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沂蒙之行

　　次日，韓信與蒯徹幾人去視察博陽城守，回來卻見李無傷被鞭打，正在慘叫?？匆婍n信等回來，如見救命稻草，哭著喊，“大王救我！”

　　“住手！因何而撘？”蒯徹沖到前面，拉著軍吏的胳膊。

　　“稟大王，卒李無傷往街市游玩，逾期不歸，被軍吏尋獲。當(dāng)撘十！”軍吏向韓信稟報。

　　韓信看著無助的李無傷，搖搖頭嘆氣。然后拉著蒯徹走向一邊，向軍吏下令，“續(xù)軍罰！”

　　“諾！”軍吏又繼續(xù)揮鞭。李無傷的慘叫更刺耳。

　　刑畢，韓信拿著手巾來給李無傷擦拭傷口，低聲問道，“痛乎？”

　　“無礙！”李無傷恨恨地看著韓信，咬著牙回答。

　　像個丈夫！韓信內(nèi)心笑著贊嘆，表面卻不動聲色說道，“軍令如山，軍法無情，無人可免！”

　　李無傷留著淚，顫抖著點(diǎn)點(diǎn)頭?！拔抑?！”

　　晚上，韓信特意吩咐給李無傷準(zhǔn)備羹肴，讓其休息養(yǎng)傷。

　　在濟(jì)北逗留幾日，韓信一行車馬才往瑯邪郡西南而去。

　　路經(jīng)綿綿蒙山，但見山石雄奇巍峨，山坳松柏茂密。開闊處，古木參天，松濤陣陣。前面的李無傷率先發(fā)現(xiàn)一山泉，然后大聲喊渴。韓信見狀，就笑著吩咐眾人暫時歇息片刻，順便喝泉水解渴。又往前行，但見谷深處溪流潺潺，綠竹與灌木相雜錯，偶有牛羊自食其間。道邊室廬人家，雞犬之聲相聞。

　　“值此亂世，山間亦可居住，”蒯徹見多了破壁殘洹，不禁感嘆起來。

　　“此處偏遠(yuǎn)，必虎狼盛行，”陳賀笑道。

　　“此乃用兵之地，若伏百人于谷口，千軍難行?！表n信獨(dú)自不停觀察周圍地形，想的是行軍布陣，攻守之勢。

　　“難比太行之險。”陳武不屑地回應(yīng)。

　　“不盡然，皆在用兵之妙，”韓信邊行邊說。

　　行一日后，離開大山，一行人至丘陵地帶。穿過一小邑，一少年站在路中叫喊，惹得郎中令大聲怒喝。通常尊者路過，庶民都要躲避。犯者輕則鞭撻，重可立斬。

　　“阿母前年饋齊王炙雞與酒，大王尚未報答！”少年臉龐黝黑，衣不蔽體，望著鮑豹哭訴。不遠(yuǎn)處小兒盡相視竊笑，當(dāng)為其伙伴。

　　“無稽之談。擋大王行道，罪可斬！”鮑豹拉著馬韁繩，說著就要拔劍。

　　一個躲避室內(nèi)的白發(fā)老者沖出來先稽首，然后解釋，“將軍勿怪。此兒母病，家中食盡，甚是可憐?！?p>　　“快避道邊！”旁邊騎卒搖動矛不耐煩地吆喝。

　　躲避的鄉(xiāng)人一下全涌出來，七嘴八舌為那少年說情。

　　少年癱坐地上，放聲大哭起來，手不停摸眼淚。聽說齊王路過，以為這下老母有救了。準(zhǔn)備讓母意外驚喜，所以急忙跑來攔路，哪知道空歡喜一場。

　　將軍陳武催馬上前，問明緣故，也不知所措。韓信當(dāng)齊王才大半年，也沒有來過此地，肯定不曾受老婦之食。

　　圍觀的父老七嘴八舌，都言少年所說為實。

　　見韓信從車?yán)锾筋^，陳武打馬回去報告，并講了自己的意見。少年母當(dāng)年饋食的齊王，乃漢軍之?dāng)场ＹY敵不究便罷，若細(xì)究便是犯罪。

　　韓信一聽，急忙下車，親自向少年走來。這幾年齊王變換如走馬燈，官吏尚且難分，況山野鄉(xiāng)民，窮困婦孺？小兒困極相求，身為齊主，豈可拒人于千里之外？

　　“快向大王請罪免死！”騎卒們跳下馬，去拉扯少年下跪。

　　“請大王赦罪！此子無辜?！备咐蟼児蛳虑笄?。

　　“父老快起！”韓信幾步上前扶起前面下跪的老者。又示意衛(wèi)卒們退下。

　　看著眼前孤獨(dú)無助的少年，韓信心里一酸，想起少年時的自己。

　　韓信特意蹲在少年面前，并用手擦去其臉上淚珠，然后才輕聲問?！叭晷丈趺l？家里何人？”此少年與李無傷年紀(jì)相仿，韓信看著就親切。

　　“吾名太史乞。家中唯老母與我。父兄盡戰(zhàn)死?！蹦巧倌晏痤^，抽泣著說。

　　“汝一笑，賜百錢！”韓信故意逗少年。

　　旁邊的小兒們一起起哄催促，“笑！”“笑！”可少年憋憋嘴，就是笑不起來。

　　韓信站起來轉(zhuǎn)身，假裝就要走開。路旁的父老都催促少年快笑。少年竟急得站起，對著韓信背后大哭起來。

　　“無德不報！御史，賜太史乞母千錢！”韓信向后面車上的御史大喊。

　　御史隨即拿來千錢予太史乞。

　　“謝大王！”太史乞笑著拜謝，臉上還掛著淚珠。身后的父老也跟著致謝。

　　韓信又找來冬衣一套，一并塞給太史乞，“善伺汝母！”

　　太史乞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韓信向眾人一揖，“吾為齊王，愧對父老！”

　　這才轉(zhuǎn)身又上車，鮑豹在前開路。人馬前行，車外是一片歡呼聲。

　　韓信也通人情，當(dāng)初怎么就聽不懂武涉的話呢？一直在旁邊觀察的蒯徹暗想。

　　兩日之后，韓信一行才抵達(dá)啟陽。

　　啟陽城位于沂水邊，初為魯國所筑。石砌的城墻巍然聳立。登上墻頭，發(fā)現(xiàn)此處為群山環(huán)抱，山嶺高低錯落。四周河湖相間，林木茂密。

　　“此城乃齊門戶，順流可至東?？じ??！必釓刈哌^來說。

　　“此城宜置將守，”韓信點(diǎn)頭回應(yīng)?！斑M(jìn)可攻，退可守，水陸要沖?！?p>　　“大王宜早定計?！必釓仨槺闾嵝选．?dāng)然用兵之道，韓信肯定明白。

　　韓信一行又趕往費(fèi)縣。卻說費(fèi)縣北望蒙山，可見怪巖奇石；南接丘陵，物產(chǎn)富饒。地理可直達(dá)魯城。若項王逃至魯城，齊據(jù)兵此城可定其成敗。韓信心中計劃越來越清晰。

　　最后才來到南城，最靠近薛郡的城邑。地勢低平，宜城守。

　　巡視完三地，韓信如釋重負(fù)。民眾尚安，長吏盡職，市井有序。置齊將軍于此，則楚漢權(quán)變，盡在韓信手中。

　　在南城的酒宴上，借著幾分酒意，韓信看向?qū)④妭儯罢l可為孤守此三城？”

　　“大王欲置軍以備楚？”蒯徹假裝不知，其實是向?qū)④妭儌髟挕?p>　　韓信點(diǎn)點(diǎn)頭。莒縣以南多山地，人少偏僻。若不打仗，于此為將軍實在無趣。但有備無患，搶占先機(jī)方可立于不敗。

　　鮑豹站起來，請求為將。日日圍著大王打轉(zhuǎn)，看似輕松卻繁瑣，但怎比自己坐鎮(zhèn)一方？

　　韓信擺擺手，笑而不語，獨(dú)自飲酒。

　　陳武，陳賀默然不應(yīng)。這都是小城邑，哪能和博陽相比。兵少，對外不能攻，若孤軍堅守，亦難成大功。

　　“早晚楚漢相爭，齊地必受波及，先設(shè)將監(jiān)護(hù)南境，大王英明。”蒯徹表面是贊美，實際是幫韓信把話挑明。

　　陳武頭那么低，肯定是抗拒，別問他了。韓信試探著問陳賀，“陳都尉老將，可否勉為其難？”

　　“既然大王有令，臣當(dāng)效死！”陳賀雖然不樂意，也只好接受，臣下哪有無故抗命的。

　　“可否讓陳將軍兼領(lǐng)城陽都尉以便宜行事？”蒯徹知道陳賀的顧慮。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那就兼瑯琊都尉！”韓信隨即喚來御史賜陳賀都尉印綬。

　　“臣領(lǐng)命！”陳賀轉(zhuǎn)憂為喜，這手里的兵馬就不一樣了，有實權(quán)了。

　　這事總算有著落，韓信還是有點(diǎn)擔(dān)心，忍不住叮囑:“都尉可集郡兵于此，日日操練，習(xí)戰(zhàn)陣，比劍戟，有備無患。”

　　“謹(jǐn)諾！”陳賀算是正式接受了任務(wù)。

　　當(dāng)然這些地方守將，陳武還是有些看不上眼，跟著韓信打仗才機(jī)會更多，所以陳武一直不為所動，再說他的軍中資歷也比他們都高。

　　沿著邊界轉(zhuǎn)了一圈，韓信心中基本有底了。到時候再立正義之旗，這些將軍必定忠于齊，則不用擔(dān)心禍起蕭墻了。

　　回臨淄后，韓信讓傅寬挑選數(shù)個司馬，校尉與若干文吏分派給盧罷師和陳賀，這樣指揮起來才更順暢。

　　曹參傅寬看在眼里，雖然不懂韓信的用意，也只好執(zhí)行。誰叫人家現(xiàn)在是齊王呢，想置將軍也不算問題，身為丞相何必自討沒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