時,空中那個龐然大物身上又有一個窈窕身影御空而落。
她腳尖點在黑盾上。這女子不高,應當說有些嬌小,身上穿著的是一襲藍白相接的衣裳,廣袖和雙肘上的披帛隨風浮動,宛若仙子降世。
隨即她拽起裙角從黑盾上跳了下來,那件黑盾自動開始縮小,尺寸恰好與這女子一般高。
這女子有些膽怯的朝四周看了看,小聲道:“不好意思,是我家長輩嫌我累贅,所以這才把我丟在這,等他忙完自會領我回去?!?p> 她的話語剛落。
空中傳來一陣浩瀚無邊的靈識,將整個竹籠谷全部籠罩進來。
謝小刀只在一個修煉者身上感受過這種靈識,那便是聶青。
空中那龐然大物竟然是個圣階高手。
它似乎是有意在威懾,靈識不斷增強,謝小刀神色一變,圣階靈識散開,范圍至少三百丈,想跑都跑不了。不一會,在場許多修煉實力低微的便捂著腦袋倒在地上。
謝小刀身為一個通靈階,屬于修煉者中最低的一階,自然也不會例外。
幸好這種痛苦只持續(xù)了一小會,空中那個妖族便收起了靈識。
接著縮小,朝著南邊急速飛去。
隨著它的離去,月光再次灑落在谷中,那種讓人窒息的壓迫感也隨即消失。
看情況這圣階高手也不是真要做什么,大概只是威懾下眾人不要對面前這女子生出覬覦之念吧。
謝小刀暗暗想到。
這個立威很奏效,能感受到周圍,那些剛剛還眼紅神器的人,似乎都打消了巧取豪奪的念頭。
面前這個女子也有些舉足無措,隨意挑了個方向走來,那位置正好對著正盤坐在地上的謝小刀。
“你是人族?”這女子俏生生的問道。
離得近了謝小刀才發(fā)現(xiàn),這女子亦是黑瞳,額頭上還有一道天藍色的豎線。
莫非她不是妖族?
謝小刀有些疑惑,開口道:“不錯,在下謝小刀?!?p> “冷鹿?!?p> 這姑娘語言簡單,但不是那種高冷的短,而是有些害羞的短。
“冷姑娘也是人族?”
冷鹿連連擺手,“啊,不是,我是仙族。”
仙族?沒有給自己太多反應的機會。
一旁的谷主顧流芳已經走了過來,他與冷鹿寒暄了起來,說的更形象些,應當是一副拍馬屁的模樣。
圣階高手,這是修煉者的頂點戰(zhàn)力了,在魔族大陸,至少明面上的圣階高手也就只有寥寥五個。想要攀附這樣的高手不在少數(shù)。
就這樣,冷鹿被強行請到了上座。
謝小刀能看出這個仙族姑娘似乎坐在這樣萬人矚目的位置似乎并不是很習慣。
酒過三巡。
顧流芳有些好奇問道:“聽聞仙族宗門極多,其中尤以太玄門、鑄劍閣、五雷山、蒼梧山,這四宗為首,冷姑娘能擁有神器傍身,想必應當是這四宗的高徒?!?p> 冷鹿搖搖頭,說道:“不是,不是,我自小隨家中長輩修煉,并非出自這四宗。”
顧流芳倒是沒有在意,而是繼續(xù)問道:“也是,姑娘家中有圣階高人,即便不上仙族四大宗門,將來也必有一番成就。
顧某生來就喜結交各路豪杰,不知姑娘家住何方,來日顧某若是去往仙族也好拜會一二?!?p> 這個顧流芳,臉皮著實有些厚了。
因為云惜月的位置離顧流芳近,謝小刀又剛好在云惜月的旁邊坐著,因此顧流芳與冷鹿的交談倒是聽得一清二楚。
冷鹿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我家在仙族北冥?!?p> “哦...”聽到北冥,顧流芳似是陷入沉思。
隔了會他一拍大腿驚呼道:“莫非是與仙族黃金劍脈齊名的北冥冷家!”
仙族黃金劍脈!謝小刀也呆了呆,人族大陸上經常有仙族高手開宗立派,因此對于這個黃金劍脈也聽說過不少。
仙族——天生劍脈,故而仙族靈修,所凝聚的靈力更加鋒利堅韌,同階靈修在靈力的對拼上,幾乎都要被壓一頭,這就好比魔族的體修對上他族體修一般。
而這黃金劍脈更是號稱仙族修煉天賦最強的一個家族,凝聚的靈力為金色,且鋒利無匹。因為人族大陸仙族宗門眾多,謝小刀對此也聽過不少。
能與仙族黃金劍脈齊名,北冥冷家?究竟是個什么地方?
冷鹿似乎也有些意外顧流芳竟然知道北冥冷家。
有些不好意思的轉著桌上的酒杯。
大概是良心發(fā)現(xiàn),顧流芳終于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問題,讓冷鹿有些尷尬。
他沒有再追問下去,而是扯開話題道:“冷姑娘,不知仙族舉行宴席都是做些什么?”
冷鹿愣了會,然后說道:“詩詞吧,在家時,家中一位長輩常常會作詩?!?p> “作詩?”顧流芳故意大聲道,“既然冷姑娘喜愛詩詞,不如諸位便來作詩如何?”
眼前的這群都是魔族大陸的各個大族傳人,對于人族的詩詞歌賦定是都有涉獵。
不過謝小刀注意到,云惜月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太好看,看樣子對于作詩這件事,這位云家小姐并不擅長。
不一會,一幫圍坐的大族子弟或以人或以景作了好幾首詩。
這作詩的順序顯然是從后往前,再過個兩三人估計就到云惜月這了。
謝小刀雖然沒有作詩的天賦,但從小在李南橘那倒是讀過許多詩集。
見到云惜月這幅慘狀,湊過去悄聲道:“云小姐,需要幫忙嗎?”
“幫忙?你是說作詩?”云惜月一臉不信任的看著自己問道。
“偶然間讀過一些詩集,或可用上?!?p> “算了吧,這是要自己作詩,不好借用別人的詩?!痹葡г掳欀碱^思考,“不過還是多謝你了?!?p> “那些詩是我一個好友的老鄉(xiāng)所作,按他的說法,并未流傳出去過。”
云惜月這才來了興趣,“你好友的老鄉(xiāng)是人族詩才?”
謝小刀搖搖頭,想了會才說道:“應該是吧,聽說是在一個名叫藍星的地方?!?p> “藍星?好奇怪的名稱,我還是再想想吧。”
被婉拒了,謝小刀也就不多說了,自己讀的詩集都是李南橘,聽說都是他家鄉(xiāng)中人所做,雖然自己不懂作詩,但也能看得出,李南橘記錄的詩集若是流傳出去,有不少都是可傳世之作。
也不知道李南橘老家究竟在哪,想必一定是個詩才輩出的地方吧,讀李南橘的書越多就越想去他家鄉(xiāng)瞧一瞧。
沒有給云惜月太多的時間,在云惜月下首的那位大族子弟已然作出了一首詠景詩。
眼見下一個就要輪到自己了,云惜月連忙朝身后的謝小刀使了個顏色。
對此,謝小刀心領神會,悄悄湊上前,在云惜月耳旁說了幾句。
她聽完后,陷入愣神,似是在細細品味這詩句中所勾畫出的意境。
連一旁的顧流芳說話也未聽進去。
謝小刀無奈只得在云惜月身后出聲提醒。
“云小姐,該你了。”
云惜月這才回過神來,不一會見四周的宴席客人都盯著自己,這才反應過來。
顧流芳見狀有些好奇道:“云小姐思慮良久,想必定是有了一首好詩吧。”
云惜月很不客氣的點了點頭。
這讓在宴的眾人有些不滿,但懼于云惜月的身份,也沒誰敢出聲嘲諷。
不過不敢嘲諷,不代表不能捧殺。
坐在另一邊的一位大族弟子笑著說道:“早聽聞云羽是我族圣階高手中詩才最高的一位,云小姐在云圣的教導下,想必詩詞歌賦定是不弱?!?p> 出聲的是隸屬大皇子夏侯絕一派的幕僚之子,名為劉勝,幾年前在會試中曾考中了貢士,可惜在殿試中無緣前三甲,不過此人因為自小修煉,雖然天賦不高,但借著父親的庇佑倒也在蒼龍軍中謀得了一官半職。
對于云家,大皇子這一派的幕僚向來將他們放在對立的位置,此刻能接著詩才奚落對方那位圣階高手一番,若是得當,回去興許能引起大皇子夏侯絕的注意也不一定。
若是剛剛還未得到謝小刀詩詞的云惜月恐怕還真要被落了面子,不過現(xiàn)在嘛...
云惜月得意道:“比羽叔我或許差的有些遠,但比起在座的諸位,尤其是你,還是綽綽有余的?!?p> 這一句無差別嘲諷攻擊,讓四周的大族弟子紛紛變了臉色,一個個都朝著云惜月怒目而視。
劉勝略帶嘲諷道:“哦,那倒要見識下云小姐的詩才,是否能如話語一般犀利?!?p> 云惜月起身,做足了姿態(tài),才緩緩開口道:
“
空山新雨后
天氣晚來秋
?!?p> 這兩句剛落,在場諸位大族子弟便仿若能設身想象到雨過后的竹籠谷景致。
只是這空山未免有些奇怪。
云惜月語不停歇,再次氣勢哄哄的說出了下兩句。
“
明月松間照
清泉石上流
?!?p> 寫景如畫,若說前兩句是攤開了一張畫卷,那么這兩句便像是走入了畫中,別有一番意境。
云惜月不再停頓,一口氣將剩下的四句娓娓道來。
“
竹喧歸浣女
蓮動下漁舟
隨意春芳歇
王孫自可留
?!?p> “好詩?!眲倓傔€在嘲諷云惜月的劉勝不自覺的叫了出來。
若說前面四句像讓人進入了一副縹緲畫卷中,這后四句則平添了許多真實之感。
一首詩讀完,云惜月松了口氣。
四周的安靜,已經足以證明這首詩帶來的震撼。
想必假以時日,這詩便能傳遍魔族大陸。
只是這樣一幅名篇,卻讓自己這么一個后輩先說了出,對于原作者未免不公,云惜月在暢快后多了絲愧疚之感。
她轉頭朝謝小刀問道:“這詩原作之人究竟是誰?”
謝小刀小聲回答道:“王維?!?p> 云惜月點點頭,在心中默默記下這個名字。
良久之后。
最先從詩意境中退出來的是谷主顧流芳,他稱贊道:“沒想到云姑娘作詩的造詣如此之高,當真是后生可畏?!?p> 剛剛想要嘲諷云惜月的劉勝也老老實實的沉默下來,輸在這樣一首詩作上,自己無話可說。
劉勝拱拱手,“云姑娘不愧是云圣弟子,只是不知道這詩名是什么呢?”
詩名?完了,剛剛謝小刀還沒有告訴自己。
正要轉頭去問。
坐在一旁的冷鹿忽然怯生生的說道:“山居秋暝!”
聲音不大,讓正要告訴云惜月詩名的謝小刀愣住了。
李南橘抄錄的這首詩,它的詩名,的確是叫山居秋暝,可這冷鹿是如何得知的?莫非李南橘的家鄉(xiāng)在仙族大陸?
對于這個詩名,云惜月還是轉頭看著自己。
謝小刀點點頭示意就用冷鹿說的詩名。
兩人的交流不算隱秘,冷鹿全程看在眼里,對于云惜月說出這首詩似乎也是一臉疑惑。
沒多久,冷鹿便借著敬酒的機會來到云惜月桌案前。
“云姑娘...”冷鹿欲言又止,一副想問有不好開口問的樣子。
云惜月倒是很大方,好奇道:“冷姑娘——可是有事要說?”
冷鹿糾結了一會,湊上前小聲問道:“云姑娘,這首山居秋暝真是你作的?”
她話語中似乎很篤定這首詩非云惜月所作。
云惜月愣了愣,同樣小聲道:“不瞞冷姑娘,這詩并非我作的?!?p> 冷鹿一副毫不意外的神色,接著又問道:“云姑娘,這首詩你是從何得知的?”
云惜月本能的朝身后的謝小刀看去。
這個示意已經足夠明顯,冷鹿徑直朝謝小刀走去。
其實她們兩人對話雖然小聲,但如此近的距離,身為修煉者的謝小刀已然聽得一清二楚。
冷鹿再次向謝小刀詢問詩的出處。
李南橘并未說過這些詩不能外泄,不然自己也不會告訴云惜月。
謝小刀沉吟了一會回答道:“此詩是人族大陸的一個好友的老鄉(xiāng)所作。”
冷鹿眉頭皺起,似乎并不是很相信這番說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