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擊劍
慕容沖很討厭女孩子。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他從小就討女孩子喜歡。
他想不通女人有什么好，能讓傳說中的那么多英雄為之傾倒。女孩子總是很纏人，鬧著要跟自己玩，吵著要給自己做衣裳，涂脂抹粉讓人生厭，一不如意就又哭又鬧。
還在大燕的時候，他就體會到各種如狼似虎的注視，慕容沖知道，只要自己成年，她們的媒人就會踏破皇族的門檻。
兄長們也總是拿自己長得像個女孩子來嘲笑自己，這就讓慕容沖更煩女人了。
他慕容沖不是脂粉堆里長大的，他從小學的是兵法，練的是弓馬，夢想有一天能成為恒王那樣的奇男子，哪怕不行，能像那些軍中勇士一樣，留下個打虎斬熊的美名，那也是極好的。
因此他每日拼命地練習，拼命地吃，一次又一次照鏡子，想要看到一個虎背熊腰的自己。
但他的容貌卻越來越美，見到他目不轉睛的人也越來越多，吃下去的食物增加了他的個子，卻沒有增加他的胸圍和腰圍。
真是叫人苦惱。
不過慕容沖并不氣餒，以后的路還長，讓那些嘲笑自己娘里娘氣的人笑去吧，等到他成年從軍，沖鋒陷陣力挽狂瀾的時候，保證驚掉那些人的下巴。
到時候叔伯們就會說：“新一代的子弟中，只有慕容沖是個英雄！”
慕容沖想到那樣的場景，整個人都美滋滋的。
然后大燕就沒了，匈奴占領了他們的地盤，慕容一族只能南下，尋求大周的庇護。
那些讓他厭煩的女孩子，大多都湮沒在了戰(zhàn)火中，能夠幸存下來的，也多都被匈奴分配給勝利的貴族，在宴會上在生活里飽受嘲笑和侮辱。
故人的姓名從匈奴那邊被風吹來，仿佛飄零的落葉，慕容沖聽著那些熟悉的名字，夾在惡意的傳聞中，他捏著女孩們給自己做的飾品，眼前不自覺地浮現(xiàn)起她們的音容笑貌。
他惘然地想起曾經的那一段時光，那些細細碎碎嘰嘰喳喳的聲音，好像也沒有那么煩人了。
一切都在變化，就是沒有被擄掠的人，也都性情大變。
昔日高貴驕傲如鳳凰的阿姊，進了洛陽城后也謹小慎微起來，她學會了察言觀色，學會了將自己待價而沽，想用自己的婚姻為慕容家族謀取更多的資本。
這是她唯一能為家族做到的事了。
那個壞心腸，曾經哄騙年幼的慕容沖女裝的壞阿姊，此時卻要小心翼翼地給漢人權貴們估價，有時她也會守在被噩夢驚醒的慕容沖床邊，輕聲哼唱故鄉(xiāng)的曲調，她說沖兒快長快長，要像振翼的鳳凰，重返故鄉(xiāng)……
慕容沖還是很討厭女孩子，他堅信女孩子都是很煩人的。
但他是慕容家最小的男子漢，他要用自己的弓與劍來保護身邊的女孩子，就像那天教訓那兩個試圖調戲阿姊的家伙一樣。
聽到范疆張達的下落時，他還在向洛陽的游俠們請教劍法，進洛陽的這段時間，除了游獵之外，他也喜歡跟游俠們結交，聽過很多故事，也學到許多草原上用不到的本領。
作為慕容家的男人，有仇必報是基本素質。自己那天揍了這兩人后，還專門畫了他們的像，交給可靠的游俠朋友。他們的耳目遍布洛陽，只要給張畫像，給點形容，找到兩個軍中有身份的人不算難事，游俠們也樂意讓慕容家的公子欠他們一個人情。
但即使是游俠們，也沒有想到會這么快出結果，得罪了慕容家的兩人，竟然還敢在街上大搖大擺地走，就算是跟著某位大人物的車駕，也未免太囂張了。
慕容沖聽到這消息瞬間就站了起來，旁邊的秦舞陽趕緊拉扯他讓他別沖動，然后又有一名乞兒前來報信，說車駕往慕容府的方向走了，看架勢就是沖著慕容府來的……
這下就是十個秦舞陽也拉不住慕容沖了。
他一路火急火燎地回府，直奔議事的廳堂，看見跪在堂前的范疆和張達。那兩人一見他來就嚇得臉色煞白，他走上去踢打了兩人幾下，又快步上堂，想找來客討個說法。
“誰在為他們求情！”他憤怒道，“誰為他們求情！這件事沒那么容易了結，想要賠罪的話，也該拎他們的人頭來見我！”
來客看上去像是個世家公子，慕容沖來不及判斷他是不是紈绔子弟，只能推斷此人非常沉穩(wěn)：他鬧出那么大動靜，那人也只是抬了下眼皮往自己這里望了一眼。
……然后來客的眼中流過了一抹驚艷，那種眼神是慕容沖最討厭的，特別是當它出現(xiàn)在男人身上時。
他很想先上去揍客人一頓，但來客一旁陪坐的白衣女孩驟然警覺，護在了來客的前面。
想要解決那個女人倒是容易，但他沒有打女人的習慣，猶豫了一下，就聽到了姐姐的喝斥：“沖兒，不得無禮！”
他不服氣地別過頭去，來客倒是苦笑了一聲：“洛少監(jiān)，不必如此吧？朕就算是個昏君，也不至于對十四歲的孩子下手??？”
少監(jiān)？慕容沖愣了愣，看不出這個女人還是個官，難怪她的膽識非同尋常，從小到大，初見自己的女人就沒有不愣神的，只有她在看見自己的第一眼就如臨大敵，擋在來客的前面。
這樣想著，他暗暗瞥了一眼女少監(jiān)，盡管見慣了阿姊，女孩的容貌還是讓他心生贊嘆，就是服飾寒酸了些，身影也有些單薄，看樣子也沒習過武，真不知她哪來的自信擋住自己。
等等？朕，昏君？
客人是大周的皇帝？！
“陛下，舍弟無禮，讓陛下見笑了！”清河公主慌忙賠罪。
“欸，沒事沒事，”皇帝擺手，又將目光投到慕容沖身上，護在他前面的洛曦雪已經讓開了，“慕容家鳳凰兒，慕容沖，是吧？”
慕容沖拉不下臉，索性一挺胸脯：“對！”
“哦，”皇帝沉吟，“那我聽過你的名號，據(jù)說你年紀輕輕，就上山打過猛虎，擒過雄鷹啊?！?p> 韓守濤明顯是在打趣，慕容沖卻當了真，從小別人都夸他俊美，誰稱贊過他的勇武？一時倒不好意思起來，心頭的火氣無處釋放，就像空穿了一身沉重的甲胄。
但沒有事實根據(jù)的夸贊，同樣讓人氣悶。
慕容沖忍了忍，解釋道：“陛下應該是記錯了，我沒有這回事?！?p> “就算是謠傳，我的兩個人也是軍中的好手，慕容公子今年可才十四，能把他們打得鼻青臉腫，也不簡單吶，”皇帝越過慕容沖，笑得一臉無害，“聽說公子跟洛陽的俠客有交情？”
慕容沖選擇謙虛：“跟他們研習劍術而已。”
“那公子的劍術應該不錯吧？”皇帝下了廳堂，除了重新跪好的范疆張達，在場的人只能跟著他移動。
“略懂略懂?！?p> “我看公子懂的可不是一點點啊?！?p> 皇帝到了范疆張達旁邊，微微俯身，下一刻锃亮的光就晃了大家的眼睛，慕容沖下意識地后退一步，皇帝的動作快如疾電，拔劍的速度甚至勝過了洛陽的著名俠士夏扶、宋意！
韓守濤把范疆的佩劍丟給慕容沖，自己拔出了張達的劍:“正好寡人也略懂一點，公子可有興趣指教指教？”